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
屋子里烧了炭盆,热烘烘的,甄好便将裹在外头的大氅脱了,如此,隆起的肚子就更加明显了。
甄老爷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一副想碰又不敢伸手碰的样子。
想当初,阿好她娘有了身孕时,他就已经高兴了一回,可生了阿好之后,阿好她娘的身体就不如从前好了,之后一日不如一日,没过几年就丢下他们父女二人走了,他把阿好拉扯到这么大,如今连女儿都有了身孕,甄老爷心中感慨良多。
“有了好,有了好。”甄老爷连声道:“你与裴慎成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息,如今可算是让爹给等到了,这才好呢,等你生了,爹……爹就不回江南了,就留在京城里,与你在一块儿才好。”
“爹?!真的?!”甄好不禁惊喜。
她与裴慎都留在京城,江南的家中就甄老爷一个人,甄好还有些不放心,只是她先前也提起过这事,次次都被她爹给否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到京城里来。甄好问了几次,几次都不答应,也就不勉强他,没想到现在甄老爷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当然是真的,爹什么时候骗过你?”甄老爷说:“等你给我生了小外孙,你与裴慎都这么忙,我这小外孙岂不是就没人照看了?让外人来看,我心里总归不放心,你不在家,我还听说李老爷家……就是我那相熟的李老爷,前几年他得了一个小儿子,你也知道,平日里他忙的很,就让乳母照看,可谁知道,那乳母竟然背地里欺负主子,也只近几年,那小子能跑能说了,此事才被发现。你说爹怎么放心啊?”
甄老爷啧啧道:“我可听说呢,那慧远大师还给你算过命,除了这一胎,你还要再生两个,两儿一女呢!当初我只养你一个,就费了那么多心思,裴慎忙,你也忙,你们如何能照顾的好三个,还是要我亲自来才好,说起来,既然以后你要生三个,那这宅子也不够大,要趁早换了才是。”
此事,不只是甄老爷,甄好与裴慎心中也是这样打算的。
这宅子是刚入京城时买的,那时候买的匆忙,不但位置不是最好,就连面积也不大,人一多,就住不开了。她当时买的时候,就没有要住一辈子的念头,还以为自己要与裴慎和离,甄好早就存了想法,等手中银子多了,就去买一处更好的宅子。现在和离是不和离了,可宅子却还是要换的。
甄老爷得了肯定的话,更加高兴:“那我明日就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阿好,这事就交给我了,你如今有了身孕,就好好在家休息着,可千万别累着。”
甄好无奈地应了下来。
她一回屋,一眼就看到了福余送来的东西。
福余送来的东西还当真不少呢,一箱又一箱,堆得高高的,甄好打开其中一个,入目的就是珠光宝气。应当就是她不在京城里的这段时间,福余在宫中得到的赏赐。
福余向来是如此,一有什么好东西,就可劲儿的往她这边送,从来都不给自己留着。
裴慎提着行李进来,一眼看见这些箱子,也是吓了一跳。
“这些都是福余送来的?”他问:“不过才离开京城一年多的时间,他可当真是攒了不少。”
甄好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他把这些都给我送来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留着,万一在宫中有用得到的地方,那岂不是还亏待了自己?”
“福余有分寸,夫人不必担心,我看福余的主意多的很。”裴慎道:“倒是夫人,我应当住在哪儿?”
甄好一愣。
离开京城之前,裴慎并没有与她住在同一间屋子,在怀州一块儿住了这么久,她都快将这事给忘了。
“自然是与我住一起,难道你还想住回去?”
裴慎当然不想。
他美滋滋地将自己的东西放下,也不让甄好动,自己主动收拾了行李,把自己的东西都放进了屋子里,还收拾的与在怀州时分毫不差。
他进进出出好多回,才想起一件事情来。
“夫人,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福余的?”
甄好愣了愣,继而眼前一亮。
裴慎从怀州回来,可是要进宫面圣的,等进了宫,还怕没有见到福余的机会吗?
她一下子坐不住了,把自己从怀州带回来的诸多东西收拾了出来,这些都是她给福余带的,准备托裴慎带进宫去,交给福余。她得让福余知道,哪怕是一去就是一年多,可她心里头还是惦记着福余的。
裴慎自然是没有推辞。
他在家中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就进宫去了。
关于怀州的事情,皇帝早就听靖王说了,这会儿见裴慎,也不过是听他说一些杂事,可亲眼见裴慎大包小包进宫来,难免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裴爱卿这进一趟宫,倒像是衣锦还乡了。”
裴慎把带来的东西交到梁公公手中,闻言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些都是给宁王殿下的。”
“宁王有裴爱卿这般惦记,也不枉宁王整日闹着要出宫去了。”皇帝对梁公公说:“把这些东西给宁王送过去。”
梁公公应了一声,与小太监们一块儿退了出去。
等裴慎把怀州的事情与皇帝说完,那边梁公公也回来了,还把福余也带了过来。
福余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急匆匆,连请安都来不及请,进来以后,他先把殿内看了一遍,没看见甄好的身影,顿时失望地低下了头去。
肉眼可见的,他一下子蔫了。
裴淳就长在自己身边,福余却是很久没见了,裴慎一眼见到了他,差点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福余的身量长高了不少,相比起分别之前,如今身上多了几分贵气,可当真找不出半点从前那小乞丐的影子了。
“宁王来了。”皇帝一如既往的宠爱这个弟弟:“朕正与裴爱卿在说起你。”
福余蔫哒哒地走了过来,面上有些不情愿:“裴夫人怎么没进宫来。”
皇帝说:“要是你想见裴夫人,等明日,再让皇后把她叫进来见一见。”
福余:“还是不了,裴夫人有了身孕,应当在家中好好休养。”
“裴夫人有了身孕?”皇帝诧异地朝裴慎看去。
裴慎躬身道:“回皇上,是有了身孕,已经快五个月了。”
皇帝惊讶地咦了一声,却是高兴:“这是好事啊!”
他说着,也不客气,当即便赏下了一堆东西来,裴慎便替甄好受了。
旁边福余坐立不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不时朝裴慎看去,皇帝哪里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想法,好在该说的事情,他也已经与裴慎说完了,这会儿也就不再留人,放裴慎去与福余说话。
福余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寝宫里。
他的寝宫,裴慎还是第一回 来。进了殿中,福余态度却是殷勤的很,又是请他坐下,又是给他端茶,一口一个裴大人。
裴慎挑了挑眉。
他问了许多关于甄好的事情,裴慎一一答了,说的茶都喝了两杯,福余还在问着关于甄好的事情。
裴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宁王殿下若是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不必拐弯抹角的。”
福余张了张口,才把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他坐直了身体,连坐姿都变得端正了不少,十二岁的年纪,已经初露锋芒。
“其实,我……我找裴大人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与裴大人商量。”
裴慎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他放下杯盏,在福余开口之前,先问了一句:“宁王殿下是要出于什么身份,才要与我商量这件事情?”
福余愣了一下。
他听着裴慎疏离的称呼,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
福余沉默过后,自称也变了:“本王自然是……以宁王的身份,来与裴大人商量。”
裴慎明白了。
他坐直了身体,冲着福余微微颔首:“宁王殿下请说。”
福余一时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到底年纪小,遇着大事时,都还有些慌张。好在裴慎耐心十足,等着他把话想好。
过了好半天,福余才道:“裴大人从怀州回来,等明年,应当就是个很厉害的大官了。”
“这还要看皇上的意思。”虽说是调回了京城,可正式要做什么,裴慎还要等年后才能知道。
福余瞅了他一眼,又说:“那要是我能帮裴大人呢?”
“帮?”
“我……本王在皇上面前还有几分薄面,若是本王替裴大人说几句好话,皇上一定也能听得进去。”
裴慎扬了扬眉,面上露出了几分诧异。
见他有了反应,福余才更加得意,腰板也挺的更直了一些:“只要裴大人点头,本王就可以帮忙。”
“依微臣看来,要宁王殿下帮忙,这代价,或许也不便宜。”
“你知道就好。”
裴慎笑了笑:“宁王殿下是头一回这样利诱别人吧。”
福余一噎,一时无言以对。
“你……”
“你想要拉拢别人,还没把事情说完,就先把底牌泄了干净,我看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不会咬上你的钩。”裴慎说:“我回了京城,之后会如何,全靠皇上的定夺,如今我半点坏消息也没有听说,你就算是给我再大的好处,我也用不上。”
“……”
裴慎道:“接下来这些话,微臣就要换个身份与宁王殿下说了。”
“……”
福余身上的气势一下子软了半截,低眉顺目的,模样瞧着都还有几分听话乖巧的意思。
裴慎不禁皱起了眉头:“我与夫人出门也没有过多久,你怎么就生出了这种念头?你可知道这有多危险?”
聪慧如裴慎,哪里听不出福余的言外之意。
在来京城之前,他就料到几位皇子之间的关系应当会不好,就连靖王都险些死在了半路上,这成王败寇的事情,若是牵扯进去可没什么好事,可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与福余有什么关系?
福余是皇上的亲弟弟,按理来说,自然也能够登上皇位,可他的年纪这么小,连皇上最小的那位皇子,都比福余的年纪大一些。若是有皇子想要登上那个位置,裴慎一点也不惊讶,可看出福余也想要坐上那个位置,他就不得不惊讶了。
皇上对这个弟弟宝贝的很,皇上只要在位一日,就不会亏待了福余,就算是出了何事,肯定也会为福余安排好后路,若是其他皇子登上皇位,福余的辈分高,那些人肯定也不会亏待了他。既然如此,福余为什么要去争那个位置?
他的辈分虽高,可除了皇上的宠爱之外,也没有半点优势。年龄不够,还不能入朝堂参与政事,手段不够,连想要拉拢人也拉拢不好,他的其他侄子都已经长成,如靖王等人,甚至已经立下了不少功劳。其他人想抢皇位就抢了,可福余瞎掺和什么?
裴慎是不赞同的。
“我知道。”福余说:“有什么危险,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想要。”
“……”
裴慎的眉头皱的更深:“为什么?”
“你们去怀州的时候,去的太着急了,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与我说一声,就急匆匆地走了。我也是想要去找你们的,可是皇兄不让我去,甚至连出宫也不让我出了。”
“那时怀州有战事,皇上也是为你的安危着想。”
“可那不一样,我想要去那里。”福余抿紧了唇,脸上露出了不甘来:“你们都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京城呢?这儿一点也不好,除了皇兄和黄嫂嫂之外,没有一个人喜欢我,他们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的,可心里,实在瞧不起我的。”
“……”
福余说:“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出宫去,我也不想做什么小王爷了,可我却没法出去,我除了这个小王爷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是我不想做,皇兄也不答应。”
“要是我也有皇兄这么厉害,我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你们去怀州的时候,我也能跟着去怀州,在你们出事的时候,我也能在旁边,裴夫人被人欺负的时候,我也可以为她出头,我想要做这些,为什么不能做?”
裴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