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六月六

  到了六月初六的这一天,秦珏穿着湖蓝色杭绸直裰,绾了羊脂玉的发簪,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带着罗锦言去了天心阁。
  罗锦言下了青油车,早有二房里有身份的嬷嬷候在那里,见她来了,忙让小丫鬟撑了油纸伞遮阳。
  秦珏侧头,低声说道:“把竹喧给你,若是觉得不好玩,就让竹喧到前面告诉我。”
  罗锦言笑着点头,跟着二房的嬷嬷向后面女眷们的地方去了。
  瑞大奶奶带着两个小姑,秦瑗和秦瑚正在接待来的女眷,看到罗锦言进来,连忙迎了上来,热情得不成,并且亲自向罗锦言引见在场的女眷。
  今天来的除了秦家的亲戚,还有其他府里的女眷,这也是罗锦言嫁过来后第一次公开露面。
  她嫁进秦家还不到一个月,还是新媳妇。穿着大红通袖袄,梳着牡丹髻,戴了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
  她尚未及笄,娇嫩的容颜,却是这样庄重贵气的打扮,如果气场弱的,会像偷穿母亲衣裳的小姑娘,或者也像只层层包裹的人偶娃娃。
  可偏偏这位新过门的秦家大奶奶,却被这一身的华贵衬托得艳光四射,雍容大气,像一朵姹紫嫣红的牡丹,光彩照人。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她的身上。她落落大方地和几位长辈女眷一一见礼,便走去三太太和四太太的桌子。
  她刚刚离开,礼部侍郎阎大人的夫人就笑着对自己的婆婆阎家太夫人道:“我说怎么吴夫人又病了呢,原来秦家大奶奶这么出挑。”
  太夫人呵呵直笑,并没有制止儿媳的多嘴多舌,反倒对身边的一位老太太说道:“先前吴夫人私底下给秦家大爷说了一门亲事,就是任翰林的那位继女柳小姐。”
  那位老太太是镇江黄家的老安人,宁王之乱时搬到京城,听了阎太夫人的话撇撇嘴,笑着说道:“看来吴夫人才是胸怀锦绣的,用柳小姐来给新侄媳添姿增彩,这人和人是不能比啊,咱们这些做伯母婶子的,可没有这样的胸襟。”
  旁边的几位女眷闻言全都笑了起来,黄老安人话里话外就是在讥讽吴氏想要压制侄儿,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罗锦言嫁妆丰厚,绝世容颜,罗家虽不显赫,可罗绍也是两榜进士,又有凤阳先生这样清贵的外家,若是没有以前吴氏做的那些事也就罢了,可吴氏先是给秦珏相看小户女,接着又和任翰林家的拖油瓶议亲,这两件事都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罗锦言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了。
  想来以后但凡婚丧嫁娶,女眷聚会时,都会有人把吴氏做过的蠢事搬出来谈论一番。
  黄老安人的孙女曾和秦家二爷秦琅议亲,两家快要换庚帖时,吴氏忽然变卦了,由李贵妃的弟媳出面,求娶山东杨家的姑娘,把黄老安人气得半死,若不是后来宁王即将攻入京城,黄家女眷出城避难,她早就找吴氏理论了,好在这门亲事没有谈成,后来又传出秦二公子出门游学,暂不议亲的事,可黄老安人的这口恶气一直没有咽下。
  罗锦言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背后说些什么,可也猜到一些,她没往心里去,宴会之后,又由秦瑗和秦瑜陪着,到外面看晒书。
  那些不知道存放了多少年的古籍珍本,装在樟门盒子里,泛黄的书页,记载着时光的记忆。
  “听说了吗?为了赶在六月六晒书,程家表姑太太修补古籍,累得都吐血了。“
  秦瑗的堂妹秦瑚小声说道。
  她只有七岁,今天一直跟在堂姐秦瑗身边。
  秦瑗闻言,斥道:“别听丫鬟婆子乱说。”
  说着,她向罗锦言瞟了一眼,示意秦瑚不要再说。
  可惜秦瑚太小,没能领会堂姐的意思,还以为是怕罗锦言嫌她多嘴,便拉着罗锦言的衣袖说道:“嫂嫂,是乳娘说的,她还叮嘱我翻书时要仔细,不要把书弄坏了。乳娘不会瞎说。”
  秦瑗恨铁不成钢,可是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只好在心里盼着罗锦言刚嫁进来,还不知道程家表姑太太的事。
  可罗锦言却已经看向她了:“程家表姑太太?可是程老夫人娘家侄女,闺名叫茜如的那位表姑姑?”
  秦瑗是个温吞的性子,被罗锦言这样一问,她就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她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秦珏和程茜如的过节,更知道在秦珏面前千万不能提起程茜如,罗锦言刚嫁进来,她本能地觉得最好也不要向罗锦言提及程茜如。
  “以前只听说程家表姑太太开着刻坊,没想到她还懂得修补古籍,真是难得。”罗锦言笑着说道。
  修补古籍虽然不是简单的事,但是精通此道的大有人在,据说秦珏的那位清客汪鱼便是此中高手。
  但是能给天心阁修补古籍的人却是凤毛鳞角。
  除了此人的技术了得,最重要的是能令秦家绝对信任。
  天心阁由五房人共同拥有,每房持有一把钥匙,五把钥匙同时使用,才能打开天心阁。
  每年的大年初一和文昌日,秦家有功名的子孙才能登上天心阁博览群书,但也只限于男子。
  这一代的秦家女子中,只有秦瑜进过天心阁,这还是三太太捐献了一箱珍本为女儿换来的机会,因此,这令秦瑜闺誉大增。
  但是程茜如却能给天心阁修补书籍。
  罗锦言看出秦瑗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便趁着去官房时问秦瑜:“表姑太太一直在给天心阁修书吗?”
  秦瑜摇了摇头:“我也是这两天刚刚知道的,天心阁里有两位专事修书的人,都是咱们家的旁支,他们在天心阁几十年了,按理说不会换人的,听说表姑太太累得吐血,我还觉得奇怪呢,可您也知道我娘的脾气,嘱咐我不要多说,我这才没有多问。”
  罗锦言便想起前天在楚茨园外看到的那一角裙裾,这位表姑太太还真是不甘寂寞。
  “今天表姑太太没有过来吧?”罗锦言又问。
  “她没过来,但是您来之前,她身边的拂柳来过,说是表姑太太还病着,就不过来了。”秦瑜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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