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第17章 17
  剩下的衣服是个麻烦, 陈月牙整齐的把它们铺在褥子下面, 当时治安队的没进来查, 要真查, 一查一个准。
  她得放下帘子赶紧绣出来,再想办法赶紧卖出去。
  一件件的匝着呢,陈月牙就听外面嘻嘻哈哈一阵笑声, 脚步声轰隆隆的,听起来能震塌墙壁。
  “贺大帅, 听我给你放个流星连环屁!”一嗓门粗蓬蓬的孩子说。
  另一个嗷嗷两声叫:“听我追星赶月屁!”
  贺帅嗷的一下就蹦过去了:“刚子哥,仝子哥,你俩咋来啦?”
  这俩是贺德民的俩儿子, 一个十二岁, 一个九岁, 都比贺帅大,晒的焦黑焦黑的, 鞋面上全是土, 这一看就是从村里跑了二十来里路,进城来给弟弟壮威风的。
  “我妈让我们来显摆一圈儿, 给你壮壮威风。”贺仝最大, 一副振臂就能百应的样儿。
  他都十二了,贼社会的小爷, 两只小拳头捏的咯叽咯叽响:“听说我兄弟罩不住燕支胡同,还有人敢打你,那人估计没听过我贺仝的名号吧!”
  贺帅在这胡同里能称王称霸, 不在于自己能打,他还有俩大哥哥,时不时进城显摆一圈。
  当然,他们尤其喜欢超生,大男孩子们对于自己软囊囊的小妹妹,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欢。
  更何况这个软妹妹跟农村那些小土妞们不一样,人家是城里娃,又白又嫩的。
  “二婶,我们可以背着妹妹出去玩吗?”贺仝扑到门上,力气太大,差点没把树屋的门给掀翻。
  陈月牙也有好久没见过贺仝这孩子了,毕竟孩子们离的远,跑一趟好几个小时呢。
  她连忙把衣服藏到了褥子底下,端过一个大瓷缸子,往里面舀了几大勺的桂圆精,拿凉白开冲了,端给贺仝:“妹妹这会儿乏了,不能抱出去,你们尝尝这味儿,喝过没?”
  麦乳精那东西得热喝,因为它的奶味儿,甜味儿,全得热着才有,凉了就没了,但桂圆精不同,越是凉凉的开水冲它,冲出来愈甜,桂圆的香味儿愈浓。
  贺仝吧唧了一口,赶忙转给贺钢了:“好喝,说不出来的好喝,一股桂圆味儿。”
  贺钢咕嘟咕嘟两大口,甜的眼珠子都有点儿发直,转手给了贺帅:“香,婶儿,这啥东西,这么香!”
  “桂圆精,以后来了,婶儿还有好吃的给你们。”陈月牙说。
  “宁吃一罐桂圆精,不吃十罐麦乳精,原来桂圆精是这么个味儿啊。”贺仝添着嘴巴,意犹未尽的说。
  陈月牙转身回了屋儿,专门替刚醒来的小超生打开了那罐子黄桃罐头,悄声说:“谁都不能给,自己一个人吃,好不好?”
  超生小乳牙咬着红红的嘴巴,颤危危的抱着罐头瓶子溜下床,头点的拨郎鼓似的,答应的可好了,但是跟只小猫咪似的,转身就窜出门了。
  虽然院子里出奇的安静,但是陈月牙悄悄挑起帘子,就见贺仝、贺钢和贺帅三兄弟背着手儿弯着腰,贺帅的裤兜还给小石子儿坠的半垮着。
  仨熊孩子哈着腰,嘴巴张的跟小狼狗似的,正在等超生给他们投喂罐头。
  三条小狼狗啊这是。
  贺仝的球鞋上破了个大洞,估计孩子怕鞋子破了丢脸,拿粉笔把大拇指染白了凑数儿。
  超生一勺子糖水滴上去,啪一声,贺仝大拇指上的白色一掉,大拇趾就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了。
  难怪刘玉娟张嘴问她要鞋子呢,孩子把一双胶鞋生生儿给穿成凉鞋了都。
  ……
  贺译民下班之后,专门去了趟县公安局,赶着下班的时候,就在县局的门口站着。
  偷他钱的人是张盛,张虎的大哥,而张虎,是贺译民在部队上时,一起当过兵的好战友。对于战友的人品,贺译民还是了解的,张虎人其实不错,胆小,谨慎,贪点小财,但大原则性的错误不会犯。
  张盛那个人他不怎么了解,但是,可以想象得出来,当时他给摩托车撞了,张虎送他去医院,来勘察现场的正是张盛,折子和他的身份证明,应该就是张盛勘察现场的时候偷的。
  盗窃钱财的人找着了,只要证据确凿,公安抓人,缴钱就行了。
  但是,毕竟这是公安系统出的败类,贺译民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肯定不会干那种直接堵人,打一顿再要钱的事儿,毕竟公安系统出一个家贼,这种事情按原则,他得到县局,跟局长通个气。
  所以,他今天就是来堵局长耿卫国的。
  “这是贺译民吧,这两天不是有值勤,你不去值勤,跑回来干啥?”县公安局的局长四十出头,是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穿着治服,身材略微发福,但看得出来身体素质特别过硬。
  八月的天儿,到了晚上都能热的融化自行车的胎。
  耿卫国永远不会忘记贺译民,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敢拿枪指着他的,面视的下属,当过兵的人都爽快,那时候他就觉得,贺译民要不是个匪材,就是个大人材。
  贺译民主动给领导敬了个礼说:“领导,您说说,关于现金丢失的案子,咱们一般是怎么办的?”
  “还能怎么办,只要破了案子,抓人,缴钱,挽回损失啊。”耿卫国说。
  不过,他顿时把眉头皱起来了:“贺译民,你年龄比我小的不多吧,当初在部队上,听说你是尖刀联的,要不会办案子就滚回家去。”
  贺译民当兵的时候也是爆脾气,在钢厂的时候一直都是干部,还没受过这种气。
  但没办法,三十多岁了,从头再来,他现在是一片儿警了,就得忍着领导的爆脾气。
  把自己那一万块钱在银行的取款单,上面的签字,以及今天张盛给自己签的字,附带张盛的指纹,就全递给耿卫国了。
  “领导,我丢了一笔钱,而我现在高度怀疑,这笔钱就是我们百顺派处所的民警张盛干的,因为取款单上的签字和他的笔迹一模一样。但他当时去取钱的时候很谨慎,应该是怕留下指纹,特意戴着手套签的字,所以银行的存根上没有他的指纹,这就缺了一环证据琏。但是……”贺译民故意卖了个关子。
  耿卫国也是公安,对于办案子这种事儿有着天然的好奇心:“但是什么,你快说啊。”
  “但是取空存折就得被销户,而在我被销户的折子上,有一枚张盛没擦拭干净的指纹,虽然只有一枚,但我找到了。”贺译民说着,一只牛皮档案袋,就把所有的证据全递给耿卫国了:“当时,我是被一辆摩托车撞到了沟里头,张虎报案之后,张盛第一时间出的警,公安办案,监守自盗,局长,这事儿我先跟您通个气儿,由您来看该怎么处理,好不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
  公安系统出了一个偷人钱的贼,这种情况可比正常的盗窃案件可恶劣得多。
  而且这事儿啪啪啪,首先打的就是耿卫国的脸。
  因为县城所有的公安都是耿卫国自己面视进来的,贺译民是,张盛一样也是。
  他到现在才算明白了,贺译民提前把事情告诉他,这是在给他面子。
  难怪当初敢拿枪指他,办事情这么有章法,滴水不漏,这可真是个妥当人啊这是。
  “抓人,缴钱,他娘的,公安系统里怎么出了这么个败类!”耿卫国掷地有声的说。
  贺译民把证据递给领导,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
  何向阳的脑袋,最终还是在用钢锯把痰盂锯开之后,才得以脱出来。
  而这时她的脑袋已经肿成个猪头了。
  从胡同里到菜市场,她顶着猪头一样的脑袋转了好几大圈儿,专门想拉一个穿着白线衣的人出来,给自己做个证人,晚上公厕前开大会的时候给自己做证,指证陈月牙确实投机倒把过。
  而这条街上,因为陈月牙卖过线衣,穿白线衣的人还真不少,那简直一抓一个准。
  同是街坊邻居,陈月牙看在眼里,喊来贺帅,让他带着超生,去跟着何向阳转一圈儿去。
  “妈,我不想跟着那个何老太婆,我讨厌她。”贺帅抹着额头上的汗珠,蹦蹦跳跳的说。
  陈月牙替儿子洗了把脸:“叫你去你就去,这对咱们家有好处!”
  超生也来拽哥哥的手,死命的拉他扯他,示意他跟着走。
  “跟着一老太太有啥新鲜的,我讨厌那个老太太,咩咩咩。”贺帅摇头晃脑的说。
  但架不住妹妹愿意跟着何向阳啊,他就必须得跟着。
  两条小短腿儿,何向阳走哪儿超生就跟到哪儿,午后的大太阳炎炎,贺帅就是超生的大狗尾巴!
  妈妈对于小超生的灵力,只有1%的了解,但只凭这1%的了解,就知道利用好小超生这个全家最有效的资源,可见妈妈有多聪明。
  而小超生对于自己的能力,那是信心满满。
  越吃甜食,她的灵力就越多,灵力越多也就会越讨人喜欢。
  而何向阳呢,满街乱窜,是想找陈月牙投机倒把的证据。
  超生就跟着她,让喜欢她的街坊邻居们,都看见她一回。
  试问,都是街坊邻居,谁看着小超生的时候不由心的喜欢,谁又愿意理何向阳这么个,吃一个猪头恨不能把所有的街坊邻居全馋完的老太婆?
  都是成十年的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整天没事儿干去举报别人,断人财路啊?
  “啥?大街上恁多投机倒把的,为啥偏偏让我指证陈月牙?”果然,王大妈一看何向阳上门,后面还跟着委屈巴巴的小超生和贺帅,气不打一处来,都忘了他儿子在张虎手下工作的事儿,甩个脸子应场就走了。
  马大姐也觉得何向阳忒不地道:“何大妈,这街坊邻居投机倒把的多着呢,不在陈月牙一个,您要这么说,我把您家睡莲和福妞一块儿举报了吧,咋样?”
  说着,看超生和贺帅在院门口站着,连忙招呼俩孩子:“荫凉处玩去,尤其超生,才给人打过,可别中暑啦!”
  超生不会说话,只会点头,小脑袋不停的前后乱点着。
  但大概恰恰是因为她不会说话,街坊邻居才会打心眼儿里的疼她。
  何向阳恨不能搧自己俩耳光。
  都怪她家小福妞,好端端的学人卖什么衣服啊,这下可好,自己身子不正,就没法硬梆梆的抓人替自己说话?
  同是小闺女,人超生有多争气,福妞就有多拖后腿,何向阳越看,越恨不能踹上福妞两脚。
  回头看一眼小超生,倒霉孩子,她下手并不重嘛,咋就把背给拍红了呢?
  “开会啦开会啦?街坊邻居都出来一下,胡同你我他,文明靠大家,都给我出来开会!”
  秦三多胳肢窝里夹着一本大信纸来了,进胡同就扯开了嗓门儿的喊。
  找了一大圈子,何向阳愣是没找着可以替自己做证的人。
  脑瓜子一转,全家齐上阵,就连她家的小福妞也一起带来了,就在公厕前等着。
  胡同里每家出一人参会,有些人家小板凳小马扎一带,举家参会。
  “至少我们全家都看见啦,陈月牙投机倒把,喽,她家贺帅身上穿的那白线衣,就是陈月牙投机倒把的罪证!”何向阳率先发难,指着贺帅的胸膛说。
  陈月牙还没说话,贺译民站起来了,解开自己的公安服,里面也是一件白线衣:“这个我能替我媳妇儿作证,这是她自己买的白布做的,领导,自己做衣服什么时候就成投机倒把了?要我说,何大妈自己也天天缝纫机给自己踏衣服,她一天换一套衣服,那她不是最大的投机倒把?”
  贺译民现在可是公安,哪怕只是派处所的片区警,他也已经跻身巷子里身份比较高的那一类人之列了。
  他说话,人们愿意听,也愿意信。
  秦三多把自己的风系扣儿往里紧了紧,说:“说人投机倒把得有物证,做件衣服真不算投机倒把,那得抓到现货交易,而且有人指证才算。”
  何向阳只恨自己没抓到大批的物证,瞪着眼珠子,示意程春花起来声援自己。
  可惜程春花向来属于背后出鬼主义的,毕竟年青人,怕街坊邻居的唾沫,也不敢站起来做那个证。
  反而是贺译民有话要说了:“倒是何大妈,你今儿总得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上门打孩子?”
  “我才没想打孩子,我是想抄……”那个家字正是贺译民想要的,何向阳在舌尖上打了个转转,愣是没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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