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是我白月光 第15节

  商姒弯了弯唇。
  她垂下眼,看向那些菜肴,轻声道:“世子若是喜欢,我可以时常做。”
  迟聿笑道:“不必麻烦你下厨,你只需好好呆着。”他夹了菜送入她口中,待她一口咬住,才道:“这些菜倒是甚少在宫中见过。”
  “是长安百姓时常吃的菜肴,难登大雅之堂,故而世子不曾见过。”
  “你毕竟在宫中,又如何知晓?”
  她不紧不慢答:“我幼时,宫人轻贱于我,我活得……不太容易,负责出宫采购物资的李公公见我可怜,又不敢拿御膳房的吃食,便时常从宫外带些吃的来,我就是这样被他慢慢带大的。”
  “李公公可还健在?”
  “他死了,我八岁那年他便死了。”
  迟聿垂下眼,抬手抓住她右手腕,捋开袖子,露出那一道伤疤,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商姒目光微沉。
  迟聿看她身子又有些紧绷,以为自己又逼得紧了,遂缓声解释道:“不过问问,若难以提及,便不说罢。”
  她沉默不言,许久,才道:“是我八岁那年,他们发现了我,我拼命挣扎,便受了伤。李公公为了护我,被他们一刀杀了。”
  李公公于她,才是唯一的亲人。
  商姒骤然闭眼,身子无端有些抖。
  后来。
  后来她杀了她那亲哥哥。
  帝王横死,王赟便让她女扮男装冒名顶替,她龙袍加身,再也不必担心吃不饱,却再无一人如此关爱于她。
  迟聿皱眉,抬手在她后背轻抚,不自觉放柔声音,“以后,我护着你。”
  心下疑窦,莫不是从那时起……她才开始由公主变成天子?
  她看起来没有说假话,若她所言为真,她从前过得那般苦,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商姒睁开眼,摇头道:“我到底还是平安活到今日,当初折辱我的,早就下了地狱,我已经释怀了。”她顿了顿,抿唇道:“只是不知,于世子这般身居高位者,到底是如何看待这些低贱人命?”
  她的话意有所指,迟聿问道:“在怪我纵容迟陵杀人?”
  “此举不过以暴止暴,世子难道不应该稳定民心吗?”
  “公主有何想法?”
  商姒清淡答道:“我不懂政事,只是知道这样不妥,就拿陆大人来说,他官至内阁首辅,德高望重,世子此举难以服众。”
  他不置可否,淡声道:“方才你说,以暴制暴?”
  “是。”
  “那你如何得知,施暴之人非这些自诩亡国、被人作践之人?”
  他容颜深邃,目光看着她,温和平静,一丝一毫也不怒,话却一针见血。
  商姒道:“长安在世子股掌之上,如何治理是世子之事,姒只说最想说的。”
  迟聿挥袖道:“继续。”
  她垂下眼来,问道:“敢问世子攻入长安,打的是什么名号?”
  “清君侧,伐无道。”
  “那么,如今世子已经攻入长安,奸佞之首王赟早已伏诛,世子却对这些老臣步步紧逼,所谓‘无道’,指这些老臣吗?”她问。
  迟聿冷淡不言。
  商姒又说:“我虽不懂治国之策,却也明白人之常情。他们都会怕世子,不敢作乱,但也仅此而已了,世子会失去本可笼络之人。”
  他却忽然开口:“觉得我残暴?”
  她不语。
  迟聿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让她正对着他,缓了语气,怕吓着她一般,道:“你觉得那日宫宴,迟陵所杀之人是否有罪?”
  她想了想,“都是无能之人,尸位素餐,却也不至死。”
  “若他们假拟天子诏,暗中号令诸侯,意欲引兵夺回长安呢?”
  她倏然无言。
  迟聿看着她极为漂亮晶莹的一对眸子,继续道:“此外,上回楚国之事,公主以为我下狱几个大臣,楚国就会善罢甘休么?意欲借此作乱、扶持新帝之人数不胜数,唯恐昭国独大,吞并诸侯,既然如此,你觉得我当不当顺水推舟?”
  她抿唇,脸色无端有些清冷。
  这样的神情与前世倔强的天子重叠了,这才是稍微松懈伪装之后的她。迟聿目光不由得怜惜下来,耐心说道:“新帝变数太大,那日我当众将人全杀,一为立威震慑,二为镇压暗处阴私伎俩。至于阿陵所为,他动静越大,越能让暗处之人不敢轻举妄动,我便可拖延时间。”
  商姒想问“拖延时间做什么”,但却没有出声,只是伸手拿起了筷子,加了菜放到碗里。
  她淡笑道:“世子吃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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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温存
  用午膳的时候,商姒就用温言絮语暂且说动了迟聿,让他出面阻止迟陵,护商姒不去陪着迟陵胡闹,但交换条件便是她往后几日,得多来找迟聿。
  迟聿说到想要她来时,把怀里的小美人儿抱得更紧,有些咬牙切齿地低骂:“我是栽到你手上了。”
  “乖乖在我身边,天底下什么都能给你。”他低声道:“包括最至高无上的东西。”
  这话带着暗示。
  商姒浅笑,“世子如今是天下第一人,我在世子身边,不是什么都得到了吗?”
  他笑,胸腔内发出沉闷声响,抬手捏了下这丫头的下巴,“你不要说违心的话,你想得到的东西真的得到了么?”
  她想要什么呢?
  商姒自己都不知晓。她所了解的这个世界,没有一丝一毫吸引她的地方,她没有可以向往的东西,也不知道能去争取什么。
  她笑着,眼底却蒙上一层黯然。
  迟聿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柔声道:“我再说一遍,你是可以相信我的。”
  两人再互相依偎着说了一些话之后,商姒才起身准备离开。
  跨出殿门,沿着长阶拾裙下去,堪堪转身,便听见身后传来男子低声说话的声音:“劳烦公公帮忙通报一下,我要见世子。”
  声音清雅好听,极为耳熟。
  商姒霍然转身。
  殿门口站了个身穿朱红官袍的男子,长身玉立,形容俊朗,天生一对狐狸眼,笑起来仿佛荡着秋波。
  他正欲让门口太监通融一二,似乎有些焦急,商姒盯了他许久,忽然冷笑。
  沈熙。
  沈熙年少是她伴读,年长便入朝为官,文武双全,前途无可限量。
  只是他与王赟关系匪浅。
  便是因为那一层关系,沈熙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商姒都一直觉得此人其心可诛,暗藏祸心。
  两人不知争吵过多少次,不知有多少次不欢而散,沈熙知道她不能杀他,她也知道沈熙不敢动她。
  最后一日争吵,是在城破前夜。
  那日,沈熙一袭官袍,俊秀无双,一脸怒色地垂袖站在她的面前,冷冷逼问道:“陛下是疯了不成?而今天下各路诸侯谁人不是虎视眈眈,陛下当真以为可以逃?”
  她那时也同样怒道:“我又能如何?杀了三十万昭国大军?还是杀了迟聿?”
  两人剑拔弩张,沈熙深吸一口气,猛地上前逼近她。
  他一步步前进,她急遽后退,双手撑上背后桌面。
  她抬袖指着他,怒道:“沈卿云!你放肆!”
  “陛下既然不肯听臣的,不肯开城投降。那臣便等着,陛下到时候到底会不会落入敌手。”沈熙拂袖而去,搁下一句“陛下好好保命才是。”差点将身后的商姒气个半死。
  沈熙欲让她投降,只为了勉强保住性命,但她不肯重新做回傀儡皇帝,亦或是低贱俘虏,执意冒险逃跑。
  那是生死存亡之际,沈熙说不管她死活,当真是没有再管她。
  商姒想起往事,看着沈熙的目光便有几分晦暗起来。
  他曾经与王赟关系密切,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在这等人心惶惶的时期,他居然没有被迟陵抓去审讯。
  今日想必是他父亲沈恪下狱了,他如今是彻底坐不住了,此刻才主动来求见迟聿。
  商姒偏头,对身边宫人低声吩咐道:“去传个话给守门的太监,就说此人官阶不高,目的不良,恐会惹怒世子,让他不要放人进去。世子正在处理政务,若非重要之人,便不必打扰。”
  那宫人领命过去,商姒在原地站着,直到看见沈熙失望而去,才蓦地冷笑一声,拂袖回去。
  而后几日,商姒便在每日午膳之后,主动去找迟聿。
  迟聿那几日倒不甚忙碌,闲暇下来便是与这姑娘说话,她其实并不属于话多聒噪之人,两人时常聊着聊着便相对沉默了,过了不久,迟聿便会重新挑起话题,他说什么,她便依言慢慢去答。
  这般有一句没一句得聊天,却更像是他在逗弄她,权作消遣一般。
  少女望着他的目光透出了一丝疑惑。
  迟聿淡笑,他不过二十出头,笑起来极为好看,倒不像众人心目中的修罗,“看着我做什么?”
  “世子不像是这般闲的人。”
  她觉得他实在有些闲得慌,否则怎么与她闲聊了好几日?
  没什么好聊的,商姒是知道的,她这个人不算有趣,亦不算有才,又能与他聊多少呢?
  迟聿看她神态,便知她想法。
  于男女之事上,她委实迟钝了一些。
  “与你聊天,是因为我想了解你。”他耐着性子与她说,“与闲暇与否,有趣与否,通通无关,只是因为你这个人。”
  商姒微微红了耳根,于是偏头,不让他瞧见她的不自在。
  不是第一回被他当面说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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