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死伤

  出了什么事?
  刘奎也发出询问,他在残留火光的寨堡里奔跑,到处都是尸首,死尸并不可怕,什么惨状的死尸他没见过,他不停的在这些死尸中翻找。
  那几个混蛋呢?那几个混蛋呢?
  跑了吗?跑了吗?
  “我会看着你们的!我会看着你们的!”他反复的喊道,终于在城墙下翻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容。
  硕大的脑袋,瞪圆的双目,胡须狰狞。
  刘奎颤抖着手想要把他翻过来,却有些费力,原来徐棒槌的双手死死的抱住一个蕃人,一根长枪就是这样将两人一起穿透,又或者说是徐棒槌抱着此人撞上这根长枪。
  刘奎瞪圆了眼最终也没有将他们分开,他有些茫然的站起身看向四周。
  他们呢?他们呢?
  他怔怔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
  我会看着你们的,我会看着你们!
  我会看着你们的!不许跑!都回来!都回来!
  刘奎发出一声嘶吼坐起来,夜风呼呼,夏日的夜空星光闪闪。
  是做梦吗?是做梦!太好了!
  急促的脚步声不断的响起,说话声吵闹声喊声马嘶火烧啪啦各种嘈杂声充斥。
  “…死伤人数出来没…”
  “…西贼的斩首有多少…”
  “…尸首就地焚烧….”
  “….发现存活的有十八人…还能救治…”
  “..伤兵先运走…”
  死伤!尸首!刘奎一瞬间浑身冰凉,不是梦!
  他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向一个方向跑去。
  密密麻麻的尸首已经清理的堆放,一边只有头颅,那是西贼被斩下的,是要运回去算作功赏的,虽然才一日的功夫,夏日里的腥臭味已经遍布,无数的蝇虫嗡嗡盘旋其上。
  在一边则是自己同袍的尸首,这里的自然不会尸首分离,而是整整齐齐,那边的大坑正在挖掘,等不到天明就可以就地掩埋了。
  刘奎扑过去,跌跌撞撞的在这群死尸中翻找,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他不时的停下脚噗通坐在地上,然后又爬起来接着找,再重复坐在地上,再爬起来….
  “刘大你干什么呢!”有人看不下去了大声喊道,“变成娘们了吗?没见过死伤吗?疯疯癫癫的!”
  是啊,有什么可疯癫的,
  哪一次与西贼相遇不死人,哪一个在战场上混的不是时刻面临死亡,要是怕早就逃回去了。
  他不是怕,他怎么会怕,他只是…只是….
  “我会看着你们的!你们不许逃!你们都起来!都起来!”
  天色大亮的时候,伴着欢呼声,西贼王的精兵一口气退了十里。
  一夜的激战让龙谷城这边也频临疲惫,趁着这间隙变幻了营阵,昨日激战的锐卒被换在营阵中歇息。
  身边的鼾声震天,周六郎却睡不着,激战的紧张还让他神经绷紧,心跳如擂鼓,他干脆起身走出来。
  有一队人马正驰入营中,引起一片骚动,有兵丁也有民夫,看上去很是狼狈。
  回来了!
  周六郎顿时大喜忙疾步过去。
  兵丁民夫被驱赶到一旁,爬山绕路越过敌军跋涉归来显然疲惫至极,或者席地而坐或者干脆躺在地上。
  周六郎一眼扫过去,没有看到那几个人,他也没有再去细看,好像自己多关心他们似的。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营帐。
  营帐里一个将官正激动不已。
  “…多谢大人派兵救援…”
  面色也难掩疲惫的赵大人点头,带着几分赞叹。
  “你做得很好,守城阻隔西贼,才有我们的及时调动布置,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方侍禁这次你可谓大功。”他说道。
  果然大功!
  方侍禁更是激动不已。
  “都是大人教导有方!某们尽忠国事不敢惜命!”他挺直胸膛大声说道。
  屋中的将官们也纷纷赞叹。
  “待战后好好隶属,该赏的都要赏。”赵大人说道。
  站在营帐门口的周六郎吐了口气,还好来得及,神情不由轻松几分,转身要走,却被赵大人留住。
  “来来,方侍禁。”赵大人一面招呼来周六郎,一面对方侍禁说道,“你也要谢谢周殿值,是他安排骑兵接应你们的。”
  方侍禁忙冲周六郎施礼。
  “同袍事宜,都是自救,岂敢当谢。”周六郎还礼说道。
  赵大人拍了拍周六郎的肩头难掩笑意,这一次真是对了,看来周监察说的对,这个周家的小子要多注意一些,尤其是他提的建议。
  当时他听到周监察嘱咐的时候还有些不解,如果说听周家其他人的话倒也没什么,毕竟周家世代为将,在军中颇有威信,但这个才来西北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可听的。
  周监察显然也对此存疑,但只让他这样做就是了,说这是临行时陈绍陈相公叮嘱过的。
  陈相公叮嘱过的?这个小子竟然被陈相公高看?
  所以当周六郎提议接援的时候赵大人便多了个心眼,现在看来果然没错,方侍禁没有让他失望,果然带兵制敌,而他接应了方侍禁也赢得威望,这样战前决策调度失误的事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就能说的过去了。
  好险,好险。
  现在缺的就是一场大战击退西贼了。
  “好,快去休息,还有一场大战!”赵大人大声说道。
  营帐里齐声吆喝,声音振奋。
  休整不敢太久,半日不到号角声就开始吹响,熟睡的兵将们立刻跳起来,没有休息的兵将也飞快的向各自的队里集结。
  随着锣鼓号令长蛇阵渐渐摆出,对阵尚未集结完成,敌人的马队已经冲击过来。
  箭如雨,鼓如雷,遮天蔽日的箭雨才歇,摇摆的军阵中便冲出提着斧头刀枪的锐卒骑兵,与敌阵开始砍杀。
  嘶喊声震天,血腥气扑面。
  周六郎带领自己所属的队列冲杀着,那些幼年时的故事,校武场上的挥汗如雨,兄弟亲长的训导,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都凝结成今日。
  他挥动手中的刀斧带起一片血雾。
  当日光再次西沉的时候,漫山遍野的西贼已经退的不见踪迹,只留下数不清的尸首,而一队队高唱着得胜歌的兵士们正挥舞着手中的刀斧,砍下这些死尸的首级,入目的土地都赤红一片。
  这就是胜利和功赏的颜色,掺不得一丝侥幸和虚假。
  天光再次大亮的时候,大战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蜿蜒的队列出现在龙谷城门外,得知危难接触,满城的民众都出城迎接,一面看缴获的战功。
  一车车的狰狞首级,一车车的旗帜,引得城门前人山人海,喧闹声不断。
  周六郎没有享受这种热闹,作为伤兵他提前进了城。
  “殿值忍一下。”军医说道。
  伴着话音一个箭头被刀剜了出来,扔到一旁的铁盘子发出一声脆响。
  周六郎身子发抖,死死的咬住一根木棍,看着军医洒上药粉,由民夫用白布包扎。
  “大人休养几日就好了。”军医说道,一面擦了头上汗,一面告退,“小的告退。”
  每次战后伤兵众多,军医们忙的很。
  周六郎点点头,才要站起来,就听的隔壁传来喧哗。
  “出什么事了?”军医忙问道。
  “有个伤兵闹着要死要活的。”民夫答道。
  “好容易从死人堆里翻出来救活了,还要死,真是不惜福。”周六郎的几个亲随说道。
  “他说他的兄弟们都死了,所以自己不要活了。”民夫答道,“是临关寨守寨的兵呢。”
  临关寨及时报信又以少战多抵挡了西贼精兵将近一个半时辰,将近二千人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几乎全覆没,才有了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做出调正布防。
  听说是那里的伤兵,在场的人都不言语了。
  “我去看看。”周六郎忽地说道。
  不待人反应过来,他已经疾步出去了。
  “大人,你的伤还没绑好。”民夫喊道,看着被拽离脱手的白布。
  伤病营人满为患,到处哀嚎痛哭,血气弥散,腥臭熏人。
  喧闹声已经没有了,但民夫和军医却被赶到了屋外,有些无奈的看着屋内。
  “….这是何必呢…”
  “…既然上战场生死本就难料…”
  “…想开点吧…”
  “…要不把他打晕…”
  门外的人议论纷纷,周六郎站在其后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让让,让让,周殿值来了。”亲随们大声喊道。
  这话让周围的人顿时让开了。
  大战已经胜利,所有人都在欢呼庆祝,尤其是那些将官们,此时此刻竟然会有一个有品级的将官来探望伤兵,真是稀罕的事。
  屋门让开了,周六郎却有些不敢抬脚。
  “大人,请。”军医忙说道。
  战后伤兵的情绪低落,容易因为伤残而产生郁结,如果这时候有将官安抚鼓舞也是件好事。
  周六郎抬脚迈步进了屋内。
  伤兵安置的地方不够,这里原来是个柴房,此时被清空,窄窄的屋子里只安置这一个伤兵。
  此时伤兵躺在木板上,手臂抬着掩着脸,胳膊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渗血,不止胳膊上,腿上头上都是伤。
  “哎呀这可不行啊,伤的这么重,又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救治。”军医喊道忙过去。
  他才过去,那原本似乎无知无觉的伤兵猛地挥手,将军医一把打开了。
  “滚开,老子要死你们管得着!”他喊道,一双眼通红,“老子的弟兄都死了,老子为什么还要活!”
  周六郎看着他,只觉得头脑轰轰。
  “范江林。”他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说,谁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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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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