第11节

  “下官,下官还未来得及细查。”魏臧满头是汗,身体抖如筛糠。
  孟长安嗤笑一声:“魏大人平日就是这么办差的?可真让本督大开眼界。”
  “下官这就重新清点。”魏臧躬着身体,越来越低,几乎要趴在地上。
  “不劳魏大人费神了,妾身这里有嫁妆单子为证,这几箱都是家母的嫁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一一查对。”
  秦绵不等魏臧推脱就让谭嬷嬷拿来了单子,微微屈身递给了孟长安。孟长安接过后也懒得看直接丢到缩在一边的魏臧怀里。
  “还愣着做什么?开始吧。”
  孟长安撂下了话,魏臧再不情愿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将箱子里的东西逐个查对一遍。
  “是下官的疏忽,这几箱的确是秦夫人的嫁妆。”
  魏臧小心地看着孟长安的脸色,见他又去看那扇屏风,脸上不禁焦急起来。方才单子上的东西都查过了,唯独这扇屏风不在其列,而孟长安显然很喜欢的样子。
  今日若真把这屏风搬走,备不住哪一日就要大祸临头了!
  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突然看见了秦绵,想起她刚才不顾性命地保护那扇屏风顿时明白过来,孟长安表现出喜欢这扇屏风的样子也许是为了她。
  “世子夫人,您这单子上还漏了一样吧。”
  秦绵看着魏臧脸上刻意堆出的谄笑嘴角抽了抽,“大人说的是,许是一时忙乱忘了标注吧。”
  “无妨,那就现在加上吧。”孟长安在一旁淡淡地开口。
  秦绵让下人拿笔墨过来,在孟长安晦暗难明地注视下往单子上添了一行。
  “督主,您看这剩下的?”魏臧不敢再擅作主张,满脸堆笑地问着孟长安的意思。
  “这是你的差事,问本督作甚?”孟长安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是,下官这就回去交差。”
  魏臧带人走了以后,会熹堂的院子里瞬间空了,继母曹氏紧紧拽着秦柔和秦文淼的手,一脸惊恐不安地看着孟长安,活像见了吃人的恶鬼。
  秦绵看了孟长安一眼,对他福了福,感激地道:“多谢督主。”
  孟长安意味不明地道:“这次你又打算如何谢本督?”
  秦绵:“督主但有吩咐,妾身莫敢不从。”
  孟长安冷哼一声,身体突然靠近,秦绵身子后仰差点就要失去平衡的时候手腕被他一把抓住。
  两人贴得极近,秦绵的呼吸里都是孟长安身上的梅花冷香,那张俊美的脸近看之下更加具有压迫性,让秦绵的呼吸微微一滞。
  “本督要什么你都会给?”孟长安薄唇轻启,眼神肆无忌惮地在秦绵光嫩白净的脸上梭巡。
  秦绵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让手腕上桎梏的力量加重了,她抿了抿唇,勉强压下声音中的颤抖:“会,就算督主要妾身的命也可以。”
  许是被她眼神中的那丝果断和决然取悦到了,孟长安修长的眉毛一挑,放开了她的手。
  “你的命。”孟长安轻笑着自言自语,眼底已经不复方才的冷厉。
  秦绵揉着被孟长安捏痛的手腕,紧张的心神一松,她似乎又赌赢了一次。
  紧绷得太久,一放松下来,只觉满身的疲惫,一阵眩晕袭来,秦绵顿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朝一旁倒下去。
  孟长安余光瞟见一伸手将她接进了怀里,他这才察觉她身上的温度有异,一摸额头果然是滚烫的。他闭了闭眼,似在压抑着什么情绪,看着她面无血色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
  “麻烦。”孟长安将秦绵打横抱起,大步往院门口走,行至德喜身边,吩咐道:“命人把东厂附近那间宅子收拾出来,再请个大夫来。”
  德喜:“是,督主,那这些人和东西?”
  “一并带走。”孟长安没有多做停留而是一路抱着秦绵出了会熹堂,德喜愣了许久才一脸震惊地追上去。
  他们督主竟然亲自抱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子!
  平时连婢女碰一下衣角都要被拖出去杖刑,别说是主动抱着谁了!
  难道秦娘子与旁的女子相比格外不同些?
  然而让德喜震惊的远不止这些,东厂附近那所宅院是孟长安为了方便命他置办的。虽然鲜少过去住,但偶尔也还是会去的,如今二话不说的就让秦家人住下了,还把秦娘子抱进了他的卧房。
  德喜摸着快要惊掉的下巴沉思着,莫非他们督主铁树开花真的看上秦娘子了?
  可秦娘子已经嫁人了,难不成要跟长宁侯府抢人?
  “德喜,还不滚进来。”孟长安一声厉吼,也终于让德喜停止了胡思乱想。
  “本督去书房处理些事,你在这看着她,她若醒了,速速来报。”孟长安眼神复杂地看了床上一脸柔弱的小女子一眼,往书房去了。
  德喜同样目光复杂地看着躺在孟长安床上的秦绵,督主刚才眼神中的流露出的情绪,是心疼吧?
  第19章
  顾劲傍晚从东厂出来本来是想直奔厂督府向孟长安汇报一些事的,但出了东厂的大门却碰见了孟长安派来找他的番役。
  “统领大人,督主让您去见他,就在东临街那所宅院里。”
  顾劲诧异地挑眉:“督主今日不在厂督府?”
  番役:“是,今日从秦府回来督主就直接去了东临街的私宅。”
  秦府?顾劲纳闷地嘟囔一句:“难道督主早就知道了?”
  他没多想当即骑着马往东临街那所宅院去了,到了地方一进门就是一愣,院里的下人出出进进搬着东西,负责采买的管事更是带人添置了不少家具器物回来。
  莫非督主突然住腻了厂督府想换个环境?只是这宅子太过粗陋也称不上督主的身份啊!
  顾劲叫住一旁忙碌的管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督主要搬过来?”
  管事连忙行礼:“统领大人,督主让奴才把这偏院收拾出来给秦家老夫人、公子和娘子住。”
  顾劲听完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叫管事又重复了一遍,才确信这事是真的。直到站在孟长安的书房门口,他才收敛了自己震惊的表情。
  他进去时,孟长安正端着一方精美的砚台赏玩,只是视线却没落在手里那方紫金砚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督主,您找属下?”顾劲的声音拉回了孟长安飘远的思绪。
  “你来的正好,今日皇上突然下旨发落秦翰,为何本督事先没得到任何消息?”
  孟长安扔下手上的紫金砚,砚台磕在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劲低头答道:“回督主,这件事属下也刚刚得知,据说是因为三皇子和太子同时去找皇上说秦翰的事,还在皇上面前吵了起来,差点大打出手,才让皇上迁怒于秦翰,立刻发落了他。”
  “太子去给秦翰求情了?”
  得到顾劲肯定的回答,孟长安的手往桌案上重重一拍,冷声道:“愚蠢至极!”
  顾劲看着孟长安脸上一闪而过的怒气惊讶不已,秦翰获罪,为何督主那么生气?此事实在怪异得很,还没等他想明白,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督主,秦娘子醒了。”
  孟长安带着薄怒的脸色缓和过来,立刻起身走了出去,顾劲则愣在原地,被开门那一瞬间的冷风一吹才回过神。
  秦娘子?这么晚了还在他们督主的住处?
  他好奇地跟上孟长安,最终跟到了他的卧房门外,与同样一脸惊愕的德喜大眼瞪小眼。
  德喜刚刚跟醒来的秦绵说他们督主有事要处理可能会稍晚些到,可谁知下人刚过去传了话,督主就过来了……
  “督主,秦娘子已经起身了,在里头等着您呢。”德喜说完,见孟长安果然眉心一拧,神情不悦的样子,顿时低下头掩饰嘴边的笑意。
  ————
  秦绵醒来后得知孟长安把继母和弟妹安置在他的私宅里,心情十分复杂。孟长安能助她拿回曹氏的嫁妆,已经是她计划中最好的结果。原本她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她的算计一旦被他识破,以他的脾气必然不会轻轻放过。
  可是不成想他所做的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这让秦绵有些良心难安,毕竟从一开始她就在利用他,算计他。
  房门从外打开的声响打断了秦绵的思绪,孟长安身上还穿着上午那身靛青色刺绣长袍,许是外面太冷,他身上也带了一丝寒气。
  秦绵连忙站起身,刚想行礼就因为伤寒未愈身子虚弱不小心晃了一下,那股眩晕的感觉过去,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半个身子倚在孟长安怀里,举止十分亲密。
  一直跟在孟长安身后的顾劲和德喜见状立刻动作一致地转过身,仰头看着屋顶。
  秦绵俏脸微红,立时往后退了两步,向孟长安行礼道:“妾身无状,督主恕罪。”
  怀里温软的身躯一离开,孟长安本来已经缓和的神色顿时一冷。
  “身子还没好全,你起来做什么?”
  他语气虽冷,却夹杂着关心,秦绵听了不禁心中一暖。
  “妾身知错了。”她小声地认着错,声音轻轻软软地,让孟长安脸上的冷意为之一缓。
  “你有话对本督说?”
  “妾身是想跟督主道谢,今日邀请督主到府上本来是想向督主致谢的。没想到碰上秦府遭难,督主施以援手,让妾身的家人有了安身之所,不至于流落街头,还为妾身保下了母亲的嫁妆,您的恩德,妾身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秦绵说完便想向孟长安屈身行礼,却被他冷声呵止:“站着。”
  “得了本督这么大的恩惠,行个礼就算完了?”
  秦绵怯怯地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督主的恩德,妾身万死难报。”
  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却让孟长安的脸色沉了下去。眼前闪过秦绵今日差点命丧刀下的场景,那种窒息的恐慌,他多年前在孟母被勇恩伯庶子纵马踩死的时候感受过。在为昭昌帝挡下刺客杀招的时候也感受过。
  死这个字,是孟长安的禁忌,即使他杀人无数。
  “你口口声声想活,却又这般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孟长安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森然的笑挂在脸上,秦绵脸色苍白,有些不知所措。
  “德喜,叫人把那屏风搬过来。”
  片刻之后,下人们抬着屏风进来,放在了孟长安面前。
  “你觉得这屏风很珍贵?珍贵到值得拿命去抵?”孟长安的嘴角勾起嘲弄的笑,眼神冷冷地睇着秦绵,等着她的回答。
  秦绵慌了神,心中七上八下的又不敢不回答,只得轻声道:“这扇屏风是您母亲留下的,世间绝无仅有,当然珍贵无比,妾身当时只顾慌乱未及细想就冲了上去。”
  秦绵不敢说实话,她其实早就瞧见了孟长安在门外,心中已经有把握会被救下,才会上前去挡。
  孟长安听了她的解释却更加生气了,他几步走到顾劲面前,在她惊恐的视线下一把抽走了顾劲手上的刀,刀尖直直地指向她,目光森寒地道:“你想知道刀割在身上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秦绵看着他提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背上冷汗直冒,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孟长安走到她身前,手上握着刀径直朝她劈过来,秦绵只来得及紧闭双眼。
  一声绢帛破裂的“刺啦”声在耳边响起,秦绵愕然睁开眼,只见身侧那幅美轮美奂的山水图已经一分为二,连绵的山川和奔腾的江水被撕裂开来,断口整齐,但就算重新绣制,也不是当年的那一幅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