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我们都是星尘转变成的
轻轻提起指板,高见月从来没想过有天会上台表演令自己不止难受这般简单的小提琴演奏。
这件事可以从不长也不短的半个月前说起,那时候高见月自大地对7神的英雄们说:「那么,以救命恩人之姿,我想拜託各位英雄一件事,相信你们应该不会拒绝。」
从那时他就开始计划,要如何利用这个机会解决公事上的难题。不要说高见月奸诈,他只是脑筋转得比较快,擅于分析情势,从中取得先机罢了。
而他所谓的先机就是,直接取得英雄本人的同意,运用每位英雄的特色为主参考,做为古淬茶园茶品的包装形象设计。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抢得先机,毕竟早在这之前《sevengods》vr游戏就已经利用授权的方式,成功营造英雄代言產品的形态做出好成绩。高见月只是有样学样。
和政府申请的茶园补助款甚至不够买广告,可以利用的资源也远远不及游戏。只能发发消息给记者,上上电视与网路新闻。
不过,想要吸引新客,这还远远不够。高见月才决定利用自己红到连7神都听过的老爸名声,对外发布一则:「名人巡回演奏家独生子,首度对外举行演奏会处女秀」的消息,在上流社会传播,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会因为老爸的名声赏光。
所以,他现在才会站在台上,演奏曾经鄙弃一时却又毫不生疏的曲调。就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不会怯场的人,所以才决定採用这个几乎不用做额外花费、又能达到不错效益的方法。
当然他还是费了一番苦心练习,古恆星也时常当他的听眾,可惜还是没能勾起他们相遇的那段记忆。
其实高见月有想过自己的母亲会不会出现,但台下打扮休间时尚的名流富豪,难能可贵不辞辛劳跋山涉水就为了一睹名演奏家儿子的演奏会,那里头并没有他的母亲。
甩开烦闷的私事,高见月让自己专注眼前。
这些人平常的行动范围不是百货公司就是商业大楼,室外派一点的,放假偶尔去公园或海边走走就已经是极限。要肯千里迢迢离开温室徒步走上一段让脚成为不属于自己的脚,甚至是一整年运动量的山路,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办到的。
儘管这样的想法十分无礼,高见月还是忍不住思索──只要有名声有地位,机会也会搭直升机空降而来。
抵达会场后,他们只能气喘吁吁望着用竹子与黄腾和现代钢钉搭建而成、嗅得到浓厚邹族味的表演台。
表演台由古恆星出面游说附近部落的人,在古恆星与祖父母居住的两楼宅前方一大片草地上和志工参与搭建。这么做不仅省下场地费用,景色更是掛保证的迷人。
高见月认为必须让真正的邹族人建造,才能做出原住民生命力与热情并存的舞台。
入坐后,他们会喝到手边古恆星早就准备好温度适宜的冷泡乌龙茶。
透过吞嚥,由喉咙深处涌现甘甜,使你呼出享受的韵味。接着你会恰如其分地吸气,然后发现空气是意想不到地醇美。
这也是一般人最好上手、接受度最高的乌龙茶的特色。
藉着最普及的乌龙茶,带出要在这片越趋贫瘠的土地,栽种出孕育爽口的茶苗有多不容易。更期望能帮这些双脚长期离不开磁砖的权力家,踏入真实土地上一堂真正的宇宙学。
因为,我们都是星尘转变成的生物。这是逃不掉、划不开;刻入骨髓、烙印细胞的事实。
期盼这场表演,能带给具有影响力的他们,一些不同的观念。
一面品茶消暑解渴,一面聆听名家出品的小提琴演奏,还可以欣赏壮丽的山峦绝景,不是一举数得吗?
最后,他们会惊喜于茶品包装的收藏价值。
高见月数了数当英雄粉丝得到的收穫有多少?捡了塔古路拉的头发,救了自己一命;牢记所有英雄的穿着打扮与能力,用在包装上;熟知每个英雄的受欢迎程度,融会贯通在茶种与英雄的配合。
魔术师的队长形象最适合乌龙茶,他们原本的讨论是这样。但高见月独排眾议,坚持自己非让天狼星?塔古路拉的意象呈现在乌龙茶的包装上不可。
塔古路拉是台湾的超能英雄,兼具原住民色彩的脸谱面具以矩形拼贴方式刻划,从脸谱往下渐渐递减鲜明对比,带出站在英雄肩上另一处重点:包覆斯里兰卡蓝宝石般纯正饱和的羽毛,唯点缀于头顶上的一抹瑰丽,是高见月想忘也忘不掉,当时吓他一跳的帝雉的身影。
设计师完稿后的图案令所有人大开眼界。高见月让他接下去自由发挥,理想的成品一点一滴构筑。茶种、7神、以及惊喜不断在地物种,彼此配合调性,演奏出融合非凡意义的绝妙设计。
这才是高见月要的极致。
深諳时间即是金钱、捨不得浪费任何一秒的企业家们的习惯。高见月与分公司负责人找到一套系统最简易的下单式网页,把所有商品事先输入。现在他们只需动一动手指,立刻完成线上下单付款,隔天一早起床就能品茗到山间馀韵。
只要每样產品打出限定包装款,不论价格再不好看,无不抢购一空,也让山上的人彻底见识到名流富豪们花钱不手软的实力。
当然,不辞辛劳来这一趟,高见月相信他们也得到心灵上相应的满足。
接下来一定会带动一波购买潮。有了丰富的进帐与盈馀,古淬茶园就能继续壮大,生生不息。
「三五年?茶园只打算再经营三到五年?」高见月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情绪差点就要昇华为怒气。
话是从古恆星口中翻译出来的,语句的意思正确无误,无法用任何宛转的词汇替代。所以即便感受到高见月握拳的动作,古恆星也只能拉拉他的手希望他能冷静。
「之前也说过,茶越来越难种,也越来越无法培育出好喝的极品茶。能再维持三到五年已经是乐观的预估。老闆的意思是,如果种不出好喝的,乾脆就不种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这个计划前前后后虽然不是花费很久时间,付出的却是所有人共同的心力与心血。别提还有那些加入整理茶园的志工与认同这个理念帮忙建造表演台的所有人,怎么能轻易地用三言两语就漠视这些汗与泪。这并不公平!
古淬老闆说:「阿依低。」指着表台下的座位。
所有人顺着古淬老闆指的方向看去──已经搬空的椅子底下,遗留一些透明顺着风飘来飞去、又被交错无际的草拦截住的塑胶物。
──是垃圾。
从小受过优良教育,又在事业上取得一番不错的地位,有的时候还是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虽然垃圾并不是很多,却让高见月没能再说出任何挽回心意的话。
他现在才懂,为什么当初建议要把表演台建在茶园附近会被古淬老闆驳回。
原本他还自以为是的想,可以带这些人参观整理好的茶园,认识与土地共存的美好;又想,小提琴的声音可能会惊扰到栖息在茶园内的生物,所以古淬老闆才拒绝这个提议。
原来这才是主因。
回过神来,古恆星已经不知道离开多久了。
公关沙拉送走客人后臭着脸帮其他人整理场;会计师金儿进入销售系统的后台结算今日的营业额与总支出;负责人与高见月的助理继续和茶园老闆沟通未完的工作尾声;古祖母煮饭慰劳大家;古祖父走到高见月附近,用眼神示意一个方向。
高见月给了古祖父一个感激的点头,往古恆星所在的方向走。内心五味杂陈,不知不觉走了一段不短的路。耳边渐渐传来夹杂着风声掩盖不去的不寻常声音。
高见月的双脚硬是煞车。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山里的声音──战机的引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