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被谭美欣发现,正是因为那一场突然横生的车祸。钟宇开车送温媛去s市,车轮胎却忽然失灵,蓦地岔出了高速车道。被发现时,彼时车内的场景却是钟宇整个儿地把温媛护在安全空间下。
  谭美欣赶到医院后,整个世界如同被打破了,这中间的相生相杀就不冗诉。钟宇车祸后成了植物人,谭美欣除却每月27号自己开车来看看,其余的都不准备再原谅他。这两年一直是温媛寸步不离地服侍着,去年中钟宇转醒过来,并在年底逐渐恢复了身体机能,但却失忆了,因而情绪时常消沉。
  谭美欣更是绝不会带仔仔来看望他的,只有大少爷钟洲衍,每隔一两个月来看一次。
  钟洲衍应道:“学习还好,应该是去斯坦福大学。仔仔最近跟大姨去埃及了,大约冬天回来。”
  听着好高大上,许鹿鸣听不懂。她正蹲在草坪上逗着一只毛绒小狗,她今天因为不知道要见的是谁,穿得比较规范。一件浅红连帽卫衣,搭着牛仔裤,黑亮头发用手巾系起。阳光下少女脸色姣好,唇瓣嫣红,笑意一点肆意,一点盎然。
  钟宇看见,不由问道:“那是你谭家的表妹吗?”
  钟洲衍没直接回答,只说:“雁辞的补习班同学。”
  钟宇便对许鹿鸣温和笑道:“仔仔没有朋友,你多照应下。”对这小姑娘的印象却是甚暖的。
  “会的,钟叔叔。”许鹿鸣点头应。
  *
  出别墅十一点多了,路上钟洲衍开着车,许鹿鸣好奇问:“你爸爸他怎么了……那个女人又是谁?”
  钟洲衍语调清冷:“车祸。情-妇。”
  记忆中一闪而过的一幕,似略有人影从车前晃过,彼时他正赌气,未曾分心关注,却不料几天后便传来父亲躺在病床的消息。
  少年浓密眉宇凝着,仿佛化不开的结界。
  许鹿鸣这才了解,为何那次吵架钟洲衍一提起他父母的关系,谭美欣能气得甩他一巴掌。
  她就有点心疼他,轻声嘀咕道:“……可是听说你爸爸以前很宠惯你妈妈。而那个女人,好像怀孕了。”
  钟洲衍脸色阴沉:“我妈不会让她生下的。”
  ——
  谭美欣那种执拗高傲的女人,她有多爱钟宇谁能知道。
  许鹿鸣默默腹诽:但你奶奶会啊。老太太不是每个月都给她发放着体恤费?
  不过没敢说。
  “很奇怪吗?”见她发愣,钟洲衍侧过头,扯了扯嘴角:“在几个家族里,这只不过是件寻常的事。将来我也会成为那种人。”
  如果娶个为了商业利益却并无感情牵涉的女人。
  他说着这话,坐在方向盘前一身正装,仿佛依稀可见未来那个城府谋略,西装革履,在女人间运筹帷幄的商战精英。
  许鹿鸣嘟嘴道:“你现在就已经是了……跟十个女生都接过吻。”
  钟洲衍好整以暇地睨向她:“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在一起三个星期了,钟洲衍一点也没这方面表露。许鹿鸣脸刷地红起,倔强扭头说:“滥情的渣渣,我对你可没兴趣。”
  钟洲衍冷笑:“真没兴趣?那在沈家亭附近巷子里,看人接吻看得关东煮都吃凉了的是谁?”
  许鹿鸣不料他竟然有注意到自己,把人亲到都气息不宁了,他还能分神关注周边,这人真是可怕……但她只不过是因为总撞见他,一个贵气又高冷的优异生,对她而言充满陌生神秘感而已。
  许鹿鸣就嘴硬道:“我只好奇,男生和女生的嘴碰碰,怎么能那么着迷。”
  有着迷吗?钟洲衍可没感觉,但他和魏兰岚还是能继续相处的,只是她主动跟他提分手了。
  钟洲衍哂笑道:“所以转头就去找那个游戏渣子,巴巴地凑着嘴往前送?可惜白送人家也不要你。”又添一句道:“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我更加没兴趣。”
  许鹿鸣就知道,果然陆陈的游戏账号是被他玩废的。
  在钟洲衍的胳膊上拧了一把:“谁猴屁股了,我觉得我嘴很美。你记着你的话,要是吻我了你就是条狗,是大蠢猪!”
  可能对环境与人的适应力十足,常常熟悉了之后就不设防线,她的语气里不自禁带上娇蛮。
  还从未有女生敢掐钟洲衍,对他使这种弱智愚蠢的性子。季萧萧那个事事拔尖冒头的角色,怎么会有这种样子的妹妹。
  钟洲衍凝着女孩嫣红娇俏的嘴唇,却无来由的不愿反驳。快到12点午饭时间,问道:“时间还早,要带你去w市转转吗?”
  许鹿鸣长这么大,还没出过h市,就同意下来。
  钟洲衍方向盘打个转,在前头调转了方向。w市算是钟、林、施、谭四大家族的财团总部,也是有名的国际大都市,两个人在世贸国际中心附近的步行街停车,钟洲衍带许鹿鸣找了家餐厅,吃完午饭便去商场里闲逛了起来。
  钟洲衍要给许鹿鸣买衣服,说过两周还要带她去参加个聚会,就她的那些着装根本带不出去。
  许鹿鸣问他说:“钟洲衍,你一个月的零花钱是多少?”
  她心里默默估了个五位数,不料钟洲衍清汤寡水道:“十万,想给你办张副卡吗?”
  当然不要了,反正他的自动自觉,使她最近好像从没缺过东西。
  结果许鹿鸣满怀期待地选购,钟洲衍却给她选了一条黑色的棉布长筒背带裙,和白色的线衫,一套两千八。这都什么啊,像一个桶似的,许鹿鸣被束得难受,这根本就不是她适合的修女风格。她是个不良少女,绚丽多姿。
  她猜着他肯定又打什么坏主意,就跟上次的相亲似的,故意逮着她去出丑的。就站在电梯口,跟钟洲衍说:“我要换!”
  钟洲衍却不允她换,眼里噙着促狭,胁迫道:“敢换掉,或是敢剪掉半片布,你就给我把胸-罩的钱也一并还上。”
  许鹿鸣低头看长到脚踝的大黑桶:“剪掉你jj啊,真可恶。”
  钟洲衍高挑身躯立在电梯上,不可理喻地俯看她:“女生可以像你这么不要脸吗?”
  正自讽刺着,却看到一楼大厅里似有一道洁白的裙子掠过,身影纤清单薄,长发似缎一般垂至腰际。少年目光恍了恍,仿佛某些刻骨的感觉迅速回袭,待再要认真看时,却又不见了。
  *
  傍晚开车去一条古巷旅游区,许鹿鸣真的是很热闹,有她在,钟洲衍只有被每家店牵进牵出的份。看便爱看,买又不舍得买,但最后还是在路边拉他拍了张大头贴,二十块钱。
  钟洲衍穿鞋快一米八七了,许鹿鸣踮起脚尖都不够他肩膀,硬将他掰低下来,两个人凑近照了一张。
  照片里男生表情僵沉,反而是女孩皓齿红唇。钟洲衍默默睇着,几次有俯下去的冲动,但最后都刻意地忍住了。
  记忆中的初吻,是女孩沾着泪与血水的味道,这么些年无法得到救赎。每一个路过的女生,都因着无法救赎而被他早早放手。怕到最后连这么个简单而蠢笨的放松感也要没有了。
  许鹿鸣叫老板打印出一张给自己,然后把底图传至她邮箱,没给钟洲衍分照片,怕被谭美欣看见。
  这种行为她明知是错误的,之前分明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大人不懂年轻的世界,他们是不会当真的,许鹿鸣这么想。
  出古街,街角似又看到熟悉身影,钟洲衍有些错神,再定睛一看,却又是个矮个的陌生女孩。
  一晚上他便有些心神不宁,八点多钟开车回去,路上下起瓢泼大雨,雨刷在车玻璃上左摆右摆,前方雨雾迷蒙,使人心神涣散。
  许鹿鸣玩了一天,到车上就累了,正在一旁轻轻合眼。
  钟洲衍凝了下她暖和的模样,迟疑了一瞬,含着精致嘴角问:“许呦呦……要不今晚就不回去了?”
  说的是问句,听着却像肯定句。
  “钟洲衍,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人。”许鹿鸣在副驾上转个身,背对着钟洲衍不高兴,哼哼的。
  傲娇又倔强的模样,在这样的雨夜却叫少年贪恋。钟洲衍的语气里难得带上几分央求:“给你五千块,各睡各的,就这次一夜。”默了一下又冷声道:“如果不留下也可以,我送你回家,天亮以后就结束了。”
  女孩的肩头在座位上微微挪了挪,心底哪里又软了又,便憋不出一句话。智商倒欠二百五。
  第三十三章 许鹿鸣你一百斤吧
  二十分钟后, 钟洲衍把车开到美欣大饭店旁边一个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两个人撑着伞步行过来。从货运电梯上到二十八层,然后穿过客房一条长长的过道, 从安全楼梯上到二十九层, 转角就是他的那个套房了。
  “这样不用担心被人看见。”钟洲衍对许鹿鸣说:“你自己摁手纹吧。”
  似乎因为许鹿鸣的答应前来,一贯冷俊刻薄的少年,语气显得暖和而宠溺。
  许鹿鸣试探地摁了食指,没反应,再摁了下拇指, 门竟真的“嘀”一声打开了。
  蓦地想起上一次在他的画室里, 留下的手印被他拍了照, 这真是个心思缜密的男生。
  进了房间,两个人的身上都有些被淋湿了。路上即便钟洲衍撑伞护着许鹿鸣, 但身高差异, 许鹿鸣的裤腿子和臂侧仍跟水里打捞出来似的。
  许鹿鸣给司马达打了电话,说在张圊家里玩,下这么大的雨, 就睡她家了, 明早上再回去。
  老司马达对她是很宽心的,虽然这二姑娘读书不行,平时跟女孩子学爱美, 染个指甲头发啥的,但从来不逃课也不在外面乱玩。听她那边确实在安静的室内,就答道:“好, 那明早我叫你妈妈给你留份稀饭。”
  许鹿鸣挂断电话。钟洲衍从柜子里扔出一床新被子,又拣了件自己的纯棉t恤和干净的毛巾牙刷给她:“你先去洗吧,我睡沙发,你睡在床上。”
  外面电闪雷鸣,房间里却灯暖静谧。男生颀健的身躯立在跟前,面目淡淡的,避过她对视,感觉怎么仿佛老夫老妻了似的。
  “嗯。”许鹿鸣脸有点红,抱着衣物进了卫生间。
  美欣大饭店原来用的是他妈妈的名字,许鹿鸣之前只知道这是一家了不得的超五星级,自己毕业了都没资格进去当收银,却不料少东家现在竟成了自己名义上的“男朋友”。人生如幻。
  他的卫生间很大,大概都比许鹿鸣的卧室还要宽敞许多。外面的洗漱台和沐浴间是分开的,沐浴又有单独的拉门,装修得欧式简洁大气。
  许鹿鸣脱下衣物,垫着脚尖,用钟洲衍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冲洗过,便拉开浴室门出来洗漱穿衣。整个空间内无人,灯光明亮,许鹿鸣怕刷牙溅湿了他给自己的t恤,就只是光着身子,等刷完了再穿衣。反正门已反锁了,又没有人看得见。
  钟洲衍从沙发上喝完水,侧头一看,便透过卫生间的落地玻璃,看到里头镜子前少女洁盈的胴\体。
  许鹿鸣这个傻二丫,她竟不知道他的玻璃从里面是看不到外面的,从外面却可以看穿里面。若不想要人看,得把拉窗垂下来。这会儿少女因着刷牙,藕臂轻轻颤动,然后钟洲衍便看到了她的某个尺码也在跟着一颤一颤。那样酥娇而饱满的形廓,而她的背影对着人,原来腰肢确是细的,就一内裤让他想起被骑骋的白马。
  少年睇了眼桃尖上炫目的嫣红,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站去窗边燃了点烟,外头大雨依旧,健瘦身躯勾勒着霓虹的烁影,清冷五官上面无表情。
  她要是敢拉-屎,现在就得把她从里面拎出去。
  许鹿鸣刷完牙出来,拍拍钟洲衍肩膀:“我洗好了,吹风机在哪里?”
  细致的双足光着,嵌在他的大拖鞋里,人也似小了一整截。钟洲衍不自觉看了看她穿着的自己t恤,尽管没束缚,也一样骄傲的娇挺。
  少年竟蓦地生出来柔软,然后掠过她身旁,头也不回地说:“在格子上,我去给你拿。”
  取了吹风机给她,自己便关门进去洗漱了。
  室内少女沐浴过的氤氲还未散尽,钟洲衍垂下拉窗,在里头冲淋了很久时间才出来。
  才洗过的短发根根精练,就脸色略有点白,仿佛刚刚用过劲。自己也拿起吹风机,等吹干了便将被子往沙发上一扔:“你先去睡吧,我看会儿书。”
  许鹿鸣来都来了,倒没那么拘泥,心想他都高三了,反正他一张床那么大,并排躺五个人都没问题。她就道:“你不用在沙发,一人一床被子,各睡一边好了。”
  然后自己卷了鹅绒被,蜷在一侧发呆玩手机。床头灯照着她才洗过的脸,苹果一样,仿佛平俗,却恁般耐看,眼睫毛轻颤着,叫人心中莫名温实。
  已经入夜了,钟洲衍看了会儿atc考试材料,再抬起头时已近12点。床上的许鹿鸣已经睡过去,他便走到另一侧,关了灯也扯过被子躺下。
  睡梦中却逐渐碎片凌乱起来,是一道人影从钟宇的车旁掠过,少年背着书包穿过身旁……忽而是少女衣裙带血的哭泣,“衍衍,我配不上你了……如果将来的,你都不喜欢”……又变作商场里一道洁白掠过的幻影,四岁的幼童因为打雷夜惊而惊慌失措地推开门……
  那么多的不能承受。
  “……啊!”钟洲衍猛地从梦中惊坐而起,汗湿了额头。
  多少个夜晚难以冲出桎梏的魇霾,清宽的肩膀颓唐地耷在床上。
  许鹿鸣睡得迷糊,恍惚睁开眼,竟看到少年抱着头坐在床的另一侧,就挺让人心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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