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_232
一定。
花木兰清理完自己,带着一堆脏衣服去清洗时,听到了那些窃窃私语。
很多人都说要知道右营的各种秘闻异事,只要往各种军户、军奴和亲兵们清洗东西的地方扎堆就行了。花木兰是到了这里以后才发现,不但是女人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原来男人也喜欢。
小到哪个人尿频尿急,大到某个人可能不举。今天是他家将军心情不好,明天是他的队长回帐傻笑,总而言之,花木兰只是参加了几次这种讨论,就被男人们各种荤素不忌的段子吓跑了。
但今天他们讨论的问题,让她不由得止住了脚步,没有离他们很远。
“苟将军那一队的人马,死的实在太惨了。”一个亲兵一边唠叨一边刷着靴子。“五百人几乎全军覆没,能活下来的这辈子也都毁了,只有一个人,听说临阵脱逃,活了下来。”
“这等懦夫!竟然抛下火伴逃跑?”
一个军户往地上啐了一口。
“叫什么名字?下次见一顿揍一顿!
“你可揍不到人家,人家自己有‘老子’。他家大人大概是知道他有多弱,出门还给他带了四个家奴,各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你这样的,一个人上去,别说揍他一顿,就是连头发丝儿都摸不到。”
那亲兵笑话了他两句,“不过,那若干人好日子也到头了。那军里活下来的兵卒去告他临阵脱逃了。这罪要坐实了,重则斩立决,轻则从重捆打。听说这人在家中没吃过苦,从重捆打,和斩立决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样的人,该!就算打不赢,死也要死在一起。否则人人一看敌众我寡就跑,这仗还怎么打?”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你们觉得他是会被斩还是被打?”
“被打吧?不是说他是哪家贵人的少爷么?”
“得了吧,若干家你听过吗?我都没听过,三十六部里还有这姓?”
“这么年轻斩立决怪可惜的,应该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才是。”
“再给他机会也是跑。这样的软蛋,真给我们鲜卑男儿丢脸。与其留着他生一窝软蛋崽子,不如了结来才……哎呀!”
一阵大力袭来,说话这人直接掉到了水槽里。
“嘴巴这么脏,我给你洗一洗。”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的头直接按倒在水槽里。
这男人同火之人举拳就揍说话那人,却发现那人又提起掉到水槽的火伴,像是拎着布袋木偶一般用它来挡他的拳头。
这人怕误伤自己人,硬咬着牙换了个方向挥出拳头,重心不稳,也一下子掉进了水槽里。
出手的不是别人,真是花木兰。
她的洗衣盆和脏衣服就在脚边,头发还滴滴答答的滴着水。这样披头散发的样子实在太吓人,脸色也是铁青铁青的。
掉到水槽里的两个小兵在水槽里瑟瑟发抖,无奈军中是强者当道,这两人一交手就吃了亏,知道对方不好惹,只能放弃了报仇,哆哆嗦嗦地问:“兄弟哪个营的?何苦要为难我们。”
“正营十八队的。”花木兰无所谓的给自己现在队伍拉了仇恨,冷冷问他;“你说若干人怎么了?谁去告的状?”
“我怎么知道谁告的状,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若干人惹了祸,一回营就被抓了起来,刚才满军的人都看到了,你怎么好像没见到似的?”
花木兰没问到想要的答案,放下一个小兵的肩膀,默默地捡起盆,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和这些人在一起,她觉得窒息的都快死了。
若干人是被一群人强拽起来的。好在他回来的时候太困,是和衣睡的,否则被人这么从被子里拉出来,要是再没穿衣服,恐怕一阵风寒就冻死了。
虽然是秋末,但是黑山大营的夜晚比别处深冬还要冷些。
“你们带我去哪里?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可是若干氏族的少爷!你们居然敢捆我?我艹!人一人二,你们捆我的家奴干什么?”
若干人刚刚清醒时还有些懵,待见到自己的家奴被捆成粽子一下子完全清醒了,疯狂的扭动自己。
“你们这是同军相残!我要去刑辖官那里告你们!”
“省省力气吧。”一个面容冷峻的魏兵将一团东西塞到他的嘴里。“你才是被人告到刑辖官那里的人。我们是刑辖官的兵。”
什,什么……
他被人告了?
若干人一下子呆滞住,也顾不得嘴中被堵了什么,就这么被一群人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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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人的军法简单又粗暴,若要简单说一下,那就是一大堆斩。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
以下省略无数条。
若干人被人告的,正是“诈军”一罪,逃避作战,是为逃兵,按律当斩。
“标下没逃!标下是看对面尘头滚滚,料想人数一定不少,敌众我寡,所以才调转方向,回去去搬救兵!”
若干人的脸色跟见了鬼没什么两样。“等标下搬了救兵过来,黑山口已经没剩多少活口……”
黑山口一战,虽然全军覆没,却也不是都战死了。也有被主将派回去求援的和出去打探的斥候没有死掉。
但这些回去后互相一问,都确定主将没有派出若干人回去请援军。
这一问,他们顿时怒不可遏,无论是不听约束造成的“构军”,还是捏造原因逃避作战的“诈军”,若干人都要被杀头。
没有人能够理解一夜之间突然同火全死,整只队伍没有了旗号的悲凉,这些幸存者们一边摩拳擦掌等待着为同袍报仇,一边觉得自己的存活是某种“羞耻”。这种愤怒夹杂着羞耻的心情让他们敌视一切非正常理由活下来的人。
此时的若干人,便是他们发泄的对象。
“苟将军根本就没派你去搬救兵!”一个少了半边耳朵的将士像是发疯一般地大吼大叫着:“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自作主张,抛弃同火!”
“我没有!”若干人面容僵硬:“五百人守不住那里的,我看烟尘就知道对面有多少人马。苟将军根本不会听我的,我只是想少浪费些时间……”
“说到底你就是怕了!我们这些当兵的,就算对面有千军万马又如何?将军有令,我们就听命令打仗。你根本就是个懦夫!”
“你太激动了。”刑辖官让人拉住了就差没有上去打若干人的那个将士,又问若干人:
“你说你去找救兵了,为何没人说见过你?只有王将军在靠近大营的地方碰到了你,既然你说你回去求救,自然应该有人去黑山口才是啊。”
“我有遇见过兀立将军、乙弗将军、大野将军还有一位姓叔孙的将军。”若干人刚才的脸只是僵硬而已,现在的脸孔却已经变得苍白了。
“我有遇见他们,还和他们跪地相求过。”
刑辖官叹了口气,心中已经知道了此人怕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