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后宫 第242节
……宁王是朕一母同胞的弟弟,虽性格略显冲动,却有赤子之心,好好教养必是明君……
……魏贵太妃是朕生母,进慈庆宫太后,统摄六宫,以安后方……
……朕的两个皇儿年纪尚由,不曾读书,整日只知玩耍,难堪大用……
……首辅姜大人是朕肱股之臣,忠肝义胆,竭智尽忠,进太师,朕望你用心辅佐宁王登基……
六斤小心蹭了蹭印记,发现已经全干了,便小心翼翼将它卷了起来,用明黄色的丝绸绑好,放在了桌子正中间。
明儿一早他们看见的是这道圣旨……
大臣们是不会接受一个被罚守过皇陵的人当皇帝的……先叫魏贵太妃去跟大臣们争吧,等大臣们已经有了皇弟继位的印象……鲁王爷就该回来了。
六斤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对姜大人说了句对不起,陛下只提了一位托孤大臣……里外都透着不可能,拿你当靶子实非个人恩怨,更加不是因为你是内阁首辅,只因为你正好在宫里轮值……
下头就该是重头戏了,真正的矫诏!
六斤坐在桌子前头想了很久,这才抽了一张草纸,模仿着皇帝的笔迹,下笔很快一气呵成,却又显得分外的凌乱,甚至有些颠三倒四。
……朕自感时日无多,久病不愈……
……宁王自幼被贵太妃娇惯,性子顽劣不堪,难当大用……
……大皇子四岁还不识字,二皇子两岁刚出头……三岁看老,这两人如何继位?
……况且主幼国疑、国疑主幼……内阁首辅姜岩达这些日子时有卖弄,倚老卖老,若是幼主登基,朝政必定被大臣把持十余年……实在非朕所愿……
写到这儿,六斤甚至在纸上滴了一团墨,表现出皇帝当时的犹豫。
……朕思前想后,唯有朕的十三弟可堪大用……
……鲁王虽性格沉闷,却心系百姓,当日先帝命朕兄弟几个救济京城百姓,他是最先得了夸奖的……又在钱粮一事上很是敏锐……
……户部当差不过一年有余,却查了许多沉疴痼疾……
……鲁王善良温和,又曾在贵太妃名下暂养,朕相信他能善待朕的幼子,也能善待朕的母妃……
……六斤忠心耿耿,若是……叫他守着朕的皇陵度日,有吃有穿过完下半辈子也就罢了……
笔迹凌乱,最后一笔还划了出去。
虽然皇帝的草纸也比别人家的好些,可是正因为写的着急,墨汁更是沾的着急,许多字的墨迹都透过了纸背。
六斤又去皇帝身上摸了小印,在这草纸边角上一印,还印的有点歪。
接着又把草纸放在龙案上,去皇帝鼻子下头蹭了点血迹,沿着草纸上一涂,还有一点涂了出来,黏在了桌面上。
六斤轻轻一笑,把这还没干透的、写在草纸上的圣旨卷在了一起,字迹更加的凌乱了。
他又一扫龙案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圣旨,现在看不出来什么,那圣旨一切都合乎规矩,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的笔迹,用得标准的馆阁体,一点不见慌张。
可是他手里这道圣旨一出……那里头的破绽可就多了。
接下来六斤把龙案小抽屉里的丹药拿出来放在桌上,又拿了五石散洒在皇帝床边,环顾一圈……
“差不多了。”
六斤又在皇帝面前坐下,皇帝已经完全没有反应了,用针扎指尖也依旧是安安静静的躺着。
除了还有轻微的呼吸,已经跟死人没有两样了。
六斤叹了口气,跪在地上冲着皇帝磕头行了大礼。
“陛下……我感谢你的知遇之恩,可是……”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道:“可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也只有这么一个人。”
“知道我从哪里来。”
“知道我姓什么,我叫什么。”
“知道我要做什么。”
“知道我要往哪里去……”
“陛下……”六斤再次磕头,抬起头来已经是一脸坚毅,“我原本不叫六斤的,我从来都不是六斤。”
皇帝的呼吸也消失了……六斤给他被子里塞了几个暖炉,把他的手也放了进去。
“我叫你毫无遗憾的死……也算是对得起你的知遇之恩了。”
六斤说完便站起身来,坚定的走出房门,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等快天亮再把暖炉拿出来,手也拿出来,别碰其他东西。”
小太监应了声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
六斤深吸了一口气,“叫他们去玄武门等我……今天的晚上的事儿还很多。”
时间稍稍倒回去一点,就在皇帝刚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六斤装作去叫太医,实则是给门口的心腹打了眼色。
这太监出了乾清宫一路东北角去,一直到了冷宫。
等他出来,冷宫里头的老嬷嬷也颤颤巍巍的出来,朝里头关着前靖王妃、没被侧封过的前皇后,现在的卓贵人屋里去了。
“娘娘,娘娘,今儿天冷,奴婢给您寻了个棉被,您别嫌旧,等有了新的咱们再换。”
棉被从门上留的小窗户里塞了进去,里头又出来一张纸条,“多谢,可有烛火?”
那老婆子犹豫了片刻,道:“按说您还是贵人,不该这么过日子的……只是赵贵妃……罢了,横竖她也不来这儿,您稍等。”
第282章 改变命运的夜晚(四)
很快那婆子就拿了油灯火石还有几小块碳回来。
“娘娘, 这碳烧着有烟,您小心点用……”说着她忽然一拍脑袋, 又道:“瞧我这记性,忘记还得有引火的干柴了, 您再等一等,我马上就回来。”
这婆子说的着急,只是脚下却依旧慢悠悠的走, 而且也不是去找干柴,而是躲在了边上。
果然, 屋里很快就有了烟,又传来沙哑的咳嗽声, 不过一盅茶的功夫,房门就被狠狠一撞, 卓贵人从里头滚了出来。
她竟是直接用火把门烤焦了。
卓贵人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又拢了拢头发。
快一年没见过天日了……
院子里响起几声嘶哑的咿呀声音,转眼就变成了哭声,卓贵人走到井边, 咬着牙慢慢摇起小半桶水来,沾着冰冷的井水,稍稍擦了脸, 又在自己已经结成片状的头发上抹了两下, 这才跌跌撞撞的出去。
卓贵人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她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着, 虽然只当了几天名不符实的皇后,可是得益于她这个注重规矩的性子,宫里什么时候轮值,又走得是那几条路,她都记得。
卓贵人瞧着宫里四处可见的日晷,冷清的月色照在上头,告诉她马上就要到子时了。
她又想起那婆子前些日子跟她说过的话。
……陛下叫亲王就藩了……可怜小郡主跟小世子,大冬天的被赶出京城……那天下雪了,听说小世子走的时候还正生病,唉……
赵依依!赵依依!你害我也就罢了,你还要害我的一双儿女!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在你自己身上!
你儿子生下来就死了,这就是报应!
可是这报应还不够!
卓贵人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嘶吼声,只是两下就又安静了下来,她轻轻拍着自己胸口,再一次告诉自己,别叫人发现了,至少要了赵依依的命之前,不能叫人发现!
她闭了闭眼睛,继续朝承乾宫走去。
杀了赵依依也不怕,恭越跟霏霏两个已经出京了……皇帝那样的心肠,魏贵太妃最是会粉饰太平的一个人,八成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难不成还能降罪不可?
再憋屈他们也得忍着,不然原配嫡妻杀了妾这等丑事就要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了!
恭越……我的恭越啊!
卓贵人死死捂着胸口,怪不得前两日胸口痛……难道是——
不会的!她猛地摇头,齐王妃会好好照顾他的,得来不易的儿子……她未来唯一的依靠,再说还有霏霏呢,霏霏一向最是照顾弟弟了。
可怜她的女儿,年纪小小就得强颜欢笑,为了自己跟弟弟生活得更好叫别人母妃。
卓贵人的眼泪流了下来,心中的怒火却烧得越发的激烈了,她甚至没发现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甚至进入内廷十二宫的时候,宫门也没人守着……
到了!终于到了!
刻骨的仇恨烧得卓贵人神智全无,这几天加在饭里的草药更是叫她没法冷静,毕竟如果她稍稍冷静一点,她就会发现怎么到了子时,承乾宫的宫门都没上锁。
卓贵人走了进去,她甚至脱了鞋子,直接踩在冰冷而且隔脚的地面,为的就是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除了门口的班房里还有一点烛光,承乾宫其他的地方都是黑的,不过班房里也有鼾声传出来,卓贵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看来老天爷都在帮她!
一路摸到了正殿,卓贵人烧得眼圈都是红的,借着浅浅的月光,她随手在桌上摸了一根紫檀木镶金的如意,穿过第一道门,第二道……
然后到了西稍间的寝室里。
赵依依就在床上躺着!
卓贵人高高举起那紫檀木的如意,重重的砸了下去!
只可惜卓贵人被囚禁了将近一年,整日只能在那狭小的房间里带着,见不得天日,又一路气喘吁吁的走来,早就没了力气,这一砸下去,赵贵妃一声惊呼,直接醒了过来。
她眼睛还没睁开,下意识往头上一抹,只摸到一头的血,剧烈的疼痛叫她立即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个,面前站着一个衣衫褴褛,一脸黑泥的人。
“啊!”赵贵妃一声惊叫,“来人来人!”
只是在巨大的惊恐下,她的声音并不大,更像是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卓贵人一把拉住被子,就盖在了她头上。
赵贵妃挣扎起来,两人一个被囚禁将近一年,一个被下了药快死了,一时间竟然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挣扎了两下,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卓贵人下手更狠了,甚至连嘴也用上了,她胸口一直烧着怒气,若是不快点解决她,一会儿宫女来了,她如何能敌?
赵贵妃也不遗余力的反抗,守夜的宫女就在外头,只要再撑一小会儿就有人来!
不过同时她脑海中也闪过一个念头,等她逃过这一劫,睡觉的那个宫女——她要她的命!
又过了片刻,两人挣扎的力道都变小了,赵贵妃头上的伤一直在流血,可是她也在卓贵人脖子上咬了一口。
只是这人究竟是谁,一直不说话,下手这样狠,她不要命了吗?是谁——
“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