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290节

  谢玄英问:“你想怎么办?”
  她谨慎道:“先弄清楚毛略做过什么事?”
  谢玄英立时颔首:“这容易,去锦衣卫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锦衣卫和其?他军事编制一样,分为“卫”和“所”,在每个省都有设立,全国大大小小的锦衣卫加起?来?,大概有一千五百人,没算编外的。
  大同府自然也有锦衣卫的耳目。
  谢玄英派李伯武走了一趟,果然,锦衣卫还是很给他面子的,提供了些关于毛巡抚的信息。
  毛巡抚,名略,字韬之,他出生在扬州的一个地主?家?庭,家?境还算不错,让他有书读,有学能上。他也自小聪明,文采出众,是以书院的老师愿意提携一二,三十岁那年,他考中进士,开始自己的官途。
  江南文气盛,毛巡抚治理才能其?实?一般,全靠出钱养的幕僚团,自己的爱好就?是吟风弄月,研究书画。
  因?为书法水平高,他的字在市面上还是值点钱的。可这点钱最多几十两,实?在不够毛巡抚花。
  所以,他就?犯了些很多官都会犯的错。
  程丹若因?此,方才知道了折色火耗和淋尖踢斛的潜规则,下意识地问:“我们没干吧?”
  “大同没有。”谢玄英道,“薪俸发得足,护卫查得严,底下自然不敢如此。其?他县应该也尚可。”
  大同县是直属,程丹若裁掉一部分胥吏后,给他们工资翻了一倍,每季度按照情况,发放一定奖金,数目与他们之前贪污的差不离,还有年节礼物。
  收入上去了,查得又严格,即便有人想伸手?,也会克制到谢玄英离开以后。
  至于下辖的知县,上头不逼着要钱,知县们想贪也不敢多贪,百姓的日子也就?间接宽松下来?。
  程丹若道:“其?他府呢?”
  谢玄英缓缓摇头。
  她懂了:“不能从这个入手?。”
  查贪腐年年有,可有的贪腐不能查,因?为从上到下利益链完备,除非皇帝亲自要求彻查,全部一捋倒底,否则,不死也被孤立。
  孤臣是做不了实?事的。
  “这可不太好办了。”
  第237章 布政使
  谢玄英在一个多云的?日子, 拜访了毛巡抚。
  毛巡抚没有见他,只派下人回复:“谢知府请回吧, 我家老爷正与唐家二?爷说话呢。”
  唐家就是山西第一盐商, 老婆的?舅舅就是兵部侍郎——此人和崔阁老是同?年中的?进士,关系不错。
  谢玄英没有勉强,转身回去了。
  他回到府衙, 和程丹若说:“唐家如果愿意伸手, 十万两并不难凑。”
  程丹若迷惑了,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 谢玄英想了很久, 方?才?回答:“或许, 他认为?最大的?问题并不是钱。”
  程丹若捋着思绪:“毛略并不是想要昌顺号的?家产, 是想让我们帮忙, 所以,补上亏空只是第一步,他认为?, 之后还有麻烦?”
  “应该是。”谢玄英斟酌道, “而且,会是一个大麻烦。”
  什么?样的?大麻烦, 会让毛巡抚不惜得罪谢玄英,也要借力逃过这劫呢?
  程丹若迟疑道:“军饷?”
  谢玄英:“……有可能。”
  她道:“我胡说的?。”
  “我不是敷衍你。”谢玄英正色道,“你应该记得, 我们刚来大同?的?时候,仓中几无余粮。”
  程丹若:“不是常知府卖了吗?”
  “卖给谁了?”他反问。
  她哑然,这事真的?细思极恐, 水太深了。
  但事已至此,不蹚浑水也不行。程丹若细细思量片时, 道:“其实?,我们不必想那么?复杂,管他做过什么?,把问题解决就好了。”
  以他们目前的?层次,最好别参与太复杂的?局势。
  “既然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不要管钱了。”她果断道,“把人解决。”
  谢玄英也厌恶受制于人,沉吟片时,同?意她的?决断:“好。”
  但提醒她,“不能把事情闹大,以防狗急跳墙。”
  “让他回老家种地?”
  “这是最好的?结果。”
  定下目标,就是商议如何达成目标。
  夫妻俩躲在书房,悄悄说了一下午的?话,终于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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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西的?布政使姓郭,他负责山西的?行政工作,照理说,他才?应该是谢玄英的?直系上司。
  但上头?有个巡抚,日子就不好过了。
  巡抚这个职位的?权力,可大可小,大的?时候统领全省的?行政、司法、军务,小的?时候只能剿匪、巡视、断案。
  很不幸,毛巡抚就是管全省的?那种,下头?的?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理论上都归他管。
  不过,聂总兵额外担任总兵的?职务,而毛巡抚没有提督军务的?权力,所以实?际管的?只有山西的?行政和司法。
  布政使的?日子,从此不好过了。
  具体到府县,是知府、县令的?职责,他空有职位,权力却?为?巡抚所夺,在山西快三年了,日常工作就是“是,抚台大人”“抚台大人说得对?”。
  怎一个惨字了得。
  壮志难酬也就罢了,常言说得好,千里做官全为?钱,没有权力,就没有钱。
  想给京城送礼,疏通一二?都做不到。
  布政使可是从二?品的?大官,如此没有牌面?,可恨、可气、可叹。
  这日,郭布政使正在家中听戏,下人说,有人递了名帖过来,要见他。
  门庭冷落,郭布政使也不摆架子,吩咐身边的?小厮:“去问他什么?事。”
  小厮去了,回来却?脚步匆匆,面?庞微红。
  郭布政使一见,心?猿意马:“脸如霞飞,倒叫我心?如火烧。”
  小厮微微脸红,却?道:“恭喜大人了。”
  “何喜之有?”
  小厮左右环顾,悄悄递过银票:“客人孝敬大人的?。”
  郭布政使久经官场,眼锋一扫就知道,这有一千两银子,便问:“何事求本?官?”
  虽然他头?顶还有一个巡抚,但一般的?事也能办。
  小厮笑道:“并不求大人什么?事,只是想提前向大人贺喜,今后大人平步青云,准他们上门贺喜就成。”
  郭布政使听出言外之意,沉吟道:“若他们再来,你仔细打听喜从何来。”
  小厮应了。
  又两日,客人再度上门,又要塞钱。
  小厮却?不肯收,还道:“上回收了你的?银子,倒叫我挨大人一顿骂,说我收不明不白的?东西。”
  客人道:“藩台大人不必忧心?,在下并无他意,绝不敢陷大人于不义。”
  小厮还是不收。
  客人被逼无奈,只好说出实?情:“抚台大人最近忧心?忡忡,见了不少人啊。”
  小厮不解其意,但得了话,就算完成任务,把钱收下了。
  这次,客人送了三千两。
  小厮把话转达给郭布政使。他不愧是老油条,立马就嗅出了味道——毛巡抚这是要出事啊。
  再看客人出手这么?大方?,知道必有倚仗,立即派亲信打听。
  能做到布政使,自?然有靠谱的?门路,马上知道了户部查亏空的?事。
  程丹若和谢玄英这样的?官场新人,都能看出杨、崔的?问题,郭布政使怎么?会察觉不到呢?他暗暗欣喜,觉得好日子要来了。
  然而,三日后,客人再次上门,小厮才?想笑脸相迎,却?敏锐地发现不对?。
  客人愁容满面?,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样子。
  小厮试探道:“客人有什么?为?难事,要大人相助吗?”
  客人不语。
  小厮等着他开口。
  可一刻钟过去,客人依旧不吭声,这让小厮起了疑心?。
  他板起脸:“阁下莫非是在消遣大人?”冷笑一声,颐指气使,“若无事,就请回吧。”
  这下,客人不得不开口了。
  他说得是:“在下也未曾请托藩台大人办事,能不能……”
  小厮不耐烦:“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客人眼一闭,心?一横:“能不能把钱还给在下?”
  小厮惊呆了。
  他跟着布政使好多年,从来没有见过送钱以后,还敢要回去的?。
  “不是在下舍不得这点孝敬。”客人苦着脸,推心?置腹,“实?在是得罪不起抚台大人啊。此事若为?抚台大人所知,必定秋后算账,在下一介商贾,不敢违逆,还请藩台大人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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