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出嫁

  这个月二十三就是刘芳出嫁的日子。
  这个日子也是让人一言难尽,不知道司天监是怎么看的日子,刘琰当时陪在曹皇后身侧,司天监监正回话的时候她听了一耳朵,不过那些神神道道,又是易理,又是生辰八字,又是什么命程之类的她委实听不懂,而且据刘琰观察,其实曹皇后也没怎么听懂。
  反正司天监说得一套一套的,大致意思是,刘芳生的日子如何如何,赵磊生的日子又如何如何,刘芳丧母,赵磊父母皆亡又有什么讲究避讳。
  总之最后说二十三这个日子特别的好,不触犯忌讳,利姻缘,利子孙。如果不挑这个日子,那往后几个月里再没有日子比这个更好了。
  曹皇后大概听到利子孙三个字最合心意,当即点头允了这个日子。
  已经嫁了两个姐姐,刘琰都没有特别舍不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轮到刘芳上轿的时候,她心里却突然间难受起来。
  本来一早起来她还高高兴兴的,李尚宫和桂圆把她好生打扮了一番,理由也是现成的:公主不是小孩子了,今天又是三公主的好日子,公主怎么能不穿戴打扮得齐齐整整呢?
  说起来大姐姐也是夏天出嫁的,不过还好这几天天气没那么热,刘琰本来还预备着如果天太热,就给喜轿里放个冰盆,要不然新娘子闷在里头怕是要中暑。
  刘琰这身儿衣裳红的很好看,不是那种鲜艳水嫩的红,乍一看象是葡萄紫,只是没那么深,但是细看呢,又象是绛红,颜色端庄雅致,虽然是红色,可不会跟新娘子的大红色冲撞。
  刘琰还是头次穿这样的颜色——以往除了过年、拜寿那种日子,她从来不穿红。
  但这身红色不刺眼,也不显得那么俗艳。
  站在镜子前头,刘琰有点儿恍惚。
  镜子里那红色衣裳,象是经了霜的花,不是不美,只是……这美显得不那么热闹,有点寂寞。
  芳芦殿里这会儿热闹非凡,好几个宗室、亲戚家的姑娘都在这里。至于已婚的妇人,她们到东苑打个转就去了宜兰殿,到曹皇后那儿去奉承说话了。
  刘芳坐在铜镜前,她已经沐浴过,据说浴水里添了数种香料、花露,还放了药材,洗了之后肌肤芳香光滑,嗯,好象还有什么吉祥如意的好意头。
  成亲这一天好多忌讳呢,与新娘属相冲克的人不能露面,还有一些忌物也一定要收起来。
  当时大姐姐出嫁,听说忌羊。
  不过宫里又不养羊,那天宫宴上听说不让上羊肉,大家身上不穿有羊的衣裳,不带的饰物,话里不要提羊——当然属羊的人也不能来了。
  这也真是怪。
  幸好刘芳今天倒没有忌什么东西。
  刘芳的头发长长的垂下来,才洗过,显得格外黑亮。两个有年纪的尚宫手既麻利又灵巧,把她的头发梳顺挽起。
  刘琰这会儿想起来,从今天起,三姐姐就要梳妇人发髻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一点不太好受。
  好象……
  从今天起,三姐姐就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和过去的她,完全不一样了。
  三公主一直端坐不动,梳好头发,之后就开始上妆。脸儿涂的白白的,白的都要发亮了。眉毛重新修过,描得弯弯的,再施胭脂,描上红唇,贴上花钿。
  刘芳以前也贴过花钿,刘琰也贴过,只是不常做那样的妆饰,不习惯。
  未出阁的女孩子们看着刘芳妆饰完毕,由人服侍着穿上吉服。
  每回穿吉服,刘琰觉得那不象穿衣服,那象披甲上阵。
  这成亲的吉服比平时的更加不同。逢年节大礼的时候吉服都是一样的,这成亲的吉服却是一辈子就这么一回的,更繁复,更精致,更沉重。
  看刘芳穿上吉服,一层层,一重重,带子扣子链子,简直象是五花大绑一样。
  陈尚宫也跟着忙活,宫人把鞋子捧了过来,她弯下腰去替刘芳穿鞋。
  刘琰呆呆的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了,刘芳问她:“你怎么了?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她连说话都和平时不一样了,好象嘴巴不敢张大似的,声音象含在嘴里一样。
  刘琰理解。
  这脸上左一层右一层,里一层外一层涂得那么厚,简直象罩了一层壳子似的,还有那嘴巴,红通通油汪汪,想也知道很不自在。
  嗯,要是刘芳这会儿大笑大怒的脸皮抖啊抖,没准儿那些粉会被抖下来!要是说话动作大点,这厚腻的唇脂说不定会粘到牙上,那一张嘴露出大红牙,多吓人。
  刘琰也说不清楚自己刚才都在想些什么,思绪乱纷纷的,这会儿刘芳问她,刘琰顺口问:“你这一身儿,沉不沉?”
  刘芳想点,但又不敢轻易晃动脑袋,红唇微张,说:“沉。”
  陈尚宫帮她穿好了鞋子直起身来,笑容里透着无奈:“公主,今天可不能乱说话,在花轿上一路是不能出声的,到礼成之前你可能要谨慎。那些不吉利的字眼儿都不要说,最好连想都不要去想。”
  刘芳面容僵硬,声音含糊:“我本来没多想,你这么一提醒,我这控制不住就要往歪里想了。”
  屋里的姑娘们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可不就是嘛!
  本来没这想头,被人一提醒,反而控制不住要去想了。就好象天黑了,有人要出门,本来很平常的一件事,结果有人跟他说,要是看见外面有浮荡的光亮那可能是鬼火,一定要小心,那这人出去之后就开始自己吓自己,看到点什么都以为是撞鬼了。
  至于为什么新娘子坐轿不能开口,这个刘琰不懂,但成亲的好日子里,大家都想要处处喜祥,那些离啊绝啊死啊断啊破啊之类的字眼儿都是不能提的,时时记得说吉利的好话。
  刘琰和其他人一起,送刘芳到了宫门口,看着她登轿,看着大红喜轿被迎亲和送亲的队列簇拥着离开宫门,过了双林桥。
  “琰妹妹,咱们也走吧?”吴小惠拉了她一把。
  她们跟去是借着送亲的名义,再不走就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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