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我从病症出现部位来解释,然后再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导致很难攻克。”说着,江歇随手抽出几张a4纸。
  他拿过温琅散落在桌面上的彩色笔, 画出眼睛剖面图。温琅对他画出的图叹为观止, 图形圆润而线条流畅。偷偷拿手机查了查,和江歇笔下的一模一样, 毫无偏差。
  “来看虹膜, 睫状体和脉络膜。”江歇拿起黑色签字笔, 指着纸上, 温琅看着他指向的地方, 同时打开录音功能。
  “其实这种炎症本身是常见病,比较棘手的是并发症和后遗症。”安静的氛围中,江歇的声音尤为清晰,在讲述的过程中, 他会在比较难理解的地方特意放缓语速。
  见温琅有疑惑,就会把重要的点标注在纸上。
  “也就是说,病因复杂,大半找不到原因,所以才不好医治,对吧?”前因后果终于弄清了,温琅试着提问。
  “有这个原因,更多是病因来自于自身免疫系统,容易复发,容易引起严重并发症,甚至产生永久性损伤。”说完江歇抬头,见温琅正用晶亮的双眼看着他,眼神中的崇拜看得他心脏猛烈收缩。
  “明白了吗?”江歇见温琅耳后长发垂在脸侧,用笔挑起挂了回去。虽然并没有直接接触,却因为动作自带的亲密感而让气氛停滞。
  温琅脸颊泛红,眼里盛着娇羞。想看又不敢看的小心思,让江歇弯起嘴角。
  “明白了。”温琅回话时声音细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江歇心上。江歇起身收拾桌面,把唇边抑制不住的幸福借由低头掩盖。
  “我有一些病人,家庭情况比较复杂,等你有空,我带你去看看他们。”这是江歇第一次说起由他个人资助的病人,如同小心隐藏的秘密,终于有了人能分享。
  温琅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她跪在凳子上连连说好。总觉得她和江歇之间更近了,被他信任的感觉,很好。
  温琅穿着红色齐肩吊带裙,鲜艳的正红很衬皮肤。一个夏天过去也没见她晒黑几分,江歇把目光不由自主停驻在她呈一字的锁骨上。
  他不止一次觉得温琅的锁骨好看,平直的肩膀也好看。他带着对她女性魅力的欣赏,丝毫不敢玷污半分。
  虽然他的眼神很快挪开,可温琅却还是注意到了他的一时失神。摸了摸能养鱼的锁骨,温琅低头浅笑。
  乍一从凳子上站起身,温琅不由‘哎呦’一声。江歇闻声抬头,她正痛苦地捂着脖子。
  见她赤脚站在地上,江歇径直走过,用毯子抱包住把人抱在怀里。踢开休息室的门,把温琅放在床上。
  温琅因为他突来的举动,赧到不敢抬头,把头埋在枕头里,又闻到了好闻的柠檬香气。
  “脖子怎么了?”江歇看她做鸵鸟状藏起,这才意识到刚刚的举动有些唐突佳人,他懊恼地抿住下唇。
  “翻译的职业病。”说着温琅侧头看向江歇,指了指僵直发疼的脖子,扭了扭久坐而疼痛的腰。
  江歇并不是什么都精通,他隔着毯子把手放在温琅肩上,用手指按了按很僵硬。思及此,他打算找理疗科的大夫取取经。
  “要不要躺下休息会?”江歇看着温琅,眼睛里盛满温柔。
  可是温琅却不好意思了:“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出来。”
  见温岚从休息室走出,江歇试着问:“琅琅,以后还会来这里办公吗?”
  温琅看不出他淡淡表情后的真正想法,努努嘴轻轻回答了句:“想来。”
  她特别喜欢江歇大大的办公桌,喜欢他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椅子,更喜欢有他陪着一起工作,哪怕室内安静毫无交流。
  江歇听温琅这么说,松了口气,说着拿出两把钥匙交到她手上:“这把是私人办公室,另一把是刚刚那个房间的钥匙。哪怕我工作,你还是可以过来。”
  有温琅在这里,空气里藏着属于她的清新。之前一个人惯了,直到她来,江歇这才意识到有人陪着,很幸福。
  “要不要出去吃点什么?”温琅看了看时间,麻烦了江歇许久,她至少要让他填饱肚子。
  江歇想了想说:“新开的那家商场,要不要去看看?”
  两个人车也没开,并肩朝目的地走去。这个城市熟悉的街景,因为身边有彼此而变得不同。
  挑了一家西北菜,温琅和江歇点了面食。温琅见江歇的油泼面红彤彤特别有食欲,试着挑过一根吃下。油辣椒经由味蕾,把十足辣意传递给温琅,还没吃两口,她被辣到额头冒汗。
  江歇见状,赶紧拿过杯子递到温琅嘴边,她什么都顾不上,握着他举起的手喝了起来。
  远处,佯装用餐的食客把这个画面录了下来,传给了江兆。
  江兆正靠坐在床上,江歇那天一拳让他至今都没缓过劲儿来。见堂弟明显和小翻译有点什么,他冷哼一声。
  “还真是一腿。”冷白的灯光下,温琅的皮肤白到反光,江兆放大朝她细瘦的锁骨看了看,喉结上下移动。
  “不过是砸钱就能睡的货色,装什么圣洁。”江兆翻看了前几张照片,看着温琅盈盈一握的腰,眼里情】欲闪动。
  “等我收拾完江歇那小子,总能让你心甘情愿被我压在身下。”想到这,江兆笑出声,却因为牵动胸前伤口而剧烈咳嗽。
  这一拳,他不会白受,总得让江歇付出代价。算计而狠毒的神色在江兆眼中一闪而过,接着,他重新把带着侵犯的目光,放在温琅身上。
  吃完饭,温琅和江歇打算离开,却在看见贩卖家居用品的店前挪不开眼。江歇见温琅的步子明显慢了下来,便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温琅连连点头,眼里流露出对这些小东西的喜欢。
  “我能买个杯子吗?”温琅拿起粉色的樱花杯看向江歇,眼神如同恳求父母买糖的孩童。
  “你需要的都可以添置,任何东西。”说着江歇拿起购物篮,接过温琅手中的杯子。
  “你看这个抱枕是不是很可爱?”温琅看着眼前这对毛茸茸的软枕舍不得放下,暖洋洋的触感让她再度看向江歇。
  江歇没说什么,只是把篮子递到她面前,笑着点头。
  结完账,温琅脚下步子明显快了几分,她迫不及待想把这些东西布置到江歇的私人地盘。
  说她存着几分私心也好,带着些许贪心也罢,虽然现在两个人还只是朋友关系,却总是忍不住想让他的地方保留属于她的痕迹。
  江歇见她这么开心,无端想起了父母的相处。
  曾经他们为了给家里的窗帘换颜色而跑遍了整个房城,把江歇放在儿童游乐场一放就是一天。
  等江歇看完了整本书,父母才姗姗来迟接他回家。回去的路上母亲拿着挑选好的花色给江歇看,唇边带着无比满足的笑容。
  也许每个人的幸福都来自于生活中最平实而普通的地方。江歇坐在一旁,任由温琅把她的战利品放在房间里的任何角落。
  原本冰冷而沉闷的办公空间,因为温琅的布置平添温馨。小巧的多肉,舒服的靠枕,暖色系的拖鞋。
  “这是什么花?”江歇指着温琅手里造型独特的多肉问道。
  “这是正处于休眠期的山地玫瑰。”温琅说着,不由握紧花盆。眼前这朵形似含苞待放玫瑰的多肉,她很早之前就想送给江歇了。
  “很美的名字。”江歇伸出手摸了一下。
  “现在还是它的休眠期,江医生,请你好好照顾它。”温琅的心正砰砰跳,虽然明知江歇并不懂花,却还是忍不住把蕴藏深意的告白亲手送到他手中。
  江歇看了看花,又看了看多肉,郑重点头:“请你告诉我要怎么照顾。”
  温琅见江歇把花放到电脑旁,强迫自己挪开炙热的眼神。她希望某天江歇能明白,她早已钟情于他。
  江歇提出送温琅回家,温琅索性把车停在了医院。她坐在副驾,听江歇挑选的曲子。朦胧间,温琅有些困,就快要睡去,却因江歇突然停下车而惊醒。
  江歇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周身温柔尽褪。他把车开到停车点,犹豫了半天,才接起。
  温琅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凌厉,看着他眼中神情正不断翻涌。她从未听过他和人说话的语气这么冷,正带着极大的耐心克制想要扔掉电话的念头。
  通话结束,江歇紧握手机。察觉到温琅的目光,他转过头去。
  她正带着担忧看向他,手指搓揉裙摆,特别无措。
  “对不起。”江歇叹出一口气,深知负面情绪影响到了她。只是来自本家的电话,总也让他无法平静。
  他不明白害他家破人亡的一群人,是怎么做到心中无愧的。
  “要不要去逛逛?”温琅说着指了指马路对面,那里正灯火通明,游人如织。
  江歇明白她是想陪他转换心情,点了点头,和温琅下车。
  热闹的步行街因为周末而人潮涌动,街边小吃摊前排满了路人。好闻的味道钻进鼻腔,引得温琅想要停下,只是刚刚的晚餐让胃袋没了空余,着实可惜。
  路过人多的地段,温琅会碰到江歇。无意间的靠近和碰触,让两个人越靠越近。温琅走在江歇身旁,享受着来自于他的保护。
  路过出售幼犬的摊位,江歇驻足。他看着笼中幼犬,不由伸出手摸了摸。
  他总是淡淡的神情缓缓浮出温柔,唇角弧度上翘,眼睛里是鲜少外露的喜欢。
  温琅对于他喜欢狗这件事并没有感到惊讶,这是她在高中就知晓的事。
  那天,温琅因为办黑板报很晚离开学校。走到教学楼门口,她才发现大雨倾盆。特殊时期让她不敢冒雨跑开,看了看已经熄灯的教学楼,怎么离开成了难题。
  江歇比温琅晚出来几分钟,已经比温琅高出不少的少年,拿着精致的长柄伞走入雨幕。温琅看着他走远,嘴巴微张却没敢把求助的话说出。
  温琅没想到,在她犹豫是继续等还是冲进雨中的时候,江歇回来了。
  处于变声期的男孩走到温琅身边,在大雨中说了句:“走吗?”
  带着几分沙哑和低沉的声音,让温琅如遭雷击。她看着江歇带着友善笑意的脸,点头。
  黑色的雨伞不小,足够让温琅不受雨水侵扰。
  青春期的悸动总是很简单,有时仿佛并不需要理由。他偶然输出的善意,让温琅心头一暖。
  公交车因为雨势迟迟没来,温琅伸着脑袋等车。没过多久,江歇去而复返。
  他单手撑着伞,站在温琅面前问:“同学,你有创口贴吗?”
  温琅把书包背到身前,快速翻找,最终只摸出一个酒精棉片。
  “你受伤了?”温琅声音不大,又重复了一次江歇才听清。
  他摇了摇头,接着拉开校服拉链,他怀里正裹着一只后腿受伤的小狗。被雨水冲刷的皮毛一缕一缕,小奶狗的眼神湿漉漉泛着泪光,它的小脑袋靠在江歇胸膛,隐隐发抖。
  江歇看着怀中小狗,眼神柔软而目光温热。只一瞥,温琅很确定,她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人。
  如果说之前帮她卖花是偶然,这一次帮她撑伞也是路过,但是他眼里对这个世界的热爱绝对真实而直接。
  那样的笑容,温琅好想独占。
  结束回忆,温琅见江歇正在逗一只狗,便问:“喜欢为什么不养?”
  江歇手中动作一顿,最终收了回来。他看着温琅说:“抛开毛发的问题不讲,它们需要陪伴和照顾。我经常加班,也没有能够替我陪伴的亲人,所以,还是不要了。”
  这个答案让温琅心里一紧,他越是平淡地陈述出孑然一人的事实,就越让温琅心疼。
  没有亲人,这四个字本就充满酸涩。
  江歇陪着温琅继续朝前走,两个人各怀心事。
  “每年九月末,本家会在老宅招待商界的朋友。”江歇主动说起刚刚的通话,声音带着几分漠然和无奈。
  “所以他们强迫你去?”虽然八卦杂志上的消息并不能全信,但是当年温琅还是买回了各种版本对江歇的复杂家境做出了研究。
  不管为了吸引眼球的内容多么夸张而荒唐,不能否认的是,江歇在江家并不受待见。
  “我有一笔遗产,来自我的爷爷。”本应是亲密的称谓,在江歇口中却全无温度。当那位老人纵容各房竞争,江歇对他就没了感情。
  “我一直没有签署继承文书,所以惦记的人并不少。”江歇说完嗤笑一声,眉眼间充满了厌倦。
  “很不想去,但又不得不去。”想到下落不明的遗物,江歇不由攥住双手。温琅见他关节泛白,连忙伸手小心掰开他的手指。
  “要我陪你吗?”温琅的手很热,柔软的触感软化了江歇一时散发而出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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