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早无乡(八)
赖悦禎敲响薄南房门时,已经十一点多,饥饿感逐步攀升。
暗想薄南并不像是会在放假睡到饱的性格,她本以为很快就能等到回应,可敲了好几下,里头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出门不在家吗?
「薄先生早安,我是赖悦禎,你有要一起买饭吗?」扬声询问,赖悦禎又等了几秒,还是没听见薄南的声音。
纠结片刻,直到她的肚子发出抗议,逼得她不禁想,自己稍微偷看一眼,确认真没人就重新关门,应该没问题吧?
在赖悦禎犹豫期间,门板那头仍是毫无反应,她才提起勇气,喊了一声:「薄先生不好意思,我要开门啦。」
一片寂静,没人回答。
肚子咕嚕作响,实在熬不下去,她便扭动把手,迟缓地推开门。
与办公室风格相似,薄南的卧室布置同样简洁,并没过多摆设,甚至连色调都是一样的黑灰两色,乍看略显冷清,更像是样品屋。
和薄南相处过一段时间,赖悦禎大致能看出,他是个不爱花俏的性格,怎么乾净俐落就怎么来。
因此,见到他的卧室装潢,她也没过多惊讶以及好奇,反而将注意力转往卧室配备的洗浴间,所传出的阵阵水花声。
该不会刚刚他都没反应,是因为在洗澡吧?
顿觉尷尬,赖悦禎正要退出房间,浴室门就突然推开,是只穿着浴袍的薄南走了出来,用毛巾揉着微溼的发,敞着衣襟向她投来询问目光。
妖怪们的人形虽不至于到惊为天人,但相貌出眾四个字还是称得上。
且不论穆玟睿与燕俞山那两个大块头,就算盛平渊这个外貌年龄不超过二十五的偽青年,身材也算不上差,夏季衬衫下,隐约可见线条完美的肌肉。
就只有薄南相较于其他妖怪,肌肤略显苍白,五官更是偏向于书卷气,还长年习惯穿着层层叠叠的整套正装,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与肌肉猛男这形象无缘。
要不是因为今天的意外,赖悦禎恐怕完全不会发现,单用外表来判断薄南的状况,实在过分低估了他。
平时西服穿得勤,薄南的时尚水平就此停留在这阶段,从没想过其他穿衣风格怎么配,私下穿搭也走同个路线。
──穿什么都配一件休间西装外套,专打不到出眾也不会出格的安全牌。
这也让赖悦禎看习惯后,总把薄南往老蹲办公室,不爱运动的瘦弱路线联想。
平时鲜少摆弄身为妖怪的特殊之处,赖悦禎都快忘了他的身分,更从没意识过在衬衫之下,他的身材其实颇为精实,从未拢上的浴袍中若隐若现露出的,是稍一鼓劲就会隆起流利线条的肌肉轮廓,以及向下延伸的人鱼线。
这不,看见预料之外的景象,赖悦禎眼神左闪右躲,老半天不知道能放在哪里,心跳飞快,怦咚怦咚鼓譟不已,震得她头脑发昏,话都说不好。
「怎么了?」发现她的异状,薄南皱眉,脸上还带着被热气薰染的红。
下一秒,赖悦禎脸颊也跟着加温,原因却大大不同,「我我我我没事!」
边说,她边往外头退,因为不习惯这样的场景,而显得慌乱的模样,落到薄南眼中变了味,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被恶鬼缠上却不敢说。
脸色大变,他扣住她的手腕,发觉那处肌肤异于寻常的灼热,更是确信自己的猜测。
「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赖悦禎简直要崩溃,再被他抓下去,她才会真的有事好吗?
但她说话气都在飘,尾音还不自觉发抖,一看就像摊上大事不敢说的可怜样,薄南怎么可能会相信?
「你不要逞强!」
对赖悦禎喊完,发现她被自己吼得一愣,他才缓和了语气,结结巴巴地说:「我的意思是,你加入长生了,照顾你就是我……我们的责任,把你拖进来已经不对,要是你有问题,碰上不能解决的事,一定要跟我说。」
薄南的一番话,让赖悦禎有些感动,自觉进长生这选择没错,与此同时,她又更加尷尬起来。
别人对她这么好,她却还在偷看别人,实在不应该。
「我……」
「别担心,虽然其他人不在,但要替你赶走那些恶鬼,对我来说还不是问题。」
「我真的……」
「真的什么?碰上大事也不用担心,我活这么久,还算有点能力,千万不要因为顾虑太多,不好意思说出来。」
薄南越真诚,赖悦禎越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明白对方没得到回应,怕是不会放心让自己离开,她一个惊慌失措,就说出:「我真的没有碰见什么麻烦!真有什么大事的话,还不就是你吗!」
感觉到薄南瞬间松开手,赖悦禎如蒙大赦,飞也似逃离房间,打死不回头,完全忘了自己来找他的初衷,只管赶紧远离不敢直视的画面。
门板被她撞得一摆一盪,卧房主人没管自己歷经强烈衝击的可怜房门,反倒站在原地,被甩开的手悬在半空无处安放,指尖微微打颤。
最终,薄南收回手,用力压住头顶半溼的毛巾,将自己大半张脸都蒙住,阴影中隐约可见他紧抿的脣瓣。
洗完澡本该随着时间消散,逐渐退下的热意陡然强势,再度攻佔他大半张脸,甚至是脖子及胸膛,也没能逃过。
整个人像是进三温暖蒸过,薄南苍白的肌肤透出即便刻意遮掩,也无法忽视的红晕,下一秒就要冒出烟似的浓艳。
「女孩子家家,说话谈吐怎能如此开放?」半晌,他低哑的嗓音才从毛巾下传出。
语调却与平日不同,平仄起伏、咬文嚼字各有讲究,一如低喃的民俗小调。
好不容易,他压下浑身臊意,才刚取下毛巾,脸色又瞬间难看起来。
人都走远了,薄南才意识过来,他先前一时激动,竟没问清赖悦禎有没有碰见难事,就把人给放走了。
「……怎么能让她就这样走了,要真的有恶鬼跟着她怎么办?」他面露纠结,先是匆忙赶到门边,又像是有所顾忌,猛然收住脚步,整个人木桩似定在原地。
垂在身侧的手掌反覆张开收紧,薄南眉头收紧,眼帘低垂,发尾滴落的水珠在他身边碎开,点点凉意从还没穿鞋的脚掌袭上,他却像毫无知觉一般,不过无助地盯着脚边的磁砖花纹。
老半天,也不见其他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