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赵枝枝愣了许久,方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不介意她将他当猫儿那般摸脑袋。
  赵枝枝喉咙干涸,心头撞鹿,小心翼翼伸出手,在姬稷斜睨的目光中,温柔抚了抚他的脑袋。
  姬稷屏住呼吸,怔怔地凝视他的赵姬。
  他的赵姬脸红红,眉眼间的这份怯羞,看得人心动不已。
  他没有讨好女人的经验,也不能保证自己随时随地都能出现在他的赵姬身边,他有他的事要做,他无法将赵姬放进他的兜里贴身带着。虽然不能随时在她身侧,但他已将她放进他心里。
  她如何走进来的,他不在意,他只知道,赵姬既已走了进来,这份难得的悸动前所未有,他要好好品尝保护。
  “亲亲孤。”姬稷声音沙哑。
  赵枝枝嘴唇嚅嚅,在他脸上,唇间摸索。
  阳春二月的天,风中寒意未消,这风吹在身上,却吹起一阵燃燃欲望之火。
  赵枝枝觉得热,姬稷也觉得热。
  两个人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姬稷哑声问:“回去吗?”
  赵枝枝:“赵姬再摸摸这只小猫。”
  她想起什么,垂眸:“今晚的事,赵姬绝不告诉别人,赵姬发誓,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殿下学猫叫了。”
  姬稷想到躲在暗处的昭明。
  罢,大不了明日不和昭明对视便是。
  姬稷看赵枝枝一眼,舌头有些麻,唇有点痛,但还是想亲她:“这只猫肯定也不会告诉别人,赵姬当着它的面,将孤的嘴都亲肿了。”
  赵枝枝羞得不吱声。
  家令寻来时,看到桃花树下蹲着的两个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如此不雅的蹲姿,已令人难以置信是太子所为,结果太子背上还搁着一个人,赵姬怎敢趴在太子背上?
  人的后背就和人的脑袋一样,是不能被其他人压在上面的。
  这岂不是将太子当牛马了吗!
  家令心中百转千回,然后他看到了他的猫。
  家令急了,再也顾不得太子是否姿态端庄优雅,赵姬是否僭越放肆,他的心全放在他的猫身上。
  下午陪赵姬送嫁,回来才知道,他的大猫丢了小猫。他夜食都没吃,就只顾着找猫了。
  那些宫人找猫找得一点都不上心,还是得他自己来。这要是没找回去,他今晚就别想睡了。
  家令心急,怕他的猫挠了赵姬,更怕太子会处死他的猫。
  家令不敢过去,因为太子正蹲着,太子的不雅之举,赵姬可以看,但别人未必能看。
  家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思前想后,最终想出一招——他躲起来,学猫叫,试图用猫叫声将他的猫引过来。
  赵枝枝耳朵一动,“咦,又有一只猫?”
  姬稷循声看去,眼睛微眯:“确实又来一只猫。是只老猫。”
  赵枝枝想去找:“殿下怎知是只老猫?”
  姬稷:“孤听出来的。”
  赵枝枝想看看老猫,又舍不得小猫,她想抱起小猫去寻老猫,姬稷阻止:“赵姬不是养了两条鱼吗?若再养猫,鱼被猫吃了怎么办?”
  赵枝枝:“赵姬没想养它,只是看它可怜,想要喂喂它……”
  “自会有人喂它,无需担心。”姬稷准备回去,“等我们一走,那只老猫就会蹿出来叼走它的小猫。”
  赵枝枝只好打消将猫带回建章宫的念头:“那只老猫不会伤害它吗?”
  “不会。”姬稷站起来,蹲久了腿有点麻,差点没站稳。
  两个人往回走。
  走出一段距离,赵枝枝回头看,树下多了个人影,远远望去,那人像是家令。
  家令抱起猫,兴高采烈地跑了。
  赵枝枝为小猫担忧的心彻底放下。
  猫定是家令大人养的。家令大人也会养猫,真是奇怪。
  赵枝枝趴回姬稷背上,一边看夜空,一边数星星。
  今晚的星星,真璀璨啊。
  送嫁的事刚过去没几天,云泽台赵姬为赵家嫡女择婿的事又传了出来。
  帝台贵族妇人间饭后闲谈,对于此事,一半人不满:“她怎能越过家中长辈,为自己的嫡姐择婿?那赵姝是没有父母吗,用得着她一个小辈择婿?”
  另一半人则是完全不同的态度:“她又不是寻常小辈,她现在可是帝太子的宠姬,我若是那赵姝,只要这个妹妹没有坏心,我巴不得她为自己择婿。赵姬择的婿,那就是太子殿下择的婿。这份恩典,谁不想要?”
  妇人们谈的是赵姝婚事,他们的丈夫兄弟,看重的却是另一件事——那日赵府半奴出嫁的事。
  大家府里或许或多都有半奴出身的女儿,那日看热闹是一回事,真落到他们身上,他们未必受得住。
  谁都不想平白无故地被外人插手家族之事,哪怕这个外人是帝太子,他们畏惧归畏惧,但尊严还是要的。
  众人观望了几日,发现太子并没有改制的意思,太子好像是为了赵姬,所以才将赵府的半奴女儿们全都嫁了出去。太子不会动他们府里的半奴女儿们。
  众人这才松口气。只要太子没那意思,他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赵姝搬出赵府已经有阵日子了,赵夫人也跟她一起搬了出来。
  前来照应她的人告诉她,此举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更是为了她的婚事能够顺利进行。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多问,她知道她爹愤怒之下会做出些什么事。
  小老鼠不但为她求了婚事,还将赵府半奴的女儿们都嫁了出去。她几乎能够想到,她爹此刻有多暴怒。
  赵姝发现自己变了,她不但不在意她爹有多生气,她甚至想让他更生气些。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或许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有这种叛逆的想法了。她厌恶自己的懦弱,更厌恶自己掩耳盗铃的举动。爹想将她送出去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逃避是没有用的。
  小老鼠是勇敢的,她做了她不敢做的事。她以前最大胆的想法,也就是带着小老鼠一起出嫁,用正妻的身份护住小老鼠。她从未想过,她要反抗整个赵家,反抗她的亲生父亲。
  这样的想法,何其大逆不道。
  就算现在在太子身边侍奉的人不是小老鼠,而是她,她也未必敢做这样的事。
  赵姝想到赵枝枝,手下的针线活做得更加利索。
  赵夫人心疼她的眼睛,想要接过去:“娘来缝。”
  赵姝不肯:“我自己缝,娘还要为我缝嫁衣呢。”
  赵枝枝被送走的那两年,赵姝学会了用女红打发时间。女红本不是贵族女子必学的事,这是奴随们做的事,只因赵姝自己喜欢,所以才动手做。
  赵夫人为了替自己心爱的女儿准备嫁衣,不肯假手于人,所以也拣起了昔年的手艺。
  母女俩一边缝一边说笑,赵夫人感慨:“以后娘就在外面住着了。”
  赵姝心里早有准备,赵夫人擅自出府来寻她时,她就知道,她娘可能不会再回赵家了。
  赵姝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娘,都是我不好。”
  赵夫人笑道:“你有什么不好?姝儿,是娘不好,娘差点误了你。”
  赵夫人眼睛一红,背过身去,悄悄擦了泪水。
  她嫁到赵府二十三年,从未做错过一件事,侍奉公婆,教养孩子。对于赵家而言,她是贤惠能干的主母,对于她的丈夫赵锥而言,她是温柔体贴的妻子。
  她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事,唯一对着神明发的祈愿,就是请求神明庇佑她的一双儿女,让他们幸福平安。
  她的儿女中,赵朔是长子,她无需为他担忧,因为他是男儿身,赵家自会为他谋前途。但赵姝不同,赵姝是女儿家,姝儿唯一的路,就是得个好归宿。
  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她的祖母是,她的母亲是,她也是。她也曾想过为什么,为何只有这一条路?可她不敢深想,她怕她会害了她的女儿。
  她总共折过三个女儿,唯一茁壮成长的,就是姝儿。对于她而言,姝儿比朔儿更重要。所以当姝儿要护着那个半奴生的女儿时,她没有阻止,当姝儿说想要带着那个半奴生的女儿一起嫁到夫君家时,她也同意了。
  只要姝儿开心,怎样都好。
  赵夫人深呼一口气,眼中迸出恨意。
  她恨!恨赵锥!他竟想要将她的姝儿当做礼物送出去!
  从前他的奸诈无耻,她都可以隐忍,他做过再多不堪入耳的事,她都没有意见,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赵锥的无耻之心竟会落到姝儿身上。
  姝儿被云泽台所拒之后,她听到了赵锥对赵峰说的那些话,她得知了他的打算,他竟想要将姝儿送到楚国,送给那个荒淫无度的楚太子熊硬做玩物。
  她恨不得一刀杀了赵锥。
  赵姝看出赵夫人的不对劲,忙地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急急抱住赵夫人:“娘,你怎么哭了?”
  赵夫人抚抚赵姝的背:“娘这是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你能得个好归宿。”赵夫人挤出一个笑脸,想到什么,又问:“姝儿,小老鼠会替你寻个好人家的,对吗?她肯定会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
  赵姝道:“会的,会的,小老鼠不会害我,只要是她挑的,我都愿意。”
  赵夫人:“娘也觉得她不会害你。”
  赵姝宽慰:“那位季先生不是说了吗,给我寻的夫婿皆是殷国新贵,我会以正妻的身份嫁过去。”
  赵夫人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赵姝觉得赵夫人这几日精神不太好,她和赵夫人睡一块,赵夫人总是做噩梦,每次醒来后就会抱着她大哭。
  “娘,以后就住外面吧,既然娘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了。”赵姝觉得赵夫人是为了这件事提心吊胆,“帝台也不止娘一个人从夫家搬出去的,另择住处的人大有人在。”
  赵夫人笑了笑,没说话。
  门边响起动静,赵姝心一惊:“是谁?”
  一个沉厚的男声传来:“是我。”
  赵姝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绝对不是那位季先生的声音,她有些惶恐,挡在赵夫人身前,大喊起来:“来人!来人!”
  季玉安排的随人应道:“怎么了?”
  赵姝松口气,原来门外有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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