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顾老夫人也没看她,而是把目光转向顾无忧,问她,“小五,你可知道是为何?”
  顾无忧抿唇答道:“因为她姓萧,不管萧意做了什么,她都是天家的人……父亲要罚她,便是越俎代庖。”
  似乎没想到这个自幼便娇蛮任性的孙女也能如此通透,顾老夫人显见的露了一抹笑,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你既知晓,可会心生怨怪?”
  顾无忧摇了摇头,“不会。”
  顿了顿,她又轻声说道:“就算天家无表示,萧意所为也瞒不了旁人,孙女相信恶有恶报这句话。”
  而且――
  以萧意那个父亲的性子,估计不用多久,就会领着她登门致歉了。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她重新转起手里的佛珠,温声道:“你这次受了委屈,便是天家不出面,代王府也肯定会有所表示的,我们要做得便是等。”
  嚣张跋扈从来不是上乘之策。
  她只这一句,便无旁话,起身的时候才又落下一句,“你既然无碍便好好休息,这几日不必去书院。”
  顾无忧自然应是。
  顾迢扶着顾老夫人往外走,路过柳氏身边的时候,顾老夫人才又落下一句,“回去,把家规好好抄一遍,日后再口无遮拦,便去祠堂罚跪。”
  柳氏平日虽然是小性了一些,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分得很清楚的,先前没想清楚倒也罢了,如今知晓,自然不敢心生怨怼,忙低头应了。
  不过到底是在小辈面前丢了脸面。等顾老夫人一走,柳氏也就跟着离开了,剩下的便只有傅绛一人……她平日跟顾无忧很少有这样私下单独相处的时候,一时间也变得有些局促起来。
  还是顾无忧坦然,看她不知道说什么,便先开了口,“今天的事,麻烦您了。”
  “啊,不麻烦……”傅绛一愣,讷讷道:“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顾无忧笑笑,这世上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事?傅绛从来也没欠她什么……“您去忙吧,我这也没什么。”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九非的腿估计又犯疼了,您若是得空,也去他那看看吧。”
  傅绛惊道:“什么?!”
  顾无忧和她解释道:“他今日骑马出门,估计是伤到筋骨了。”
  “这孩子……”傅绛叹了口气,“那我先去看看他,你好好休息。”说完,她便急匆匆往外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白露便扶着她进去休息,难免又要说起萧意的事,“从前您在她手上就吃过不少亏,没想到如今她倒是变本加厉了,害人的法子都做得出来。”
  平常世家门第,真正的贵女哪有这样动手害人的?一般使这样腌脏手段的,都是那些下九流的人物,身份不正,行事也不正。
  顾无忧却不大想提起此人,闻言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必管她”。
  她跟萧意从来也不是一路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日后更不可能再有接触了。
  “我想休息会,你也出去吧。”她今天是真的累了,先是马场的事,后来是查真凶,又跟祖母她们说了这么久的话,现在脑子都有些不大清醒了,迷迷糊糊的脱了鞋上了床,倒头就闭上了眼睛,心里倒还记着一件事,闭着眼睛还张口:“回头去九非那边看看。”
  声音越来越轻,“唔,把外祖母给我的药膏送过去,那个好。”
  白露见她困得都不成样子了,还记得别人,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握着帕子替人抹了把脸,才说,“好,奴记着,这就去。”她说完,又替顾无忧盖好被子,换了个安神用的香,这才出去。
  她走后。
  顾无忧又翻了个身,似乎是想睡得更舒服些,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本来好好睡着的人立时就睁开了眼睛,她半坐起身,手摸到枕头边的香囊,发现那张纸还在,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
  想了想又把香囊抓在手里放在心口处。
  这次总算是安心闭上眼睛了,嘴角翘得高高的,睡着了。
  第66章
  翌日。
  顾无忌休沐在家,没去上朝。
  刚吃过早饭,外头就有人来报,“国公爷,代王领着长宁郡主过来请罪了。”
  他听完,也没什么表示,照旧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着,转头问常山,“蛮蛮如何?”
  “早间派人去问过,没什么大碍,就是觉得无聊,一直闹着想要去书院呢。”常山在一旁笑着答道,说完又嘱咐外头的小厮,“把代王和长宁郡主请去花厅,就说国公爷还有事,先好茶好吃的候着。”
  顾无忌听完,哂笑道:“你如今倒是做起我的主来了。”
  常山笑笑不说话。
  外头小厮不知该怎么做,还是垂首候命,等到顾无忌发了话“行了,就这么去说吧”,他才应声离开。
  等人走后,顾无忌还是没有动身,喝着茶,和人闲话家常,又问起顾九非的情况。
  常山笑着答道:“九少爷的筋骨不错,不过他这个年纪想练得扎实恐怕难了,属下便打算教他拳法,用来强身健体。”
  顾无忌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
  他这个儿子性子沉静,也不跟他似的,打小就是个皮实的,平日家里亲兵这么多,他又不去打仗作战,练武也不过是固本强身罢了。
  “李岑参的儿子倒是不错。”喝着茶的顾无忌突然提了这么一句,说完又笑道,“比傅家那小子有出息。”
  “都是孩子,您平日总是虎着一张脸,哪个小辈不怕您?”常山笑他两句,又给他续了一盏茶,才又说道:“不过魏国公的这个儿子的确是个出息的。”
  “京中这么多世家子弟,也就这位李七公子会走路的时候就请了师父学武,还是军营里出来的人,昨儿个那样的情况,要不是他出手帮忙,恐怕还不一定能制服那匹疯马呢。”
  “可惜――”
  他话锋一转,似有叹息,“自打他母亲去后,这孩子也就不成样子了。”
  顾无忌却觉得这孩子孝心可嘉,皱眉驳道:“李岑参那个闷葫芦每天就知道打仗作战,一年到头也不着家,这孩子没走歪已经不容易了。”
  常山很少见他如此夸赞一个人,还是一个晚辈,不禁诧道:“您倒是很看重他。”
  顾无忌倒也不是看重,只是看着李钦远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起以前的自己,又念他昨日之功,张口道:“日后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总归,我还欠着他一个人情。”
  “是。”
  常山逗趣道:“您要喜欢,倒不如给咱们郡主招个郡马。”
  话刚说完,一向疼女儿的顾无忌就沉了脸,没好气的骂道:“你这老东西现在嘴巴是越来越没个把门了!”他喜欢李家那小子是一回事,给女儿招郡马是另一回事。
  这能一样吗?
  啧。
  常山似乎早就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笑道:“您呐也别总是看不上这些孩子,郡主过了年就十六了,总归是要嫁人的。”
  “要我说,其实京家那孩子倒是不错,性子好,读书也好。”
  顾无忌皱着眉,看起来还是不大高兴,要只是单单把他们当小辈看,自然是都不错,可要是把这些小辈当做自己的未来女婿,那可没一个让他合意的。
  手里的茶也喝不下去了,淡淡道:“这事以后再说吧。”
  *
  代王萧北勤在花厅里坐了快有两刻钟了,时间过去越久,他就越忐忑不安,他是个胆小怕事的,明明都姓萧,却连个官职都不敢要。
  每天不是在家里逗逗鸟,就是喝喝茶作作画,行事比谁都要小心。
  为了怕龙椅上的那位多心,这么多年,他连儿子都不敢要,家里也就萧意这个女儿。
  原本以为就他这样小心度日,肯定不会有麻烦了,可谁能想到他这个打小就懂事听话的女儿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在书院行凶害人,害得还是定国公的千金!
  昨天知道这事的时候,他差点没当场晕过去,本来是想昨儿夜里就带人过来请罪了,可念着时间晚了,这样上门反而不妥,只好一夜没睡捱到今晨。
  今天天刚亮,他就急匆匆带着萧意过来请罪了。
  没想到来了还见不到人,如坐针毡似的,萧北勤实在是坐不下去了,想问小厮,但见他垂眉敛目,嘴巴里的话又吐不出,只能站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目光扫到坐在一边的萧意,又怒火中烧一般,咬牙骂道:“你还有心思喝茶?!”
  萧意喝茶的动作一顿。
  半响,她什么都没说,把手里的茶盏放到高案上。
  可萧北勤的怒火显然还没完,他就像是藏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只能把怒火对向萧意,压着嗓音骂道:“待会给我好好请罪,定国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算要你给乐平郡主磕头请罪,你也给我好好受着!”
  越说。
  他就越气,“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你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是不是?还是觉得咱们家的日子太好过了?!”
  萧意没说话,只是平铺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了起来。
  她指甲原本就长,现在几乎是嵌进皮肉里了,可她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身体上的疼,哪里比得上心理上的疼?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她身边的一切就好像颠覆了一般。
  从小疼她的父亲埋怨她,以前敬畏她的那些姨娘更是直接冷嘲热讽,就连家里的那些奴仆也都在私下说道她的不是。想笑。
  但脸上的疼痛却让她笑不起来。
  昨天晚上,她的好父亲第一次动手,当着一众姨娘和家仆的面前,给了她三巴掌,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挨打。
  她甚至还能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情绪,伤心,失望,不敢置信。
  她原本以为就算发生这样的事,从小疼爱她的父亲也会站在她这边,他或许会失望会生气,会恨铁不成钢,但他会带着她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可没有。
  她的父亲只是用失望以及厌恶的表情望着她,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
  那个时候,萧意就知道了,原来这世上的父女之情不是都像顾无忧和她的父亲一样,不是每个人做错事,都会有人替她善后。
  她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失望透了。
  萧意如今听到这些话,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她抿着红唇,端坐在椅子上,用尽全部的力气来维持自己这份仅剩的体面。
  “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没听到我说话吗?”萧北勤以前有多疼爱这个女儿,现在就有多厌恶她,还想再说道几句,外头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回首望去,还未见人,就听到一众小厮、丫鬟恭声请安,“国公爷。”
  他心下一凛,哪里还有面对萧意时的怨怼?忙敛了情绪迎上前去。
  顾无忌穿着一身寻常家服打外头进来,神情端肃。
  萧北勤平日就十分畏惧这位定国公,如今更是,明明一个王爷,竟朝一个国公爷拱手请安,嘴里还战战兢兢的喊道:“若华兄。”
  要放在以前,顾无忌是不会受这道礼数的,不屑也懒得搭理。
  可今天――
  他就像是故意慢了一拍,等人行完礼才皱眉道:“王爷这是做什么?您这样岂不是折煞微臣了?”话是这般说,脸上倒是半点也不见折煞的意思。
  萧北勤岂会不知,可他哪里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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