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二伢子

  老母鸡变成了鸡仔,三十几年的老桃树变成了树苗。但老田和老老田没有露出一丝不满,反而兴高采烈地谢着走了。
  毕竟鸡死了、树枯了,这都是意外。村长若不补偿,损失就纯损失了。
  现在要到了鸡仔和树苗,再养就是。回头死掉的老母鸡还能吃,枯死的桃树还能劈柴或做家具嘛,总之不亏。
  等两人走远,田友康才骂骂咧咧地回到办公桌前,拿出本破旧的作业本,又拿出笔来在一页空白上记账。
  “十只鸡仔,记二十只好了,两百夏币。一棵桃树树苗,两棵,哦不,三棵好了,正好家里的院子有点空。”
  能识文断字也是做村长的必要条件之一,没这技能,四十年村长当下来,田友康怎么给自家盖起大房子,怎么给自家三个儿子都讨上好媳妇。
  什么?贪污公款?这叫合理分配!没他那几笔字,老田和老老田毛都捞不着一根!
  满意地找出村委会公章在作业本上盖上,田友康翻出另一个抽屉里的保险柜钥匙,准备去取钱了。
  没错,村委会里他既是村长也是财务,啥啥都一把抓,不假他人。
  这么多年没人提异议么?开始时还有,后来大家发现田家村一点富裕的迹象都没,便一个个熄了心思。人都是有野心的,油水少地可怜的地方谁愿意惦记。
  身上多了两百夏币,田友康美滋滋地准备去称两斤猪头肉回家喝酒。
  他哼着小曲关上村委会大门,从大门外这条还算平整的泥巴路笔直走出去,十分钟就能看到自家小楼的屋顶。
  而这一路上,他正好也会经过淹死了娃的其中一家人门口。
  不大的村子,这样的意外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田友康虽然是个非常贪钱的狗头村村长,却不代表他就不爱护村民了。
  否则老田和老老田哪能在他那捞到半点好处,他也不可能真地关心哪家出意外死了人。
  “没的是田耕家的二娃子吧?”走到那家人门前,田友康停住了脚步,侧头往里看。
  刚出事那会他就一家家都慰问过了,但慰问就是走过场,小孩下水淹死了谁也怪不得。昨天这里有多热闹,今天这里就有多冷清。
  哀乐还在放着,但哭丧声已经停了很久,反正田友康半声没听见。
  田友康脚步顿了顿,思虑了半天还是脚后跟一转,径直往屋里走去。
  田耕家也是建了小楼的,小楼前是一重围了墙的院子,招待朋友亲戚啊一般都在院子里。昨天哭丧也是在这,花圈、棺材什么的也都放在这。
  “田耕啊,田耕?”进了院子,田友康除了花圈和棺材外,却什么人也没见着。
  在外头的时候就知道里面冷清,可也没想到会冷清成这样。田友康狐疑地看了眼田耕家的三层小楼,想着总不可能亲戚朋友什么的全进房子里去了吧。
  小楼虽然是三层,但也只有一层是客厅,谁家的亲戚朋友不得有十几二十个,全窝在客厅得有多挤。
  田友康在屋外喊了几下却没人应,他有心想走了,可又想着,既然来都来了,总得和人见上一面,不然别人还以为他是来做贼的咧。而且也要提醒下田耕,小孩已经走了,最好早点下葬,天气热,热出味道就不好了。
  小楼的门是虚掩的,田友康走过去正要推开,突然浑身一激灵。他闻到了一丝很不好的味道,不是尸臭,是血腥味。
  非常浓烈的血腥味从门缝里飘散出来,这绝不是杀只鸡杀只鸭能弄出来的。
  门被田友康惯性地推开了,午后的阳光铺撒进去,照亮了一地狼藉。
  血啊,五十多平的大厅里全是血迹。东一块西一块,血水横流,而且都还没有干涸。
  没有人会用自家的大厅来杀鸡宰鸭,更别提把血水弄得到处都是。
  还好大厅里没看到尸体什么的,田友康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没被吓到转身就跑的程度。
  只是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想起了很不好的东西,曾在田家村存在,但已经消亡了几十年的事务。
  血祭?田友康陡然瞪大了眼,他没想到村里明令禁止血祭五六十年过去了,居然会再次见到这儿时让他吓尿了裤子的一幕。
  如今人老了,心理素质也强了不少,人没被吓瘫,还有心思冲着里头吼:
  “田耕!你tn地在家里搞啥!?你是日子不想过了吧,快滚下来!”
  吼完了,心气一散,再被地上血腥味一冲,田友康整个人都感觉有些虚了。他抖抖索索地摸出手机,决定先报警。
  就在这时,楼上悠悠传来个声音:“康爷爷,我下不来,你上来好不好?”
  哐当!田友康手中一个不稳,手机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田,田,田二伢子?”田友康还好有拐杖撑着自己才没瘫倒,回过神来掉头就跑。身后的小楼大门就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不敢再多看一眼。
  出了院子田友康才感觉稍微好点,忍不住又回头望向小楼的二楼,这一眼看得他全身僵硬。
  只见二楼的窗户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往下看。玻璃后的眼珠子与他笔直对视,冰冷、死寂。
  一股寒意瞬间从头浸到脚,田友康再不敢多看,蒙着头就往家里跑,平日里没什么劲的腿脚此刻仿佛充满了力气。
  他要回家,他要拿手机,他要报警!他要告诉警察,淹死的田二伢子又活过来了,还把全家人都给吃了!
  “老钟,我们到田家村了。”唯一有驾照的秦瑞又对照了一下手机地图,然后冲后座上的两人摊手。
  “车开不上去了,接下来怕是只能走。”
  “走就走吧。”钟衡并无异议,而且第一个下车。他仰头往上看,山坡顶处已经能看到山村的轮廓。
  除掉山坡这个因素的话,到也没多少路程,就是坑坑洼洼比较难走。
  秦瑞把车停好后跟了上来,秦晓月也一起。别看秦晓月细皮嫩肉地,走起山路来比秦瑞还快一些。
  开车过来花了两小时,上山路又花了半小时,秦瑞走到村庄时已经累地像哈巴狗一样喘气。秦晓月的后背也被汗液浸湿了,再看钟衡,完全和没事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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