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温温热度从掌心传来,比指尖更清晰,似乎是沁了层薄汗,掌心有些发潮,顾云锦睨了蒋慕渊一眼。
  蒋慕渊并不松手,他扣得随意,不见丝毫旖旎,反倒是极其大方,他轻抬下颚示意顾云锦看架子上的顽石,把她的注意从两人相扣的手上挪开。
  顾云锦看到顽石就有气,嗔怪道:“我还没提呢!小公爷怎么送这两块石头过来?在珍珠巷时就搁在我屋里的,家里都见过……”
  她嗔,他反倒是笑,由着她跟絮絮说道,似埋怨又似撒娇,听得人心里跟猫儿爪子一下一下挠似的。
  等顾云锦说完,蒋慕渊含笑看着她,道:“有人来问了?叫你为难了?”
  顾云锦轻轻哼了声。
  问就只有吴氏问了,还是明知故问,问完了不算,还笑话了她一通。
  “为难倒是没有为难……”顾云锦嘀咕。
  蒋慕渊耳力好,听得真切,不由笑意更浓。
  想到眼前这小姑娘撒娇却不自知的样子,蒋慕渊心痒痒的,也就不肯放过她,继续逗她:“这两块石头即便不给你送来,我也要拿回国公府去的。
  往后就搁在你我屋里,你娘家人登门来看你,到时候不也认出来了?
  既然早晚都会被瞧出来的,我想着还是直接给你送来吧。”
  顾云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根本就是歪理,蒋慕渊却还说得煞有其事,难道她要当场跟他“屋里屋外”地辩一通吗?
  就算她脸皮厚,不怕说道那些,顾云锦也不想顺蒋慕渊的意,瞪了他一眼,没有接这番话。
  顾云锦不上钩,蒋慕渊笑了会儿,也没继续追着这个话题,只简单说了些年节里的安排。
  “上元灯会,你往年出门看过吗?”蒋慕渊问道。
  顾云锦眼睛一亮。
  她很喜欢看灯,要不然中元节时,也不至于孤身一人还去素香楼远眺河灯。
  京城的上元灯会极其热闹,可进京这几年,她还一回都没有看过。
  毕竟是夜里出门,又人山人海的,总要有兄弟姐妹陪着才好。
  徐令婕是个极其怕冷的,元月她连走亲访友都嫌得不行,更别提出门看灯了,她不去,顾云锦前几年与徐令意又不算多亲近,也没有试着邀请过对方去看灯,因而年复一年都错过了。
  来年,顾云锦是极想去的,虽然吴氏有孕挤不得,但她与顾云思、顾云霖说好了,到时候跟着哥哥们一道去。
  丰哥儿年幼偏爱热闹,顾云宴肯定会带儿子去,也不会落下妹妹们。
  顾云锦如实道:“往年不曾看过,原打算这次跟哥哥们去的。”
  蒋慕渊道:“我也要带寿安。”
  闻言,顾云锦微愣,这安排并不出奇,但她也有那么一点儿遗憾。
  蒋慕渊轻笑出声。
  谁说她跟着哥哥去的,就不能与他一道看灯?
  “到时候我来寻你。”蒋慕渊一面说,一面揉了揉顾云锦的掌心。
  手心痒嗖嗖的,顾云锦缩了缩脖子:“那郡主呢?”
  “寿安有她的乐子。”蒋慕渊简单作答,并没有细说。
  寿安那般识趣,到时候肯定有一百个理由开溜,想拦她都拦不住的,想来,顾云锦的哥哥姐姐们也会很识趣的。
  夜已经很深了,蒋慕渊瞥了一眼西洋钟,终是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顾云锦的手,起身告辞。
  掌心空落下来,温暖也去了大半,顾云锦反而觉得有些凉意。
  念夏听见动静,也赶忙站起身,等那两人出来,她把蒋慕渊的斗篷递了过来。
  小心翼翼开了门,好在抚冬那儿点了灯,念夏能看到她的神态,抚冬冲这儿点了点头,念夏这才侧过身子让开了路。
  北风一下子吹了进来,还裹着大片的雪花。
  顾云锦问:“什么时候下雪的?”
  念夏一直闭着门,也不清楚状况,闻言摇了摇头。
  蒋慕渊系好了斗篷,冲顾云锦笑了笑,出去了。
  念夏出去擦了墙,回来直哆嗦,忙问跟进来的抚冬:“雪下了多久了?积了有一指节厚了吧。”
  抚冬搓着手道:“小公爷刚来就落雪了,沈嬷嬷白天就念着许是要下雪,不过看起来大不到哪儿去,天亮前就会停了。”
  这场雪比抚冬预计得还要停得早,蒋慕渊离开了不过一刻钟,雪就止了。
  第254章 鞋印
  习武之人不分酷暑严寒,哪怕是大雪天,依旧不会缺了早课。
  顾云锦如今跟着顾云齐操练,亦是一大早就起来,梳洗之后去了主院。
  昨夜的雪挺大的,落的时间倒是不长,因而只积了薄薄一层,并未再增加,婆子们一早起来,已经把地上的积雪都扫作了一堆,只屋檐、树梢之上,还留了雪白。
  雪是停了,但天气依旧极冷,沈嬷嬷笑道:“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化不了。”
  顾云锦扎着马步,回头应了一句:“化不了也好,丰哥儿准高兴。”
  沈嬷嬷哈哈大笑起来。
  正如她们所想的,长房那儿,丰哥儿欢喜得不行。
  京城的雪比不得北地,前回初雪时絮絮,飘扬了半天,最后留在地上的也只有那么点儿,让一直生活在北地的丰哥儿极其不满意。
  今日的积雪够他搓雪球了,丰哥儿半点耐不住,心急火燎地用了早饭,就求着顾云宴带他去玩雪。
  后花园里的树梢上,雪还未打下,比院子里的多些。
  丰哥儿骑在父亲肩膀上,小手伸出去够积雪,咯咯笑着搓成一团,又挥着胳膊砸出去。
  雪球落地,溅开雪沫子,纷纷扬扬起来,乐得他一个劲儿给自己鼓掌。
  顾云宴被丰哥儿指挥着到处走,刚到后院墙下,雪团子在墙面上炸开,他抬眼扫过去,起初并未留心,等丰哥儿又在墙上砸了一团,顾云宴的余光突然瞥到一怪异之处。
  他仰头看去,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墙脊上有一个印子,应当是积了一些雪时留下的,只是后来又叫雪花掩了一层,样子不再清晰,但因着昨夜的雪落得不久,这印子也没有全被抹去。
  “似是个鞋印?”顾云宴怕自己看错眼了,招呼了丰哥儿的奶娘过来。
  奶娘仰着头瞅了会儿,颔首道:“大爷,是个鞋印。可鞋印怎么会在墙脊上?昨儿落雪时咱们宅子里有人翻墙了?”
  顾云宴把丰哥儿交给奶娘抱回去,叫了打理花园的婆子和巡夜的护院来。
  他问婆子道:“清扫园子积雪时,可还发现过脚印子?”
  若是有人翻墙,不可能只留在一处脚印,这宅子里里外外的,应该会有不少。
  婆子苦着脸,道:“是有不少脚印,但府里做事的都是天不亮就起来了的,园子里有人走动,奴婢当时也没想过这脚印有什么问题,直接就扫了。”
  顾云宴颔首,若只一串脚印,恐会让人起疑,但杂乱的一堆,反而不打眼了,不说起得早的丫鬟婆子,巡夜的护院也会留在脚印的。
  他看向了护院们。
  打头的答道:“大爷,昨夜一切寻常,没有发现有人翻墙。可能对方功夫比我们厉害,要么就是他经过此处时,我们正巡在别处。”
  顾云宴想了想,吩咐,道:“地上的印子都没有了,去各处看看屋顶墙脊,兴许还有印子。”
  一众人分散着去寻了,绕了一圈,阖府上下,愣是只找到那一处印子。
  顾云宴想了想,往四房去了。
  院子里,顾云齐正在指点顾云锦练枪法,听见动静往院门边看,就见顾云宴进来了。
  彼此打了招呼,顾云宴开门见山道:“后边墙脊上留了一个脚印,那处离你们这里近,昨夜里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顾云齐和顾云锦皆是一怔,顾云齐是吃惊,顾云锦是心虚。
  “昨夜落雪前就睡下了,我没有听见,”顾云齐说完,扭头看顾云锦,“你听到没有?”
  顾云锦眨巴眨巴眼睛。
  她本以为蒋慕渊的来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却没有想到,会因为下雪而露出马脚来。
  她让念夏擦东跨院墙上的印子,因为此处是最打眼的,一旦被人看见,她总不能说是她们三个人自个儿踢的吧,至于其他处的,总归怪不到她头上。
  只是,顾云锦也忽略了,如今这宅子不比珍珠巷的院子,东跨院的院墙不高,蒋慕渊踏墙壁借力能直接翻出去,但宅子的围墙却高了一截,哪怕有功夫在身,也会在墙脊上留下脚印的。
  幸亏那是围墙,离她的住处虽近,但还能够装傻。
  顾云锦摇头道:“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顾云宴留心着顾云锦的反应,听她这般答了,也没有再追问,只与顾云齐道:“你与我一道去看看那印子?”
  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了宅子,顾云齐也十分担心,应声道:“走吧。”
  兄弟两人走回园子里,顾云宴低声问道:“云齐,你觉得云锦是真没有听见还是……”
  一听这话,顾云齐脚步一顿,讶异看着兄长:“你的意思是……”
  顾云齐心里七上八下的,能让顾云锦知道却还隐瞒的,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云锦和小公爷应当许亲前就有往来吧?”顾云宴的声音压得很低,“就我们现在住的这宅子,我去衙门里办契书时格外方便顺利,我当时就琢磨着是不是有人交代过,现在想想,莫不是小公爷?
  这宅子离乌太医府上还这般近,老太医亲自来看给婶娘看诊,若没有国公府的体面,怕是请不到的……”
  顾云齐抿了抿唇。
  宅子与乌太医看诊的内情,顾云齐都听吴氏说过,既然宅子是蒋慕渊寻的,衙门里应当肯定也是他交代的。
  “云锦与小公爷之前是认得,可要说他半夜……”顾云齐吃不准,或者说,他不想相信。
  顾云宴揉了揉眉心:“功夫好到没有叫护院发现……”
  两人谁也下不了定论,可哪怕是下了定论,这事儿又要如何办?
  是告诉顾云锦别给蒋慕渊开门,还是去跟蒋慕渊说不要半夜来寻、有什么事情白天登门说明白?
  哪个都不合适,哪个都叫人一肚子火气。
  “大爷、六爷!”一婆子远远小跑着过来,到了跟前,喘气道,“隔壁秦夫人来了,说是秦家院墙上好几处脚印,跟遭贼了似的,丰哥儿奶娘说咱们府里也有,夫人就让大爷赶紧过去一趟。”
  这下,轮到顾云宴和顾云齐面面相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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