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不得不说,与六皇子和太子门下那些人相比,陆宴的话显然重了许多。原因无他,京兆尹直属陛下管辖,是实打实的皇权派,根本不存在站队一说。
  李棣和许柏林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陆家会提沈文祁出头,这个根本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许柏林使了个眼神。
  六皇子门下的太常丞立马道:“沈文祁虽有功,可也要想想他因何入狱啊?那城西渠坍塌,死了多少百姓!他到底是有罪之身!臣以为,不可!”
  太常丞这话一落,风向显然又变了些。
  双方争执不下时,成元帝用拇指摩挲了两下扳指,沉沉道:“众爱卿以为呢?”
  户部侍郎随钰率先向右一步道:“臣以为,沈文祁虽是有罪之身,可他也是大晋百姓。身为大晋百姓,若有治水之才,朝廷有难,理应效力。”
  有罪之身这四个字一出,许柏林心里一沉。
  沈文祁的罪是圣人金口玉言定下的,想翻案,那就等同于去拔老虎须子!可若是戴罪立功,就容易多了啊……
  随钰的话一出口,百官不由变得脸色。
  今儿是咋了
  这一个两个的,难不成……真是要把沈文祁从大理寺狱中弄出来不成?
  众人观望之际,京兆少尹孙旭向右一步,不急不缓道:“随侍郎所言入情入理,臣附议。”
  孟惟紧跟上去,道:“臣也附议。”
  眼瞧着,镇国公府的陆庭及陆烨,也纷纷出列,齐声道:“臣,附议。”
  长平侯向左一步道:“臣也附议。”
  有了带头的,跟风的便多了。
  那些与镇国公、宣平侯府交好的世家子弟纷纷出列。
  李棣握紧了拳头,云淡风轻的脸色,渐渐皲裂。
  左相右眼皮狂跳不止,正要开口,只见大理寺卿周述安也向右一步,凛声道:“臣也附议。”
  周述安在京中虽无世家大族的根基,可他在寒门子弟间的名望无人能及。
  他一开口,不仅大理寺的众官员一起跟着出声附和,更是带领朝中一些清流,也跟着开口喊起了附议二字。
  沈文祁入狱的原因,谁心里都有一把尺。
  见此,太子眼眶不由一红。
  沈文祁做过太子中允、亦做过太子詹事,辅佐病弱的他整整七年。去年十月他护不住他,护不住沈家一家,他已是心怀愧疚,今日,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太子抬眸,坚定道:“儿臣附议。”
  太子开了口,洪御史、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刑部侍郎等太子门生也站了队。
  大势所趋之下,有些看不惯许家的小官也纷纷折腰。
  附议二字,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宣政殿内……
  成元帝看了看手中的两本书,深呼一口气,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道:“宣沈文祁进殿。”
  周述安给慕少卿使了个眼神,“回大理寺狱,快。”慕少卿点头。
  半个时辰后,宣政殿的大门缓缓打开,沈文祁在百官的注视下缓缓走来。
  回想一下沈家女的容貌,便能猜出沈文祁当年惹了多少长安小娘子倾心,说是貌比潘安不为过。
  灰色的囚服破旧不堪,十个月的牢狱之刑,令他双鬓全白,曾经意气风发的双眼也变得疲惫又浑浊。
  昔日的风采,早已不在。
  可唯独那一身风骨没变。
  他走进大殿之中的模样,十年如一日。
  忠肝义胆,未曾改变。
  他跪与大殿中央,挺直了背脊,缓缓道:“罪臣沈文祁拜见陛下。”
  成元帝眸光微凛,用手指点了点膝盖,半晌才道:“起来吧。”
  “谢陛下。”
  “眼下豫东、鲁西、冀南苏北等地洪水横流,南北漕运彻底瘫痪,你有何看法?”说罢,成元帝将手里的快报和折子递给了内侍,“拿给他看。”
  成元帝的话说到无比自然,好似沈文祁还是往日的云阳侯一般。
  大致的情况太子已然详细说过,但沈文祁仍是仔细又看了一遍。
  四周的呼吸声都好似凝固了。
  须臾,沈文祁抬头道:“回禀陛下,若想治水,还是要以堤防为先务,不过或疏、或蓄、或泄却要因地制宜,依罪臣拙见,这水患如此严峻,还有一重要问题。”
  沈文祁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道:“再怎么修建堤防,也是治标不治本,因为其根本,不在堤防,而在沙。只有阻止泥沙下行,才是治河之本。”
  “心中已有了决策?”
  “是。”沈文祁道。
  成元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灾情紧急,朕命你为河防使,明日启程,早些归来。”
  “臣领旨。”
  瞧瞧这话,河防使,并没有代理二字。
  李棣不停地吞咽地唾沫。
  太常丞又道:“陛下!去年城西渠决口,漕运受堵,庄稼被淹,若是再有一次……”
  “够了!”成元帝打断了他的话,不紧不慢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成的事不必再劝,过去的事也勿在追究。
  “陛下!”许柏林也道。
  “陛下这与礼不合。”礼部侍郎道。
  成元帝用手指头戳了戳那两本书,咬牙道:“你给朕写出个河防全览,朕把这河防使给你做!”
  礼部侍郎颔首道:“陛下息怒。”
  一声散朝,群臣恍然大悟,沈家,砧板上的那条将死之鱼。
  活过来了。
  第93章 (微修)
  散朝之后,成元帝将沈文祁、长平侯以及吏部尚书单独叫去了听政殿,估摸是要商议此番公干要带多少兵马和钱粮。
  百官看着沈文祁的背影,不禁唏嘘万分。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瞧——
  礼部侍郎姚文君一边下石阶,一边道:“为官十四载,从没见过这阵仗,谁能想到,这总治河防使的人选居然落在了沈文祁身上,”
  大晋的总治河防使一职,在京中权利虽然不大,却也是实打实的正四品官员。
  兵部侍郎韩愈耸了耸肩膀,低声道:“今儿真真算是涨见识了。”
  一听这话,礼部侍郎掰起手指头在那数,“太子殿下,御史台洪承,京兆尹陆宴,大理寺卿周述安,兵部尚书郑永,刑部尚书姚斌,户部侍郎随钰,京兆少尹孙旭,代理少尹孟、孟惟,还有陆烨陆庭……哦对对,险些忘了,还有长平小侯爷,让我想想还有谁……”
  “别想了,那么多人,你查的完吗?便是你我,不也站出去了吗?”
  “周述安话音儿一落,我身前身后右移了大半,我总不能一个人在那儿杵着吧。”姚文君深吸了一口气,“这什么章程啊,他沈文祁在狱里修炼了什么功夫不成?”
  韩愈朝李棣和六皇子的方向瞥了一眼,淡淡道:“我只知道,今夜注定是有人难眠了。”
  ……
  许皇后听完小太监的耳语,那张高傲冷静的娇颜到底是撑不住了,左手抠着四方椅的边沿,深吸了两口气。
  半晌过后,六皇子跨进了安华殿。
  他双手背后,来回踱步,忽然气笑了一声,道:“母后是没看见太子的表情,真真是得意啊,今日之后,只怕大半个朝堂都要倒向东宫了……”
  “收手吧,别争了。”许皇后抿了一口茶水道。
  六皇子一愣。
  “到年底前。”许皇后抬眼道:“顺势而为,避其锋芒,再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母后这是何意?”
  许皇后起身在六皇子身边耳语了一番,六皇子双眸瞪圆,大喊一声:“母后!这若是败了……”
  许皇后道:“烨儿,从葛天师被问斩,孟家被抄家开始,你已失去了天时地利,今日你又失了人心,就已经败了。诸国来朝之日,是你最后一个机会。”
  ——
  黄昏时分,乌云散去,赤红色的光辉映在房檐之上。车轮轧轧声戛然而止,沈文祁在苏珩的陪同下,缓缓下了马车。
  眼瞧着他的两个女儿和幺子就在自己面前。
  只一眼,整个人仿佛定住了一般,耳鸣盖过了飒飒的风声。
  沈姌和沈甄唤了一声阿耶。
  沈泓提着小腿就跑了过去,拉住了沈文祁的手。
  “阿耶,泓儿想你。”
  沈文祁低头看着自己的幺子,苦涩堵喉间,仿佛无法言语。
  一年了,连他都长高了。
  沈文祁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嗯……阿耶回来了。”
  沈姌走过去,道:“快进府吧。”
  为了去身上的晦气,沈甄将火盆摆到了沈文祁跟前儿,跨过去后,便进了内院。
  起初沈甄还不懂陆宴为何一定要置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给她,直到今日,她才明白了其中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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