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345

  小厮搭着梯子,爬到矮墙上将一只纸鸢拿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姨娘这时候才带着顾怀袖进来,看向那活泼的小丫鬟,“香玉,哥儿可在屋里?”
  香玉笑起来甜甜的,脸边还有两个小酒窝,只道:“哥儿在里面呢,这一位是张二夫人吧?香玉给张二夫人问好、给陆姨娘问好。”
  顾怀袖倒是没想到:“你认得我?”
  香玉道:“上一回在廖老板的园子里给哥儿打伞的时候见着的,香玉记得。”
  “倒是个乖巧伶俐的丫鬟,像是伺候你家哥儿几年了吧?”
  顾怀袖笑了一声,状似无意地问着。
  香玉有些迷惑,只道:“是伺候好多年了……对了,陆姨娘是带您来……”
  “我是带张二夫人来找哥儿的,说是想来瞧瞧哥儿。”陆姨娘笑着解释了一句。
  香玉道:“请夫人进来坐,我去跟哥儿说。”
  她将两个人迎进了屋,却往一边的书房跑去。
  顾怀袖没忍住,竟然跟了过去,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在香玉叩开书房门的刹那,顾怀袖又见着那个孩子了,五官的确与张廷玉有那么一点挂相,可因为太瘦,带着太多的病气,并不是很明显。他瞧着,活脱脱另一个样子的沈恙,尤其是那端着茶坐在椅子上缓缓抬眼看人的神情,眼黑眼白分明,剔透,清澈,可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漫不经心……
  与沈恙,如出一辙。
  这个人可能是她的孩子吗?
  顾怀袖远远站在外头看见了,看他温文尔雅地同丫鬟说话,腕上挂着沈恙给他戴的那一枚瓷钱。
  似乎是香玉说了什么,沈取眉头微微一拢,然后轻咳了一声,他捏了捏那一枚瓷钱,抬头说了一句,然后起身。
  刚刚走到屋前,沈取抬眼一望,就看见了站在台阶下的作妇人打扮,神情怔忡的顾怀袖。
  他凝眉思索了一下,刚想说话,顾怀袖却已经转身,她像是有些无法接受,刚刚出了园子就扶着墙停下来。
  青黛急急忙忙地追出来,顾怀袖却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她靠着墙,仰头看着天,却觉得眼底的泪都往心里淌了。
  人都说近乡情更怯,可她根本不敢去看那个孩子。
  取哥儿?
  沈取?
  沈恙这样疼他,会是别人的儿子吗?或者……
  她头疼欲裂,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陆姨娘也终于追了出来,惊恐得厉害:“您还好吧?”
  顾怀袖面无表情道:“我只是前日受了凉,又去河上吹过了风,所以得了风寒……我改日再来看取哥儿。哦,倒是忘记了,青黛把东西留下吧,我这里走了。”
  陆姨娘只觉得莫名其妙,她连忙叫人来送顾怀袖,甚至还叫了一顶轿子接人。
  一路回了别院,顾怀袖整个人都不大好了,看得阿德心惊胆寒。
  她坐下来,强忍着头疼,抬手提笔给张廷玉写了一封信,待要将信封入信封之中的时候,却才恍然惊觉,她用错了手。
  那一瞬间眼泪掉到信纸上,又将那干净秀气的字给沾湿了一片,墨迹氤氲模糊开来,这一封信已然不能看了。
  顾怀袖揉了这一页纸,扔到一旁之后,坐在书桌后头静了许久,才重新提笔,右手有些发抖,落下去的字也更难看了,就像是她此刻的心绪。
  信中所书,混乱不已,只约莫能看个大概。
  她想着张廷玉该看得懂,也不敢再停下来细看这信中言语,匆匆将信封了,才叫来阿德:“快马加鞭,陆路去追人,到了江口换快船,将信面呈给二爷……另着李卫暗查沈恙独子沈取生辰八字,查到给我。”
  第一六一章 耳光
  顾怀袖病了,从沈园回来就病了几日。
  阿德遵照着顾怀袖的意思,让阿平那边快马加鞭地去追皇帝的大船,可是毕竟皇帝那边祭过了明太祖陵就走了,这会儿又是顺着长江而下,不知道已经走出去多远了。一边在追,皇帝那边还在继续往东下,追到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五日过后,康熙南巡的龙船,已然过了镇江,往常州而去,很快就要过无锡到最后的苏州了。
  眼看着今日日头已经落下,张廷玉陪着皇帝站在船舷上瞭望,只见行船途中水天一线,煞是好看。
  十三阿哥胤祥笑着在一旁说话,还说要大家即兴赋诗一首,正轮到张廷玉,他略略地一掐手指,刚道:“天水一线……”
  后面跟着的船边忽然喧闹了起来,三德子走下去问:“这是怎么了?”
  “回德公公话,那边忽然来了条小船,一路跟着,说是有一封信要面呈给张大人。”
  “哪个……等等,张廷玉大人?”三德子忽然愣了一下。
  张廷玉听见了,也回转身,对着康熙一躬身:“万岁爷,后头似乎有微臣的事情。”
  “去吧,看看是不是江宁那边出什么事情。”康熙叹了口气,让张廷玉去了,随后却又看向了胤祥,“换老十三你来吧。”
  胤祥扇子一甩,便道:“张大人这走得可也不巧,儿臣这脑子里还空荡荡的呢……”
  张廷玉这边却已经没有理会这边作诗的事情,他顺着船边走了过去,便见到在一群侍卫们按刀监视之中,一条小船近了。
  送信来的人,竟然是阿平。
  张廷玉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僵硬地站在船边,只当是出了什么事情。
  阿平也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上前靠近了才亲手递给张廷玉:“二爷,夫人交代过一定要面呈给您的信。”
  张廷玉接了信,还没拆,却觉有些胆战心惊,他手抖了一下,问道:“夫人没事儿吧?”
  “没,只是偶感了风寒,小的走的时候已经延请了郎中,说是小病,不碍事的。”阿平只怕二爷以为夫人有事,连忙解释了一遍。
  心略安定一些,张廷玉自己笑了一下,整日里就爱瞎想,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病灾?
  他手指拆了信封,就站在船边,将薄薄的一页纸抽了出来,却发现有些微皱,似乎是塞信的人当时手抖得厉害。
  张廷玉的心已经微微地沉了一下,展开信纸,脸上原本那隐约的笑意,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铺满了日光的江面,掩不住他满身寒气,也盖不住他心里陡然蔓延的杀意。
  他一字一字地又将顾怀袖那歪歪扭扭的字给看了一遍,一遍,一遍……
  还是原来那个意思。
  这一封信就是顾怀袖的笔迹,他比谁都清楚。
  张廷玉两片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却阴森寒冷至极。
  那边的胤祥早已经作完了诗,回头绕到船边上一望,却见到张廷玉那近乎狰狞的表情。
  平日里,这一位张家二公子永远是不咸不淡的温文模样,可今日活像是个阎王,胤祥都没想到一个人转瞬之间有这样大的变化。他只是看了一眼,又撤了回来,想想终究没走出去。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张廷玉才松了手,看着信纸上一个深深的指甲印子,是他方才无意之间给掐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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