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中庸最好

  “什么?说来听听。”
  见离倾感兴趣,叶湛微笑道:“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见离倾略一思索,说道:“虽然我未曾听过这个,但是《天象列星图》中有过类似的描述,你可知?”
  叶湛自然知道,还是摇摇头,“请师尊赐教。”
  离倾摆出传道受业解惑的姿态,“好,那为师念给你听听。”
  叶湛盯着那张骄傲的脸,轻笑:“好。”
  离倾清了清嗓子,朗声念叨:“北斗七星,近紫薇宫南,在太微北。是谓帝车,以主号令,运乎中央,而临制四方,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北斗。”
  “其实和你方才所说相差无几,北斗星可定四季,定时辰,定方位,是天地运行的标尺。”
  叶湛捧场道:“师尊果然厉害。”
  离倾笑了笑,“那是自然,不然如何当修真界第一仙君的师尊。”
  “嗯,那容景自然比不上师尊的。”
  “别拍马屁了,与你从前相比,我自然知道自己斤两的。”
  离倾又转眸望天,“其实啊,我小时候对天闻星相并无兴趣,其实现在也没多少,但是我师父喜欢,经常带我夜观天象,再不喜之事,被他这样摧残,也多少知道了些。”
  叶湛听出离倾话中感慨,又想起那些记忆,目光笼住离倾的侧脸,轻声道:“师尊,师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倒是把离倾难住了,秀眉轻拢,思考好一会儿才道:“算是个怪人吧。”
  “怪人?”
  “嗯,小时候我觉得他可以是个贩夫走卒,可以是田野农夫,也能是士绅权贵,他可以显赫一方,也能碌碌无为,但是他独独不似修仙门派的掌门人。”
  叶湛微微蹙眉:“师尊,你何以如此认为?”
  离倾摇头,嗓音不由微沉,“我也说不清,但是上次花映来五蕴灵山,不知你是否察觉到,那个老头其实在刻意拉拢五蕴灵山。”
  叶湛鼻间溢出声嗤笑。
  何止是想拉拢,还巴不得将他那废物儿子花无涯与师尊绑在一块儿,好将五蕴灵山就此与碧海潮生门绑定,借以巩固碧海潮生门修真界第一仙门的地位。
  “自然看出来了,我又不傻。”
  离倾后仰,枕着手,躺在草地上,说道:
  “这世间人人都有欲望,各有不同,有人为财,有人为权,也有人为了色什么都可抛却,但似乎修真界各门派的欲望却出奇一致,都想凳至顶峰,号令一方。只不过这些欲望,与门派能力相辅呈,能力越大,野心便越盛。”
  叶湛颔首。
  回想容景的一生,似乎并没多大欲望,他是被容思远的耳提面命,与肩上的责任推着走的,重云仙宗一直是第一仙门,他不敢让重云仙宗从那个位置上坠下来。
  不然他无法面对重云仙宗的列祖列宗。
  不过,到如今,他却觉得,或许如今状况很好,不是第一仙门的重云仙宗,依然还是重云仙宗。
  离倾叹道:“其实五蕴灵山也不能免俗,我和掌门师兄都期待五蕴灵山能成为仙门第一大派,但是唯独我师父,好像什么欲望都没有,他一向与我们说,中庸最好,五蕴灵山的弟子走出去不被人看低,不会受到欺辱就好了。”
  “何须争出个第一,何须登上顶峰,高处虽然风光,但是高处同样不胜寒,一路的艰辛却不能为外人道。”
  回想起灵堂里所见那个洒脱的男人,叶湛不难想象,这会是他说出的话。
  苍空老人季长青有着常人没有豁达洒脱。
  叶湛垂眸看着离倾。
  他原以为师尊骨子里随了苍空老人,恣意洒脱,不惹世俗。
  但是如今看来,他才发现,实则师尊和苍空老人相差甚大。
  “师尊。”
  叶湛轻轻唤了一声,离倾转眸,用一双透彻的琉璃眸看着他。
  叶湛凝视着,觉得这双眼中,不似能藏下野心的。
  “怎么了?叫我,又不说话。”
  “师尊,苍空老人既然如此说了,为何你和陆掌门如此执着于第一?”
  闻言,离倾怔了怔,眸中闪过一点迷茫,旋即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她笑了笑,“第一谁不喜欢啊,是我师父那老头太闲云野鹤了。”
  是吗?
  是这样吗?
  叶湛蹙紧眉,一眨不眨盯着离倾放松的脸,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在外人面前,师尊向来是一副高不可攀清冷出尘的形象,这幅形貌,是最最符合修真界仙君应该有的模样,丝毫都不会出错。
  但私下里,却是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像是世间最最普通的女子。
  最初拜入离倾麾下,看着她放下对自己的防备,露出了不曾见的另一面,他还觉得师尊性子跳脱分裂,仿身体里寄居了两具灵魂。
  但久而久之,他便觉得如此“表里不一”的师尊,才是真的师尊。
  甚至享受,师尊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的真实自我。
  可是,到如今,听到她说起,苍空老人的中庸之道,他终于察觉出一丝异样。
  “看着为师,发什么呆呢?难不成我脸上有星云图?”
  “……没有。”
  离倾扯着叶湛的胳膊,直接将他拉倒在自己身边躺下,“既然没有,就好好看看天上,你不是说想看星星吗,也不是夜夜都有北斗星的。”
  星空甚好,这些日子,忙忙碌碌,日子被琐事填满,难得有这么清闲一刻,叶湛将那些怪异的情绪挥去,盯着天上亘古不变的星群。
  “乖徒儿,刚刚你说的那歌谣,怎么念来着的。”
  “斗柄东指,天下皆春……”
  “好了,为师知道了。”离倾打断了她,接了下去,“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在离倾轻柔的嗓音里,那柔美清脆如珠玉落盘的声音,渐渐与一道稚幼的声音重合。
  “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那斗柄北指,又是什么?”
  星夜遥遥,细雪纷飞。
  圆头圆脑幼童的细密的睫毛上,落了层细碎的雪,眨了眨眼,雪就落了下来。
  或许觉得痒,他用手挠了挠,然后咧开嘴笑,嘴里牙齿都没长全。
  片刻后,没有得到回答,他便伸出胖胖的小手,撒娇似的摇了摇另个与他同样长相的男童的手臂,着急地问。
  “哥哥,斗柄北指你知道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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