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凌晨两点,月黑风高,大半个城市都已陷入睡眠状态,而这却是张活柔最精神的上班时间。
  她无声无息踏入这套新鲜入手的凶宅,定定站了几秒,没行动。
  从心贴着她后背,忐忑问:“怎了?”
  按流程,张活柔的第一步是要烧符找鬼。
  张活柔凝神默了几许,说:“不太对劲。”
  从心想起她之前提过的可能摊上大事,不由得慌了几分,伏在张活柔背上不敢动:“怎么不对劲?要不要另择吉日再来?”
  张活柔摇头:“刚子说这里阴气重,进屋就难受,可我不觉得。”
  从心:“呃,那能比吗?你不是一般人好不好。”
  张活柔:“那是,但邪气和杀气,我也感觉不到多少。”黑暗的屋里,她隐约见到满地的垃圾,“我只闻到一股馊味。”
  从心:“会不会是你气场太大,隔老远就把鬼吓跑了?”
  张活柔乐了:“最好不过。”
  她从背带裤的胸前兜掏出开光符,用朱砂火柴点燃,往天花顶一扬,屋内红光遍地。
  张活柔直觉地往客厅那边看,见一只鬼影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
  鬼影是个老奶奶,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扎成发髻勾在脑后,身上穿着奶奶最爱的祥云图案黑色棉袄,戴着老花眼镜,在专心地,打毛衣??
  张活柔与从心:“……”
  老奶奶淡淡看向她俩,平静地说:“小姑娘,找我们家花花吗?她出门好几天了,有事打她手机吧。”
  张活柔笑了笑:“老奶奶,我们是来找你的。”
  老奶奶收回目光,专心打毛衣:“我不认识你们。”
  张活柔:“认识不认识没关系,你在这里捣乱才有关系。老奶奶,去世了就不该逗留阳间,该去冥界。”
  老奶奶一边打毛衣,一边不紧不慢说:“我哪都不去。这里是我家。”
  张活柔:“抱歉,这里现在是我家,前户主把房子转让给我了。”
  老奶奶一听,打毛衣的手顿住,“你说什么?花花把房卖了?”
  张活柔:“是。”
  老奶奶难以置信,怔怔瞪着张活柔。
  好半天,她怔然的脸容迅速扭曲,目光凶狠,愤愤不平说:“花花怎么可能把我留给她的老房子给买了?肯定是你们这些人骗了她!你们把房还给花花!”
  说话间,老奶奶将手上打毛衣的棒针往张活柔一扔,棒针忽然变得锋利无比,箭一般直直射向张活柔。
  张活柔火速后退避开棒针,拨出桃木剑护身,大声警告:“老奶奶不配合的话,别怪我剑风无眼!”
  “哼,我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乳臭未干的丫头,少跟老人家横!”老奶奶不仅不怕,还愈发愤怒,手中变出一束棒针,直奔张活柔攻击。
  从心冲过去拦,老奶奶挥一挥手,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一样样飞起来,砸向从心。
  “我去!”从心抄起扫把抵挡。
  那边厢,老奶奶死死盯着张活柔,眼睛瞪得眼球突了出来,发着青光,手中的棒针照着张活柔的脑袋扎去。
  张活柔挥洒桃木剑,朝她的手腕刺去。
  “啊!”老奶奶吃痛,松了手,那束锋利的棒针如数跌到地上,恢复原本钝钝的模样。
  老奶奶不甘地怒视张活柔,大吼一声,客厅的重大物体,如电视机,风扇,冰箱,全部“腾”地跳起来,瞄准张活柔砸过去。
  张活柔拿剑劈向电视机,电视机被劈成两半,失去攻击力,紧接着风扇与冰箱也被一一解决。
  当茶几也向她砸来时,头顶冒出冷笑声,抬头一看,老奶奶竟从天花板冲下来,手里拿着一捆白色棉线,往张活柔脑顶一洒。
  白棉线像蜘蛛线一样往四面八方散开,再立即收缩,将张活柔的身躯四肢像蚕蛹般从头到脚紧紧裹住。
  白棉线往死里收勒,要将张活柔活活勒死一样。
  张活柔在线蛹里拼命挣扎,可于事无补,一大束棉线牢牢勒住她脖子,她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体却连半步都走不动,握着剑的手也挥不了,前面的茶几眨眼就要砸过来。
  从心眼睁睁看着张活柔被裹成一个活木乃伊,想冲去解救,可攻击她的杂物不曾歇过,她自身难保。
  “活柔!”从心急死了,见老奶奶横躺在半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阴冷神色,无情得令人心寒,跟刚才安安静静打毛衣的老奶奶辨若两人。
  从心怒了,使尽力气将手中的扫把扔过去,骂道:“死老太婆!”
  老奶奶轻飘飘躲过,冷哼:“姜是老的辣,你们这些小年轻几斤几两,别以为我老太婆好欺负!”
  张活柔没想过这只老奶奶鬼出手会如此不近人情,仿佛要注她死地,枉她看在她一把年纪份上,没狠心起来对付。
  果然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事到如今,别怪她目无尊长了!
  第12章
  张活柔不再犹豫,凝神握紧剑柄,将念力传至桃木剑上。
  不出一秒,桃木剑散发红光,一股力量从剑身瞬时爆发,“轰”的一声,轻而易举地将捆绑张活柔的线蛹炸开,迎面袭来的茶几也被炸得粉身碎骨。
  老奶奶始料不及,震惊得愣了神。
  毫发无损的张活柔恢复活动自由,转身挥剑,一记攻击快狠准地劈向半空的老奶奶,仍未回过神的老奶奶“啊”一声哀嚎,狠狠摔至地上。
  她的发髻被打落,灰白枯燥的头发凌乱地散下来,狼狈萧瑟。她抬起头,脸上原有的皱纹加重了几个刻度,又粗又深,而且黝黑黝黑的,像一辈子做苦力,历尽沧桑的上百岁的老人。
  她艰难地撑起年迈的身体,痛恨地怒视张活柔,吼叫:“我呸!居然偷袭老人家,你这没家教的死丫头!”
  张活柔冷笑:“不是我没家教,是你倚老卖老!”
  老奶奶被打趴在地后,攻击从心的一众杂物也失去力量,纷纷摔落地面。从心跑到张活柔身后,帮腔:“你这死老太婆!你没偷袭我们?你有脸骂人吗?死了还作妖!倚老卖老!心狠手辣!”
  老奶奶瞪向从心,凶狠的眼神像要将她生吞。
  从心本能地往张活柔身后缩了缩,可转念认为没必要怕她,于是站了出来,昂首挺胸地反瞪老奶奶。
  老奶奶不屑地冷瞥她一眼,再看向张活柔手上的桃木剑,那剑身仍发着微弱的红光,不容忽视。
  老奶奶冷道:“你不就倚着手上的武器比我的厉害么?没那武器,你算什么!”
  “我就是这剑厉害!”张活柔说,“取材于上万年的桃木树,由三老头亲手打造,你以为会是一般的辟邪剑,对付不了你那些雕虫小技吗?”
  老奶奶:“你有种就别用武器,赤手空拳跟我再比一场!”
  张活柔好笑:“赤手空拳?老奶奶,你这是活在古代,还是当我脑残?”
  老奶奶咬牙切齿,无话反驳。
  张活柔拿剑尖指她,说:“两条路,要么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要么乖乖去冥界报到,随你选!”
  从心跟着说:“随你选!”
  老奶奶披头散发地盯着张活柔,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死死握紧一团棉线,眼睛瞪得异常的巨大,明显的不甘不服。
  张活柔担心她会再度攻击,不料她仰头长吼,之后失声痛哭。
  “你们这些无情无义的人,非要将我赶尽杀绝!我要是走了,我要是离开了这个家,那以后谁来照顾花花,谁来保护花花?!”老奶奶一边嚎叫一边痛哭,趴在地上泪流满脸,悲痛地拿拳头一下下捶地。
  从心:“你少装疯卖傻,我们不会上你当的!”
  张活柔拧起眉心,依然警惕。
  客厅角落的五斗柜,最下面的一层抽屉自动打开,里面堆填的杂物全部被无形的手倾倒出来,露出一本厚厚的书。
  厚厚的书飘到老奶奶面前,老奶奶伸手接过,翻开一页,
  这原是一个旧相册。
  老奶奶一页页看,老树皮一般的黝黑的手轻轻触摸照片,怕用力摸,会弄痛照片里的人似的。她伏着身体,哭着自言自语:“花花小时候多可爱啊,白白净净,胖嘟嘟,眼睛像星星一样,笑起来像个小公主。她从小跟我长大,最爱吃我做的韭菜盒子,一次能吃下二十多个,和我去公园散步时,牢牢地牵着我手,奶奶奶奶地叫……后来她长大了,也变了……”
  她将照片从相册取下来,仔细看个几秒,然后摇着头扔掉。一张一张的看,一张一张地扔,不一会,地上全是老奶奶从相册取下来扔出去的照片。
  有一张扔到张活柔脚尖,从心捡起来看。
  照片非常旧,虽是彩色也过了胶,但不知在哪一年已经发黄。照片里,一个穿着非常工整,像干部似的中年阿姨抱着一个小女孩,坐在哪里的石墩上看着镜头灿烂地笑。
  小女孩大眼睛小嘴巴,有点婴儿肥,胖嘟嘟的非常可爱,她穿着小白裙,小黑皮鞋,留着小长发,剪了个齐刘海,戴着发箍,手里拿着棒棒糖,眼睛微微细弯,笑容腼腆天真。
  那中年阿姨的五官有点面前这位老奶奶的影子,小女孩的模样却是非常陌生,从心看得一头雾水,把照片递给张活柔:“这谁?”
  张活柔看了看,说:“她的花花吧。”
  从心狐疑:“她孙女?是指你同学的表姐吗?”
  张活柔:“……不太像。”
  照片里的小女孩清纯害羞,像邻家妹妹,林表姐她……像出席万圣节化妆舞会的演员。
  从心严重同意,张活柔不浪费时间了,对老奶奶下通牒:“越缅怀越留恋,越舍不得离开。我数三声,你痛快选条路。不然,我给你选 。三,二……”
  话说完,她就接着数,不带停顿的。
  老奶奶慌忙发声:“逼人太甚!”
  张活柔不理会,往下数:“一。好,你选永不超生……”
  “不!我不要!我走!”老奶奶同时抢话,“但我有个请求,能让我与孙女见最后一面吗?”她突然跪起来,上身直绷绷的,双手合起掌向张活柔求拜,“拜托你,让我再见见孙女,我有话要叮嘱她。拜托,拜托!”
  她拜佛一样拜张活柔,神神叨叨,跟在路边流浪的疯婆子没两样。
  从心觉得这老奶奶的戏有点多,张活柔适应不了,很快做决定:“行,五分钟。”
  说罢,她从屁股右兜掏出一串符纸,选了其中一张,点燃,洒向半空。
  老奶奶激动了,连忙起来收拾自己。眨眼,她乱糟糟的白发恢复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衣服整整齐齐。抹了把老泪横秋的脸,泪痕不见了,眼睛不突了,皱纹和丧气也都下去了,面容变回原先的严肃安详。
  那样的她,跟照片里抱着小女孩的阿姨有八分像。
  符纸燃尽,屋内一片黑暗与安静。
  忽地,一个庞大的身影凭空出现,跌坐在沙发上。
  张活柔和从心看见对方后:“…………”
  化着大烟熏眼妆,墨汁般的黑唇,只穿着内衣的肥壮的……林表姐一脸懵逼。
  她本来在酒店房间与男朋友边吃薯片边看电视,冷不丁视野一黑,再看清楚时,人就回到这所卖出去好几天的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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