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漆盒子

  荆水远郊的一个小村子。
  几天前村里的老光棍吴老汉开着拖拉机出了趟门,隔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车上就多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全身上下被黑衣紧紧包裹,不露一寸皮肤,硕大的帽沿压的低低的,下半边脸缠着黑色的面纱,根本看不见脸。
  吴老汉独门独户住在村头的一个山坳坳里,这人性格冷漠内向并不喜欢跟别人交流,孤身一人过了大半辈子,前些年在外面的建筑工地上拼死拼活打了几年工,挣了点钱,回家在这山坳里建了几间红砖房,还买了一辆拖拉机,后来伤到了腰就没法儿再去打工了。
  他平时几乎不与村里人来往,村里人也不爱跟他走动,都觉得他这人精神不太正常,大多数见到的时候总是神神叨叨的,不正常的样子。
  女人胳膊上挂着一个布包袱跟着吴老汉下车进到屋里,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出来,吴老汉把拖拉机车斗子的门栓打开,两人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挪下来一个长方体的东西,外面用扎实的布料层层包裹了起来。
  吴老汉给这女人腾出一间屋子,又按照她的吩咐把门和窗户都用黑布蒙上,这女人住进去之后就没有出过门,吴老汉也不知道这她到底在屋里鼓捣个啥。
  每天他按时做好饭用托盘端到门口,敲门,听到脚步声后就要把托盘搁到地上走开,这也是这个女人的吩咐,就是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碰面。
  其实他遇上这女人纯属偶然,几天前他听说隔壁市有个养殖大户有非常优质的小猪崽和小羊崽,就打算开拖拉机去拉几只回来养,结果猪没拉到,走到半路荒郊野外倒是被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给拦下来了,看不清脸,但看身形步态来说应该年纪很大了。
  吴老汉赶忙踩下刹车,拖拉机停在原地突突突的震天响,他冲着女人喊:“我这车不带人,我是要去捉猪崽子和羊崽子滴。”
  女人像是听不懂,站在车前头就是不走。
  吴老汉瞅了瞅四周的环境,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地儿,一个女人也确实不容易,于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你要去哪儿呀?”
  女人这才开口,声音苍老的好像不属于人间。
  “荆水!”
  吴老汉猝不及防听到这声音,心里突突了两下,说话都磕巴起来:“那……个……我今天不回荆水,要明天才能回……”
  女人还是拦在车前面不动,吴老汉实在没办法,赶紧熄火下车,耐心的劝说:“要不你再等等别的车吧!”
  女人听了他的话伸手在衣袖里掏了掏,然后慢慢翻开手掌向吴老汉展示,在阳光的照耀下,饱满的金属色泽一下子闪到了他的眼。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两块金条,那么大两块应该值不少钱,自己打工一两年也未必挣的到。
  而后他注意到女人布满疤痕的手指和胳膊,应该是被火烧的,怪不得包裹的这么严实,应该是被大火毁了容。
  “带我去荆水,这金子都给你。”
  “都……给我?”吴老汉一听这话,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喉头轻滚了一下,心中满是怀疑,普通人现在谁还随身带金子啊,他非常有理由相信她是欺骗他的。
  于是又问道:“是真的金子吗?”
  此话一出口,他听到了女人轻蔑地笑声,紧接着她一扬手把那两块金子朝着吴老汉扔过去。
  吴老汉一见金子飞了过来,赶忙伸手就去抓。
  “你看看,是不是假的!”
  吴老汉正正好接住,拿到眼前看了看,应该是收藏类型的金条,上面还有某品牌的刻印,他掂了掂分量,甚至上嘴咬了咬,应该是真的。
  他的手指在金条上来回摩挲,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女人,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猪崽子啥时候不能拉,这挣钱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于是心里即刻打定了主意。
  “那走吧!”说着就转身朝着女人招手,示意她赶紧上车。
  “等一下!”女人说着朝他伸出手。
  “怎么了?”
  女人伸手指了指他的手:“金条先给我,把我们拉到荆水后再给你!”
  吴老汉这才领悟,恋恋不舍地把金条扔回去,同时心里也有了疑问:“你刚刚说,我们,不是你一个人?还有谁?”
  “跟我来!”女人说着就往路旁边荒林里走。
  吴老汉将信将疑地跟在后面,荒林里没有路,走出很长一段后女人在前面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吴老汉心里就有点七上八下直发慌。
  不会是想骗他上门,然后……想到这里他不禁毛骨悚然,就不敢再跟着往前走了,站在原地喊:“还没到啊?我的拖拉机还在路上停着呢!”
  女人转身冲着吴老汉阴阳怪气地说:“就在前面,你一个大男人害怕我把你给吃了?”
  吴老汉一听,心里有点受了刺激,心想也是,就算她还有同伙,也不至于专门来骗他这种穷老汉吧,于是急匆匆跟上。
  他跟着女人穿过树林走到了一个小山坡上,那里有个新鲜的土堆,女人蹲下身用手开始扒土,吴老汉看得一脸懵,难道还有一个人在地里?
  那不就是……死了的人吗?一想到这里他感觉后背连带着后脑勺唰一下就生出一股凉意,心跳砰砰砰的。
  “这……里面……是什么?”吴老汉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
  女人没搭理他,还在不停地用刨土,东西埋的不深,过了一会儿土里就露出一块布料,又刨了一会儿渐渐现出了一个长方体的形状,虽然都被布料严严实实地裹住了看不清内容物,但是凭着生活经验吴老汉认定那应该是口棺材,而且应该是新埋进去的,不过这地方实在是不像坟地……
  一旦认识到这一情况,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大白天的来这里扒别人的坟,这可是要倒大霉的呀,不吉不吉实在不吉,顿时觉得金条都不香了,不是脚步向后慢慢退去,正想转身往回跑。
  女人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停下来转身冲他说:“想跑?这里面的人可是会缠上你的……”
  声音极其恐怖诡异,吴老汉一听腿都吓软了,平日里他最信这种鬼鬼神神的东西了,连出门都还要看黄历,如果上面写着今日不宜出门,那他肯定是不会轻易出门的。
  今天出门前明明看了黄历,也没写不宜出门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早知道就不贪心那两块金条了。
  “带我们出去,我是巫师,来帮你化解……”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帮女人扛着那口棺材出来,棺材比想象中轻很多,感觉里面装着不少液体,扛着走两步路里面的液体就直晃荡,后来他开着拖拉机拖着那个女人和棺材回了家。
  晚上吴老汉吃完饭,搬了把椅子放在门口,一屁股坐上去,打开了随身收音机,听着里面播报各种国际国内新闻大事。
  那天之后,他总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老做噩梦梦到自己的脖子断了,头掉到地上滚好远,鲜血喷老高,瞬间染红了天,惊醒的时候身上的被子床单都湿了,反复几次后他索性晚上不睡了,听听收音机熬到天亮,白天再去补觉。
  正听得投入,放在堂屋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赶忙关了收音机,快步走进堂屋里,拿起手机一看,是前几日女人拨打过的那个号码打来的,于是赶忙去敲房门。
  “有电话!”
  “你进来。”
  吴老汉推开木门又撩开厚重的门帘子,屋里烟气袅袅,充溢着一股诡异的香气,那女人盘腿坐在地上,身旁放着一个布包袱,面前放着一盏点燃的蜡烛,后背靠着那口棺材。
  “接吧。”女人悠悠的开口。
  吴老汉按下接听键,朝女人递过去,他听到话筒里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两人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女人把手机还给他,他定定地看了看那口棺材,刚准备转身出去,就被喊住了。
  “等一下,喝一杯药酒,能化解于无形,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了。”
  吴老汉回头去看,就看见那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黑色的液体,她倒出满满一杯捧在手里,嘴里叽里呱啦像是在念什么咒语,之后递给他。
  “喝了吧!”
  吴老汉心里有所疑虑并没有伸手去接,女人嗤笑了一声,撩起面纱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她仰头撩起面纱的那一瞬间,吴老汉看到一张几乎不能称之为脸的脸,整张脸上是骇人的暗红色疤痕,鼻子已经不翼而飞直剩下一个洞,嘴巴因为伤疤的的牵扯已经无法完全张开。
  即使他已经猜到这个女人应该是因为一场大火毁了容,才会一身黑衣将自己的包裹的严严实实,但现在真的看到女人的脸,还是始料未及的惨烈。
  女人喝完又倒了一杯,递给吴老汉:“没毒,放心吧!”
  吴老汉看了看女人,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就接过来,一饮而尽。
  “行了,你出去吧!”
  吴老汉走出去关上了门,女人嘴角微微一挑,从旁边拿过那个布包袱放在腿上慢慢解开,露出一个制作精美的木雕彩漆盒子。
  女人手指在盒子上来回摩挲了几次,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是时候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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