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悄悄给陆师兄点一首yesterday once more)
第84章
陆舫紧紧地咬着牙关,一句话都没有说。
肖阮克制了一下肩膀的颤动:“他们两人当时发现了我,一人向着怀月陵报告,一人冲过来杀我。巧合的时候,就在那时候,西晋的大阵启动了。转眼七年,我再醒过来的时候,那栋本就被毁得差不多的屋子不知何时已经塌下来,那两人被大阵所困体质也不过如同凡人,被埋多时已经断了气息。可七年前的传讯一定已经到了怀月陵,我只得丢了所有能被追查到的信物,从陆路走到这里来了。”
……大概那两个到死前还在想着杀人灭口的人自己从未想过,他们的死法会如此普通,普通到近乎滑稽。
陆舫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两下,等肖阮抬头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一贯天塌下来也不上心的含笑模样:“既然如此,怀月陵得知西晋大阵解了,必定想要搜寻你的踪迹。而我刚接到消息,怀月陵的弟子不日就会抵达此处,肖师妹不能在此多留。”
“是我给陆师兄添麻烦了。”肖阮安静地点了点头,“我来此本也只是想着,在被怀月陵抓住之前,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师兄知道。既然师兄已经知道了,我这就……”
“既然怀月陵过几日会派人过来,按照惯例,玄山轮换人手去怀月陵驻扎地,那么今天晚上,我们也该送一队人手去往玄山所在的凤凰山。”陆舫的语速极快,“既然师妹自称是玄山来的,那倒也是正好,可以随着这一队人手去玄山。”
肖阮一愣:“可是那药方……”
“那药方确实是玄山流出来的。”陆舫闭了闭眼睛,压下了涌到喉咙口的腥甜,“我当年没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
肖阮脸上的神色微变,却一时没有吭声,看着陆舫喉结滚动了两下,继续说了下去:“七年前被困安城的时候,玄山凤朝峰首座清尧真人震怒之下失言,说过‘我不用活人的骨血炼药’,甚至顺口提到了某个当年留下的药方。
当时情形太过诡异,我印象很是深刻,只是碍于这是玄山秘辛不好再追问。我今日见到……见到了殷师妹,她当初和清尧真人一道跌落地宫。听殷师妹的意思,清尧真人也已经出来了,应该是先去凤凰山一带,肖师妹可以跟着这队人去凤凰山,见清尧真人。”
肖阮张了张嘴:“可是清尧真人未必会见我。”
“玄山内门三弟子,也是清尧真人的养子花重,七年前随甘子时甘师兄去了倒海塔,从此断了音讯。”陆舫飞快地给肖阮找好了后路,“花重师弟当初离开之前送给我几片不知什么植物的叶子留作纪念,我一会儿找出来给肖师妹。师妹可以凭着这些信物,向玄山自称是花重师弟这些年游历中新收的弟子,受花重师弟的指引去凤朝峰拜入师门便可。”
陆舫说着稍微叹了口气:“你其实不该来找我的,留在这里我没法儿保证能保住你多久。肖师妹,我们不过是七年前有过数面之缘,你只身来找我实在是太冒险了……人是会变的,师妹如今的身份,出了这个门,最好谁都不要再全然相信了。”
肖阮抬起头来,看着陆舫笑:“我总归是相信陆师兄的,我赌对了,师兄还是冒险帮我了。”
陆舫被肖阮这样看着,只微微移开眼:“……师妹一路辛苦了,先去我屋中休息一阵吧,我先去跟他们交代一声,等晚间再带师妹过去。我刚下令过要做进攻准备,晚上未必有空亲自来送师妹,师妹一路保重。”
等肖阮道过谢进了屋,陆舫才慢慢地转身向外走。胃里一阵一阵地翻涌抽痛着,他皱起了眉毛,下意识地伸手在腰间摸了摸,却摸了个空。
陆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已经有几年没带着酒壶了,摸酒壶的动作也早就改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犯了。
他停住手,重新握住另一侧的剑柄。腹部的疼痛蔓延开来,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终于停下了步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骂了一句:“……枉称正道。”
——
缠身狱外围的大阵是个范围极大的迷阵,时不时有巡逻的魔修路过,因而即便有易无双留下的划痕,殷梓和萧离离也足足走了将近半天,才算是接近了大阵内侧。
在遇见魔修的频率愈发密集起来之后,她们停了下来,找了一处无人的洞穴稍微休息了几个时辰,养足了精神,这才重新启程,一边预备着随时开战,一边向缠身狱的内部靠近。
缠身狱在苍山外侧,苍山山峦成片,山洞内气息浑浊,越是接近缠身狱,缠绕在身侧的魔气就让她们的动作越发沉重。再走了半个多时辰,殷梓指尖微动,突然停住了。
“殷师姐?”萧离离跟在她身后,不明所以地传音问道。
殷梓皱起了眉毛,一时居然没有回答。
指腹下方的划痕和先前的那些并没有区别,易无双被拘到此的时候约莫还没有受到什么折磨,尚且还有心思揣摩这个迷阵然后留下路标。不过奇怪的是,在这一道指向左方的划痕下面,还有一道指向右侧的曲线。
他们幼年时候常常玩游戏,殷梓很了解自己的弟弟,他是个阵修,也是个小心谨慎到近乎古板的人。
“无双在这里留下了一个记号。”殷梓皱起了眉毛,“这个记号是说……他发现了右边的山洞有什么东西,但是他没法儿去查看。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感觉到,大约无双是发现了什么隐匿魔气用的阵法。”
萧离离下意识地看向右侧漆黑的岔路:“我也没有感觉到,师姐打算进去么?”
“去。”殷梓只迟疑了片刻就回答了,“无双既然留下了这个记号,那必定是希望我去看的。”
右侧的山洞极深,好几处几乎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不过等走进去有一段的时候,即使是殷梓和萧离离这样的剑修,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确实有什么隐藏气息的阵法在,以至于她们相隔一两步的距离,都没法儿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灵气。
再穿过一个狭窄处,前方终于有了光。殷梓停了下来,花了一会儿时间适应火光,终于看清了这山洞深处的东西——
这里的地面被削得很平整,在她面前不远处,端端正正地放着两把剑鞘。再往前的地面上布了一个复杂的大阵,这阵法并没有启动,甚至于已经落了一层灰,似乎放了很久,而阵法中央阵眼的位置却空在那里。
殷梓发现自己见过这个阵法——在龙脉之尾的那栋小楼里,她见过一模一样的阵法。只不过那时候的阵眼并不是空着的,放在阵眼位置的,是魔剑无尽。
“煌姬找遗恨……原来是这个作用。”殷梓向前走了一步,刚要伸手去储物袋里取把剑出来,地上那两把剑鞘其中之一突然动了一下。殷梓警惕地停住了脚步,却见到那剑鞘上沾染着的魔气不断震动,最后连带着整个剑鞘一起腾空,浮在殷梓面前。
萧离离警惕地握着剑:“师姐,这剑鞘怎么回事?”
“……魔剑有灵,即便剑身断裂,其上的执念也依然在。”那剑鞘上的魔气对殷梓而言并不陌生,正一阵一阵有如波纹般扩散开,仿佛是依然残留着什么样的执念。殷梓盯着那剑鞘,电光火石间居然明白了遗恨的执念是什么,“离离,你退后一些。”
周身缠绕着不祥魔气的剑鞘在殷梓伸出手的时候乖巧地落入了她的手里,惊雷起的功法飞快地在剑鞘上带起一阵幽蓝色的火焰,而后,那火焰在剑鞘之外缓缓凝出了剑刃的模样。
殷梓对阵法几乎算得上一窍不通,自然不可能如先前商晏那样找到破阵的位置。不过好在这阵法缺少阵眼而尚未启动,她就这么弓步上前,并没有用处任何花哨的剑招,就这么直直地从上而下劈刺了下去。
剑气裹着遗恨的剑鞘与整个阵法对撞,发出刺眼的光芒,等那光芒消散的时候,殷梓察觉到手上的力道轻了,再低头,只见着剑鞘上满是裂纹,而它旁侧的阵法也同样被毁去了大半。
殷梓察觉到剑鞘上魔气开始溃散,然而与先前不同,那些附着在剑鞘上的意志却仿佛已经圆满一般消失不见。剑鞘上那些裂纹不断扩大,最后从最前端的裂缝开始,整个剑鞘仿佛已经维持不住原本的形状,慢慢地碎成灰烬,落到地面上。
——这是它选择的新主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挥动它,即便剑身已断,这剑鞘却也依然耗尽了自身全部的韧度,作为主人的剑而被挥动了一次。
刚才挥动剑鞘的刹那,手心里传来的血脉相连的错觉飞快地褪去,殷梓低着头,听着旁边萧离离出声询问这是什么,半晌才出了声:“……这剑,确是一把好剑。”
仿佛是得了她这句话一般,那剑鞘残余的一截几乎瞬间散成粉末,落到了她的手心里。
第85章
这动静已经够大了,萧离离眼睁睁看着殷梓握住那些灰,也顾不上再小心谨慎,直接开口询问道:“殷师姐,你知道这剑鞘?”
“这是魔剑遗恨的剑鞘,七年前缠身狱去魔境寻遗恨,大概其实是为了填这个阵眼——这是个催发魔气的法阵,煌姬打算催发遗恨中的魔气,以苍山为引,让整个下云为魔气所染。”殷梓把另一个剑鞘收紧了储物袋,转身向外走,手里却没有松开,只感受着地那些残留的灰烬慢慢地从指缝间散落,“……魔剑有灵,遗恨的执念,是要摧毁这个法阵,不愿受制于人……或许也不愿意这个法阵成型。”
“魔剑遗恨?”萧离离两步追了上去,诧异地看向了殷梓,“魔剑遗恨不是魔道的东西么,为什么不愿意这个法阵成型呢?不过剑鞘在这里的话,遗恨现在在哪里?”
魔剑遗恨认主过殷梓的事情,说出去足以震动正魔两道,在场的所有人对此都三缄其口,即便是萧离离也没能从陆舫那里听说过这件事情。
殷梓一时没吭声,她被萧离离拉着侧身躲进另一边相连的石洞,躲过了一队循着动静赶来的巡查,这才传声过去:“我们先前见过魔剑无尽为同样的阵法所困,曾经以为,这或许是魔祖钟桀怨恨世人,所以才留下了这样的法阵。然而这样看来的话,并非如此……”
她稍稍眯起眼,他们先前曾经以为催动无尽的魔气是为了从西晋开始侵染下云,如今这么看来或许并不全然如此。既然给遗恨的法阵备在苍山,要让魔气充斥下云就已经绰绰有余。那么无尽被人沉入龙脉之尾,或许有一个更加简单的解释——
设置法阵的人,想要用遗恨来毁灭下云,用无尽来浸染龙脉。
萧离离听得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殷梓:“传说中,钟桀魔祖不是把遗恨和无尽留给了缠身狱么?怎么会又用法阵困起来了?”
“既然两把剑的剑鞘都在这里,那传说约莫是真的,魔祖是把这两把剑留给了缠身狱。”殷梓也想起来那个传说,眉头紧锁,一时也想不明白,“假如是这样的话,施加这个法阵的人又是谁呢?这么做的原因会是什么呢?”
殷梓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震。殷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地面已然塌陷了了下去。
殷梓一把拉住萧离离御剑而起,停在了半空中,灼热的气息从下方扑了上来,几乎让头发发出了烧焦的气味。
土块坠入翻滚的岩浆之中,溅起鲜红的火花,不远的地方,刚才过去的那一队巡逻的魔修很快被岩浆吞没,连一声惨叫都未曾来得及发出,就已经消失无踪。
一条长长的鱼尾从岩浆中伸出,鞭打着岩浆,随即落下。而另一侧,一条更长的蛇尾猛然抬起,向着空中一下子抽了过来。
萧离离站到了自己的剑上,飞快地避到了岩壁边,看着那落下的蛇尾心有余悸:“这是煌姬做的么?这些怪物……”
“她发现阵法被毁了。”殷梓拔出剑来,“离离,退到还有地面的地方,找个山洞躲起来。”
萧离离震惊地看向殷梓:“殷师姐你打算跟这些怪物打么?趁现在混乱,我们可以立刻去缠身狱里面……”
“离离,你答应过我的,假如我让你躲起来,一定要听话。”殷梓低头看着岩浆中出现的蛇头,剑刃微沉,“记得么,我说过,我不是来偷偷带走无双的,我要荡平缠身狱。”
——
“圣人。”望花涧多医修,能正面拦住一个人的并不多。袭征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等他走到望花涧内殿跟前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一群只等花重的命令、随时准备把毒药撒出去的毒修,“圣人知道我要过来?那个向我传话的人,难道是圣人派来的?”
等在望花涧内殿门口的,却并不是花重。商晏坐在石椅上,面前早已经摊着纸笔,他微微地笑着挥退了其他人,动笔写字:“自然不是。”
“那圣人这就不是在等我。”袭征一撩袍子,在商晏对面坐下,“这样想来,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没骗我,雷主果真在此,而圣人在为雷主护法?”
商晏动了动脖子:“这倒是我第一次听你喊我圣人,颇不习惯。你也是合道,称呼我商晏便可。”
“……”袭征没能理解商晏关注的重点,他只是突然发觉,百十来年过去了,即便他当初的心结已经不再日夜折磨着他的心神了,他果然还是很讨厌商晏。
“我不是来找雷主复仇的,圣……你大可以放心,不必拖延时间。”袭征不甚耐烦地皱起了眉毛,“这一任雷主班舒在百年前那场正魔大战之后才勉强控制了大半听雨阁,屠灭远山远比那场大战要早得多,我不至于跟当时还是一个傀儡的雷主计较什么。”
这倒是合情合理的推测,不过商晏并没点头,只是抬笔又写:“但是雷主班舒,就是岳氏原先要找的人。”
袭征周身魔气暴涨,手背上的魔气猛地凝结出几根爪子的形状。
“可笑。”袭征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迁怒给班舒的冲动,“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居然……居然……哈,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你不是在给班舒护法么,不怕我就此迁怒班舒杀进去?”
“我记得你虽然脾气有点不好,不过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我主动说出来,总比你日后发现我瞒着你要好一些。”商晏把原本垂着的右手放到了桌面上,“我想七年过去了,你应该已经想到了,我的剑骨也是因为与你相同的原因断的。所以起码我不该瞒着你。”
袭征这才注意到商晏右侧的袖子里头居然不是空的,诧异地扬眉:“你的剑骨长回来了?”
“剑骨折断这种伤是治不好的。”商晏用教导顽劣孩童般的眼神看了袭征一眼,这才写了下去,“这只是勉强把手续上了。”
“……”袭征对着商晏那张脸,有那么一会儿开始怀疑自己多年前挑衅商晏,或许不是因为嫉恨他为天道宠爱,只是单纯地讨厌这个人。
“你就这么在望花涧呆着?”袭征半天才找回了声音,“商晏还活着的事情,我以为你打算一直瞒下去,不让外人知道。”
“我确实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商晏点了点头,“你见过前花主么?”
“你是说毒公子?”袭征诧异地挑了挑眉毛,没明白为什么商晏提到这个,“见过几次,是个不敢用真容示人的家伙。”
商晏倒也不恼:“他确实精通易容之术,也因为他的缘故,在望花涧,易容倒是蔚然成风。虽然惭愧,但我当年也算得上是著名,这张脸在此处倒也不少见,我前两日还撞见过两回和我长得一样的。”
袭征:……突然觉得当初入魔之后去了缠身狱而不是望花涧,真是太明智了。
“用雷主的消息引你来这里的,是什么人?”商晏终于回到了原本的话题。
“一身恶臭,是个死士,我没拷问。不过反正不是缠身狱,就是怀月陵。”袭征嗤笑一声,“蛇鼠一窝。”
商晏认真地看着他:“你觉得是哪边?”
“不好说。”袭征神情有些阴冷,“我想班舒在望花涧的消息知道的人应该不多,要想在望花涧安插探子,缠身狱方便一些。但是我在缠身狱呆了这么多年,纪玉书和煌姬都对我多少有些了解,不太可能会指望这种伎俩能骗到我。”
“这风格确实颇像怀月陵。”商晏想了想,又肯定地点了点头,“在我的印象里,怀月陵掌门明恒真人,行事就是这个风格。”
袭征冷笑了一声:“明恒那狗贼还没死呢。”
“可惜了。”商晏提到这个人的时候,言辞间居然也有些刻薄,“所幸他现在还没合道,否则就麻烦了。”
袭征不屑地笑:“就他那心性,日日琢磨着那点权势,还妄想能合道?”
商晏停了笔,侧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袭征也不急,就这么安静地等着。过了好一阵,商晏才又动了笔:“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不过是挑拨离间,又为什么会过来呢?”
袭征面沉如水:“我下山,自然是因为远山的事情该有个结局了。无论雷主在不在这里,听雨阁那边,我都要一个交代。而现在,既然雷主和南蜀岳氏有关系,那就更好了。”
“那敢情好。”商晏看上去对于这个说法感到很高兴,“你打算在这里等雷主给你一个说法,是么?”
袭征听着这话,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僵硬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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