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

  太子殿下驾到,众侍卫连忙起身行礼,连邱拿也不在窗沿上躺尸了,一个鲤鱼打挺翻到了地上,单膝跪了下去。
  席和瑛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要他们平身。
  众侍卫有些疑惑地抬头打量他,却只见席和瑛阴沉着脸,眉目凌厉,派去做任务的萧也宛如做错事一般垂首立在他的身边,便忙又垂下头去,恭恭敬敬地单膝跪着等太子发话。
  “你们里面,有豫王的细作。”良久,席和瑛才沉声说道。
  他的话仿佛一道惊雷,众侍卫先是大吃一惊,继而便是各种的怀疑和揣测。
  被众人怀疑的对象,自然便是邱拿。
  “太子殿下,我等自幼便投靠萧府,身世清白,绝无二心,若说细作,也只能是某位来历不明之人!”萧壹朗声说道。
  “萧壹兄台是在说我吗?”邱拿微笑。
  “谁是那个细作,我说的便是谁。”萧壹狠狠斜他一眼。
  “邵公子跟三公主殿下的事情被泄露出去了,此事除了太子殿下、公主和邵公子以外,就只有我们七个知道。”萧也在一旁帮腔道。
  “敢问萧也兄台可是亲眼目睹在下通风报信了吗?”邱拿反问道。
  萧也被他明显噎了一噎,才回答道:“太子殿下方才命我们看守的西配殿宽敞广阔,我们七人之间间隔最少也超过了四米,附近又有许多树木花草遮挡,若是有人偷偷做什么小动作,旁边的人是很难发觉的。”
  “也就是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向外面通风报信。”邱拿语气淡淡地陈述道。
  “可是只有你有理由这么做!”萧壹立即斥道。
  其他几名萧姓的侍卫立即纷纷附和,正七嘴八舌说到兴头上时,一个内侍打扮的少年躬身进来,在席和瑛耳边低语数句。
  一直沉默着的席和瑛猛然开口喝道:“够了,全都住口!”
  众人连忙噤声,萧也也向前一步转身,端端正正地跪倒在席和瑛脚边。
  只有邱拿懒懒地笑出了声:“看来太子殿下已经知道,那个细作是谁了。”
  他这淡定的模样倒引了六个萧姓的侍卫心里隐隐疑惑起来,莫非那细作当真另有其人?
  但只一想到自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兄弟竟然被豫王买通,又觉得令人心寒,无法接受。
  “你任务失败,又被秦素北打伤,那她为何没有杀你,难道她不知道你一旦活着回来,细作之事便暴露无遗么?”席和瑛垂眸,目光灼灼地直视着萧也。
  言下之意,那名细作无疑便是萧也。
  “太子殿下,小人是趁那秦素北不备,才侥幸逃回来报信的,”萧也忙为自己辩解道,“小人若真是豫王的细作,心知身份会被怀疑,必然是趁此机会一走了之才对,绝不会回来送死的。”
  “萧也兄台稍安勿躁,心理战术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想太子殿下既然指出你是细作,应该是有真凭实据的罢。”邱拿轻笑。
  一时间所有人都略显紧张地看向了席和瑛,萧也更是面无血色。
  席和瑛轻咳一声。
  那少年内侍立刻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锦帕包裹的小包,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席和瑛没有接,只就这少年内侍的手将包裹拆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只一寸多长的翠绿竹哨,和一块刻着一个“豫”字的、摸不出什么材质的令牌。
  就算竹哨不知道是什么用处,那个令牌上的“豫”字,也十分耐人寻味了。
  “殿下明察,这不是我的东西!”萧也急道。
  席和瑛唇角略勾起一丝冷笑,并不回答,而是拿起竹哨在唇边长长一吹。
  与寻常哨子相比,这竹哨的声音略显低沉,还自带几分颤音。
  紧接着,一只信鸽便扑拉着翅膀飞了进来,在殿内转了一圈之后,停在了萧也的肩头,还十分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这两样东西,都是从你的房间里搜出来的。”席和瑛冷冷看着他。
  要撮合邵子健跟三公主交合,这事他跟谁都没有事先交代过,这七名侍卫也是接到看守的任务以后才知道的,就算能找到机会把消息递出去,除了看守完成以后去杀芍药的萧也,其他人根本全都一直待在厢房,没回过他们的住所。
  萧也连连摇头:“殿下,不是的,一定是有人要诬陷小人!”
  “东西可以是别人放的,可是牲畜不会说谎。”席和瑛伸手,将萧也肩头的信鸽抓了过来,向少年内侍使了个眼色。
  少年内侍立刻会意,高声向厢房门口看守的侍卫命令道:“将他拿下!”
  “殿下,小人冤枉!”萧也大骇,一把挣脱开架住自己的两名侍卫,膝行到席和瑛身边,伸手去攥他的衣摆。
  “殿下,阿也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殿下的事,”萧壹等人也连忙求情道,并齐齐伸手指向邱拿,“一定是他,他才是那个细作,一定是他陷害了阿也!”
  邱拿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只在萧也的手指快要抓到席和瑛衣摆时猛然出手:“好大胆的细作,竟敢刺杀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萧也的右手已被他紧紧扣住,应声折断。
  “你……”萧也吃痛,狠狠瞪了一眼邱拿,正要反击,却只觉胸口一阵冰冷。
  是席和瑛,他自前来抓人的那名侍卫腰间抽出了长剑,一剑戳进了萧也的胸膛。
  “邱拿,萧也的部下和任务,以后就由你负责了。”他冷冷扫了其他五个萧姓的侍卫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因为事关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好兄弟,萧壹等人也难免热血上头,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是对他们失望了。
  ——萧也是太子认定了的细作,他们几个却坚决站在了萧也这边,只有邱拿及时制服了企图“刺杀”太子的萧也。
  ——他们都把兄弟看得比太子的命令重要,宁可信兄弟的一面之词也不信太子拿出的真凭实据,只有邱拿心里只有太子这个主人。
  太子殿下本就是多疑敏感之人,这个印象一旦形成,以后他们在太子身边的地位只会每况愈下,直到有了新人出现,将他们完全取代。
  看到几人面上表情愈发黯淡,邱拿知道他们已经想明白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于是眉梢一挑,长长地吹出一串欢快地口哨。
  萧壹冷冷打量他一眼:“邱拿,你不要得意忘形,我们早晚会找到你串通豫王的证据。”
  邱拿没有理会他,而是向着重伤的萧也俯下/身去。
  席和瑛毕竟没有练过武功,那一剑虽然狠,却没有当场要了萧也的武功。
  “邱拿,你想干什么?”立刻有人紧张道。
  “当然是替太子殿下清理门户。”邱拿说着握起了萧也胸口插着的剑柄,却并不抽出来,而是顺势一拧,让剑锋在萧也体内连割一圈,又不至于溅出血来。
  萧也呻/吟了两声,便再也不动了。
  “邱拿,你会有报应的!”萧壹红着眼睛喝道,其他几名侍卫连忙拦住了他,低声劝慰起来。
  “我且等着。”邱拿笑笑,拎一拎腰间空了的酒壶,便性质昂扬地打酒去了。
  今日为邵子健和三公主看门的确是突发事件,送信以后,他根本没有时间去陷害萧也,太子之所以在萧也房里搜出令牌和竹哨,那是他第一天来到明庆府,便在萧也的房里藏好的,为的就是以防今日这种情况。
  当然要让太子如此轻信萧也就是细作,只放点东西嫁祸还完全不够。
  从来到明庆府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在向席和瑛潜移默化一件事情——那六名萧姓的侍卫是萧皇后命人从小买来抚养训练,将来为太子所用的,但是他们被买来的时候,席和瑛根本还没出生——那些人原本是要给席和颂用的。
  席和瑛本来就是敏感多疑之人,母后与豫王曾经的母慈子孝虽然已是过眼云烟,却也一直是他眼里梗着的一根刺。
  只要这根刺还在,那六个萧姓的侍卫就永远不可能被他真心接纳,只要一点苗头说明可能有细作,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他就会先入为主的首先开始怀疑他们。
  .
  另一边,秦素北从春莺楼的老板那里赎了芍药的卖身契,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还将卖身契还给了芍药:“从今以后你便是自由人了。”
  芍药自然不肯接,推脱说豫王殿下救了自己的命,自己以后就是豫王殿下的人,只要豫王殿下需要,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她嘴上说的是肝脑涂地,秦素北听在耳朵里,却莫名其妙地想象出许多春光迤逦的画面,顿时觉得一阵心塞,立刻打消了带芍药回豫王府的念头,只在自己知道的豫王私宅里挑了个最小最破的将芍药安顿了。
  回豫王府的路上,秦素北一直在思索,如果豫王问起,为何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将芍药接来豫王府而是另行安置,自己要如何做出一个冠冕堂皇地回答来。
  然而等走到豫王府门口,她便发现席和颂可能没心情理会这么小的事情了——豫王府的各个门前莫名多出了数十个身着大内官服的侍卫,继毒杀太子未遂下狱之后,豫王殿下不知何故又被皇上给软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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