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小孩,敢战否?

  “不行,我怎么可能让骑兵冲击你的戈卒。”
  兵种相克的道理,公子虔还是知道的,就如今骑兵着轻甲,在战场上的作用,主要是袭扰敌人后方。让骑兵正面突袭步兵方阵,尤其是长柄武器步兵方阵,简直就是去找死。
  可是,公子虔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手里能用的士兵不多了,属于要么逃跑,要么承认惨败的结局。他这么刚的真男人,怎么可能做出逃跑的下流行径出来?
  “君子不悔棋!”
  “下棋人,棋力高低放一边,人品高低才重要!”
  ……
  一句有诛心嫌疑的话让公子虔顿时哑口无言,只能承认惨败的结果。而苟变之所以这么说,愿意和你是他也没有底气一再让公子虔悔棋的情况下,还能稳胜公子虔。他要是有这份本事,自然不会如此小家子气,何必呢?
  而随后,还剩下大半军队的苟变更是心头通透无比,仿佛六月里喝了冰镇的蜂蜜水,一丝丝的都甜到了心坎里。决战之后,果然还是他笑道了最后。已经在军棋推演上被小孩子欺负了好多天的苟变,终于有种老天开眼的心灵激荡,终于赢了。
  好家伙,这么多天,终于赢一盘。要不是照顾对方是个公子,还是一个对卫国比较友好的秦国公子,他说不定就跳到院子里,招呼小伙伴们来观瞻一番。即便没有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来,公子虔看向苟变的眼睛也充满了血丝。后槽牙咬得格格直响,瘆人不已。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输红眼了!
  拦住志得意满准备扬长而去的苟变,公子虔死乞白赖的要求道:“再来一盘,再来一盘,刚才不本公子疏忽了,故意让着你,这次一定好好来过。”
  别看苟变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来边子白府邸一次,看似非常悠闲。可是城外的上军大营之内,还有将近五千将士需要他训练。除了来边子白面前受刺激,遭白眼之外,他甚至连家都不敢回去,深怕怠慢了军务。当然也有在边子白这里受刺激太深刻了,出门就像是夹着尾巴的野狗,哪里还有心情回家?
  而之所以他来边子白跟前,还每次都搞的心情极差,主要是因为他不得不向边子白求教兵法。虽说研习《吴子兵法》的时间不长,但是边子白的教授手段,确实很高明。至少比他来是子蒙要高明不是一星半点。
  几乎所有的知识都是在寓教于乐过程之中,就将兵法之中晦涩的句子解释的简单明了。
  加上吴起是儒生,在治军过程中方方面面都有儒家的痕迹。这种办法对吴起有用,但苟变真学不来,唯有变通,才是他融会贯通兵法的唯一出路。而边子白所授予的办法,就是教会他如何融会贯通兵法和实际统兵的那层膜。
  至于效果?
  恐怕是不如吴起统军的效果,但至少眼下对苟变来说足够了。卫国折腾死,也就是几万军队的程度,就算是面临最危险的战争,实际踏上战场的军队数量不会超过五万。如果各地的城邑要放一点守备军,人数可能会更少。这点人马,足够这套普世兵法兵法教育办法让苟变受用一生了。
  想着要离开的苟变,被公子虔拉住,用力挣脱了几下,倒不是真的挣脱不了,而是深怕到时候闹得大家脸上都很不好看。苟变只好耐着性子对公子虔道:“在下还有军务,最多一盘。”
  “摆下,摆下!”
  公子虔急不可耐的拦着苟变坐下开始了第二次的兵棋推演。
  不过这一回,他可要比上一次谨慎多了,没开战,就问了不少问题:
  “战场选择虽有平原,但几万人或许能够摆下,但是人数过十万,就不太适合了。”
  “地形过于单一,不符合战场的实际情况。”
  ……
  公子虔一一述说着自己的想法。
  苟变颔首认同:“没错。”他心里其实虚得很,别说上万人了,几千人的大阵仗他都没有见过。
  而公子虔呢?都已经经历过战场洗礼的将军,除了理论方面,其他各方面都要比他强很多。
  尤其是在战场决断的时候,苟变早就有所感觉对方要比他的反应快很多,往往在他犹豫的时候,公子虔就已经有了反应和决断。这也是在军棋推演的时候,没有太多时间上的限制,要是在战场上,他的迟疑可能会给自己指挥的军队带来灭顶之灾。也就是说在必要的时候,公子虔能够第一时间决定,让那些人先去死,目的就是为了夺取最后的胜利。这等冷静,让还处于学习阶段的苟变心冷的发颤。
  可他必须掩饰自己的不堪,得忍着,甚至还要装出谈笑风生的样子。
  而这种冷静,苟变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就是边子白。当初在帝丘城外遭遇到了赵国骑兵,边子白在作出决定之后,其实心里早就有所预判,担负那些任务的人会死的最多。这种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果断,是苟变一直以来都还没有适应的过程。更可怕的是,战场上的将军会将自己最信任的军队放在最危险的地方,反而会将不信任的军队放在不要紧的地方。这等于说,越是获得将军信任的军队,伤亡的概率就越大,有时候还会面临全军覆灭的威胁。
  如今的他,还无法跨过这道坎。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跨过去,有时候,他为了胜利,必须让身边最亲近的人去担任不可能生还的任务。
  要是没有这点铁石心肠,他就不配成为一个将军。
  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半也是说的这个道理。
  两个人,一个是落败之后的不甘心,另外一个是发现自己不足的谨慎。
  双方在军棋推演开始之后,并没有要大杀四方的迹象,反而小心谨慎起来。可惜,老秦的战术还是过于单一。实际上更多的是迷信自己的武力值,单挑谁也不虚谁的气势,让公子虔深受其害,苟变发现他的小心谨慎似乎根本就不需要。
  按照边子白的说法就是——怎么奔放怎么来!
  因为老秦人太实诚了,根本就不需要掩饰,刨个坑就往下跳,胆子大到让苟变很惊诧秦军的作战之中是否有谋略一说。甚至他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幻觉,要是在战场上,他能轻松用卫军干翻秦军。
  “咦,公子虔,你这么做可不地道。”说话间,苟变强有力的右手按住了公子虔的左手,而公子虔乘着苟变注意力不集中,偷着换掉了属于苟变的几枚棋子。被苟变抓了个现行,吃力之下,手中捏着的棋子掉了下来,公子虔脸色通红,犟嘴道:“我老秦士卒勇猛异常,一个足以挡你的五个,一换三怎么就不可以?”
  苟变苦笑道:“这可是推演,又不是实战,再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在意?”
  你丫是不在意,可爷们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公子虔如是想到,同等数量的秦军干不过魏军,他也就认了。毕竟他老爹都承认干不过人家,确实不如人。但要是同等数量的秦军干不过卫军,这脸似乎丢的比较大。
  眼看手下的军队又要被自己拼光了,公子虔顿时着急了起来,耍赖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总不能让一个卫国的将军给欺负了吧?
  如果真要是自己如此不堪造就,谈什么复兴大秦的荣光,还有什么资格去和魏国武卒争雄?
  别看老秦上下都认为自己干不过魏国。但是从国君赢师隰开始,每一个人老秦都憋着一口气,准备抽冷子干翻魏国武卒。他们需要的是等待实力的恢复,人口和兵员的增长。如果魏国还疲于征战中原,那么对于秦国来说机会就来了。
  而眼下,公子虔被一个卫国的将军给拦住了,这口气说什么也顺不了,于是用出了耍赖的技能。但也只是说秦军的战斗意志要比卫军强大,按照双方同等兵力的对战,秦军必胜的信念来麻痹自己。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不过是一场推演,算是高级的军事游戏而已。而非真的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对战。
  于是他腆着脸说:一个老秦干翻五个卫军毫无压力的话出来。
  正在这时,孙伯灵来书舍收拾东西。
  作为边子白的弟子,书舍成了师徒二人最为重要的教学场所,同时作为男主人,他的书舍可以给嫡系弟子开放,但也只是有限的开放。唯独真传弟子会给予格外的优待,可以随意进出男主人的书舍。同时,真传弟子也需要记录师长的日常感悟,整理资料,同时也会收拾书舍。就像是后世,书房一般是大宅门少有的‘禁地’一样,甚至仆人打扫都不被允许入内。
  而这一切都会落在真传弟子的身上。
  孙伯灵的出现顿时让公子虔松了一口气,他终于不用在最后一个士卒战死之后,面对苟变那张似乎再说你很厉害,但我比你厉害一丢丢的臭脸。
  孙伯灵看了一眼苟变,随意问道:“今日怎么没有急着回去?咦,你还在研究军棋推演,有什么想法没有,要不要我和你演练一番?”
  “不用,不用。伯灵,某马上走了。”苟变可不想多待哪怕一刻时间,他被孙伯灵虐地快出心理阴影了,哪里会腆着脸继续呆下去。
  反倒是公子虔不明所以,瞪着眼珠子打量对方,梳着小孩子的总角,胖乎乎的像是个毫无用处的豕,尤其是白白胖胖的样子,更像是养尊处优还一无是处的小贵族。他心头正不顺呢,瞪眼看去,对方的眼神却如同深潭一般宁谧,让他吃味不已。
  公子虔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今日一定要赢一场,不然不甘心啊!
  尤其是孙伯灵似乎也会军棋推演,这可以从刚才他和苟变的谈话之中听到一些。
  他心说,某不如苟变也就算了,难道还不如一个童子?
  于是,公子虔抬手一指孙伯灵,冷笑道:“大言不惭的小子,你也敢说自己知兵?”
  孙伯灵愣住了,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历,不过看着像是老秦,应该是公子梁身边的人,只是没有见过如此不懂礼数的老秦。孙伯灵也不生气,淡然的笑道:“刚入门。”
  “可会军棋推演?”公子虔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口气顿时大了起来:“可敢下场一战?”
  孙伯灵摸着肥嘟嘟的下巴,好奇地看向苟变,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和他玩推演了?”
  苟变硬着头皮点头道:“就刚才来了两盘。”
  孙伯灵眼前一亮,问:“水平如何?”
  “实力很强!”苟变违心道。他自然不能当着公子虔的面说对方很菜,连他都比不过。他也没脸这么说,毕竟他和公子虔的推演结果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边子白的眼中,人都拼光了,算不得什么胜利。再说了,苟变也不觉得公子虔真如刚才表现的那么不堪。或许学习过一段时间之后,他的水平会提高,应该不会比他差多少。
  别看军棋推演规则很容易,尤其对于军中之人来说,所有的规则都是烂熟于胸,只要懂得基本的玩法,就能下场过瘾。
  但军旗推演和围棋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入门简单,可真要成为高手,却必须要有足够的悟性。
  在苟变看来,孙伯灵的水平是他这辈子都赶超不了的高度。至于公子虔向孙伯灵挑战,那是属于无知者无畏而已。
  孙伯灵听到苟变说水平很高,顿时来了兴致,坐在了苟变的位子上,作揖道:“小子孙伯灵,还请赐教。”
  “公子虔,还……请赐教。”公子虔很不习惯地作揖,秦人不兴这套繁琐的礼仪,但是他总不能比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都不懂礼仪吧?
  更何况他还是秦国公子呢?
  一抬眼,发现苟变竟然没走,公子虔不乐意道:“尔不是说有事要走吗?”
  苟变赖在边上,笑道:“原本军棋推演是需要裁判的,刚才舍下只有你我二人,所以少了裁判。不过你与伯灵交战的话,正好某在,不如让某给你们当这裁判如何?”
  “也好,看本公子大杀四方!”
  公子虔聊起袖子挑选棋子,他自信满满的样子颇为可爱。看在苟变眼里,反而流露出对公子虔怜悯之心。这位秦国的公子从秦国远道而来,却被一个齐国的小孩子给欺负了,要是公子虔日后登基成了国君,苟变就靠着这个故事能吹一辈子的牛!
  简直不要太爽,这等关键时刻,他怎么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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