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几个朝臣身子打了冷颤,头上冒着虚汗。
其中有几个人抬袖,用衣摆扇着脸面,憨笑着解释说:“天热,气燥。”顺便用衣袖擦了擦汗。
林显手里转着小酒杯,酒杯剩下了几滴酒液,一转就全撒在了他手上,骄横的气势压人一头:“傅侍中有何不满?”
傅晏宁没有刻意提高声音,但由内而外的沉着气势衬得林显的跳脚越发明显:“蚜虫供给蝼蚁蜜露,蝼蚁为蚜虫驱走天敌,二者相互为伍,吃了丝麻后还美其名曰为防止丝麻受寒,林太尉觉得可信吗?”
“你……”林显甩袖站了起来,指着傅晏宁,脸色发青,额上的青筋突突跳动。
有胆小怕事的大臣缩着脖子闭了嘴,保持沉默。
有人对号入座,也一拍桌子为林显助威:“傅侍中,不要仗……”
眼看僵局就要形成,梁景湛把林显和几个大臣按到座上坐下,“几位消消气。本王请你们来不是为了看你们吵得面红耳赤,最后落了不快愤愤而去。”
要是真走了,多影响好戏开场啊。
尽管他知道林显也在等着看热闹,不会轻易就走,但若是傅晏宁离开了,这场热闹也就没意思了。
得想个办法转移一下话头。
梁景湛眼珠一转,看见了长椅上的花布,他拿了过来,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竟然还挺沉,他拿着东西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诸位可有兴致看看萧大尹派人送来的奇珍异宝?”
听到奇珍异宝,还是萧魏升送来的,几个大臣眼睛都直了,林显也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几个人把头凑到花布旁,眼里新奇,像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
梁景湛拆了花布,边拆边道:“好物还是要一起分享,诸位可以摸上一摸,但不要弄坏就好。”
花布落到地上后,梁景湛托着里面厚厚的东西,看清了后纳闷道:“诶,怎么全是书?”
书是蓝皮的,封面什么字也没有,看着特别随便,封面上落了土,一吹全是灰尘,梁景湛用袖口捂着鼻子数了一下,有十本左右。
有人不等他发话,已经自觉地从他手里拿过了几本蓝皮书。
“看这古旧的样子,这肯定又是某位圣贤读过的书。”
“言之有理。”
“萧大尹能拿出手的东西自是不俗。”
“嘿!看完了给我也看看。”
说着,梁景湛手里的书三下两下被一抢而光,他的手上只剩下了厚厚的灰尘。
拿了书的朝臣各个深吸口气,闭着眼睛搓了搓手,虔诚而又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
没过多会,很多大臣都纷纷合上了书,好几个人把书扔到桌子上,碰到了毒药般收了手,作出一副冷淡从未见过书里面内容的模样。
“怎么样?看出来是哪位圣贤的书了吗?”梁景湛一直等着他们评价,结果就只看到了看过的大臣脸色都怪怪地,各个看着他,神情复杂,好像是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没看到书的人也好奇,“你合上做什么,快给我也看看。”
接过书看过的人脸色也和其他人一样了。
书接着传了一圈,席上的人除了傅晏宁之后,全都争相传阅过了。
最后看的一个大臣咳着掩饰着尴尬,默默合了书。
“怎么了?”梁景湛越发不明白。
他就问了句话,一个同僚手腕抖了抖,拿着书的手一松,蓝皮书就落到了地上。
梁景湛想着是宝贝,也看着心疼,弯腰就要去捡。
却被一双细嫩的手抢先了一步。
梁景湛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看,不出意外,捡的人是同僚身边的傅晏宁。
梁景湛很期待傅晏宁看了是什么反应,他顺手从桌上也拿起一本看,刚翻了一页,面色淡然。
书上画得是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在交欢的场景,各种姿势都有,比他平日见过的花样都多。
梁景湛在众目睽睽之下又翻了一页,画中内容还是两个男子,只是换了个姿势。
没什么意思嘛。
这一群群大臣们,一个个装得还挺正经,方才争相要看的东西竟是这么一副春宫图。
梁景湛随手将书合上,拿着它在手上晃荡。
这种书被人拿着毫无遮掩地放在席上所有人面前,仿佛是他们方才看过的证据,还在时刻提醒着他们自己方才说过了什么又做过了什么。
大臣们心里都急了,恨不得他赶紧把书放下,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梁景湛顶着一道道的目光悠然坐了下来,把书扔到桌上。
大臣们看到他终于肯翻过这一页了,蓦地松了口气。
梁景湛又举了举手上的蓝皮书,“兴许又是哪个圣贤私藏的春宫图。”
几个大臣的脸僵了,全都赔着笑应和。
接着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一会儿手上都有了事干,各个表现得好像从未看过一样。
梁景湛转眼看到傅晏宁已合上了书,抬眸与他直视,目光别有意味。
“傅侍中觉得如何?”梁景湛看他偏是个这么冷淡的反应,与他想象中的反应大有不同。
此刻的傅晏宁应该脸红脖子粗地把书扔到湖里,然后意有所指的讽刺他一句,这才算是正常反应。
怎么说傅晏宁也该是反应最大的一个。
可看他这么泰然自若,难不成……是春宫图看多了已经达到不显山不露水的境界了,所以没有反应了?
不会吧。
下一秒钟,湖水溅起了水花,书呈一道弧线飞了出去,落到了水里。
傅晏宁重新坐回座位,抬手倒满一杯酒,酒声如清泉流响,他把酒杯送到唇边:“还好。”
一句淡淡的“还好”,让朝臣惊讶得都有些坐不住。
想说一句你就装吧,冷静下来发现自己也是在装,也就没了什么话去反驳他。
“傅侍中若是看得上,改日我登门将这些东西亲自送到贵府去,如何?”梁景湛很想知道傅晏宁又会如何回他。
傅晏宁撑着额,夜色里脸色微红,说了一句不太清楚的:“好。”
这下弹劾就有了证据,很好……
梁景湛却有些说不下去了,傅晏宁一向不解风情,这回他突然会主动接受这些玩意,也不知道打得什么心思。
天彻底暗下来了,周遭已经亮起了灯火,几个老臣边吃着菜一边三三两两互相攀谈。
梁景湛暂且放下了其他心思,又为其他人添酒。
倒酒的时候,他特别注意了每个人的神情,唯有林显抬了几次头,目光落下的地方正是他的寝殿,眼神一直在期待着什么。
梁景湛低头嘴角带了点弧度,这只老狐狸在等什么,他当然清楚。
席间的傅晏宁仍如与世隔绝,不言不语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闷酒,脸上已经出现了醉醺醺的红,在灯下被夜色遮着,不怎么明显。
梁景湛在为傅晏宁一杯接一杯地倒酒,几乎是不等他喝完就接过杯子重新倒。酒水灌得很满,些许都从杯里撒了出来。
他倒酒的动作在林显看来是特别地慢,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看得他发急,猛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催促他:“殿下别卖关子了,先说要事吧。”
梁景湛坐在座上,侧眼看向漆黑的夜里下灯火明亮的寝殿:“好,再喝一口,本王就说要事,”他抿了一小口酒,眼睛扫过所有人的脸面,沉吟了许久才道:“其实……本王不才,刚上任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林显斜眼笑:“哦?殿下倒说说做了什么错事,兴许老臣能帮得上忙。”
几个精明的老臣听了林显的话,顿时明白过来林显提到的笑话就要来了,便也顺着林显的话道:“是啊,老臣们愿竭尽所能帮助殿下。”
“只怕这件事不好帮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梁景湛敲着自己的脑袋,眉眼间透着惋惜。
在座的老臣皆骇然,咽下去了没说出口的一些客套话。
除了知情的林显,其他的人一个个都有些怕,他们不想惹事,但也都好奇容王能搞出什么大事。
“那……殿下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众人满眼期待地望着他,等待着他说出来。
当中林显的期望最甚,他的一双手紧扣着桌角,指骨从干枯松弛的皮肤里突出,眼里沉沉的目光停在他的嘴上。
梁景湛满意极了。
他按着桌子倾了倾身子,背后的几缕细发滑到前面,烛火下的面容半明半暗,眼里涌动着看不清楚的神情。
大臣们的眼光更焦灼了,各个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
梁景湛就合了他们的意:“嗯……”
话未出口,夜色里不远处传来打斗声,林显眉头不悦地动了动,杯中的酒被他一气之下洒在了地上。
其他大臣的心情被打斗声吸引了过去,后一个个都转头看林显:
难道笑话不是容王要说的话,而是……
只见梁景湛忽然放下酒壶,仓促地掉头跑向了殿里。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时大眼瞪小眼,目光就又投在了林显身上。
林显出了凉亭,信步走向殿的方向:“好戏提前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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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众看……咳
群臣皆捂着眼睛:“老臣什么也没看见!”
存稿箱明明定好六点了,可他自己给我改成了六点五十九,还好我及时看到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