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众妙之门

  黑暗世界充满魔性,在异时空的叠加下,似乎更增添了几分不确定的凶险。
  不仅少年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连不知隐匿于何方的大天尊,其实也是始料不及。
  他这个洞天杀阵其实很不简单,以至于始创之后,从未施展,因为总觉得有些不够宛转如意之处,对于他这种级数的仙人而言,不够完美、合乎天道的东西是不愿拿出手的。
  只怪这少年嚣张太甚,逼得元谟天尊以他试炼。
  异空间诡谲无常的时空特性,足以掩盖很多东西,足以掩藏许多秘密,这不,连周天的色彩都迥异于外界,那么在本尊特意的掩饰下,群仙又能看出什么来呢?
  通常,洞天对于仙人而言,只有一个,那是他们一生道法的结晶,其大无外,法于天地阴阳,其小无内,可以自成世界,孕育出独特的四大五行规则,衍生小世界中的众生万灵,以至山川河海、天地日月,玄之又玄。
  这一切源自无数纪元的修行,具体而言,洞天的形成,来自仙人的丹海。海洋潮汐般澎湃的仙能之闸口,在仙体脊背的下方某处,称为仙门,那是众妙之门。
  不同于下界凡人的丹田概念,天界仙人没有丹田,生来便有丹海,以至于从化仙池童子形态降生后,走到“成住”的阶段时,基本上达到了一生道法的巅峰,所谓丹海亦不再适用了。
  这时候,仙体处处是丹,已经锻成一片,也可以说没有了丹的概念,整个仙体充满其所在境界对应的道法和仙能。
  仿造洞天修成的机理,仙人们可以创造一系列道法和阵列,比如众仙眼见的这处洞天杀阵。
  然而,其实众仙又都错了,这处黑暗洞天不仅仅是一道存粹的杀阵那么简单,它实际是元谟天尊修炼出来的第二洞天,只是还未臻至完满,有所亏欠而已。
  这一点,连眼光老辣的皓黄仙君,也是在后续的战斗中才有所怀疑。
  克服了最初的心绪波动,少年觉得清醒了很多,十指虚幻,状若花瓣,施出了一个“天心地轴诀”,大喝道:“给我开!”
  无形的仙能悄然而出,无色无量,无风无速,然而,毕竟有他的道则施加到了这方危险的黑暗中。
  继而,双目射出一点真性之光,于眼前一尺处,凝成一朵五彩莲花,悠悠转动,照亮身周。光芒到处,黑暗消退,虚空似有少许恢复正常。
  阵中忽然雷声大作,无数道玄光从八方袭来,所经之处,虚空一阵嗡嗡颤音。
  这雷电又和先前不同,给少年的感觉就是古怪,如果说先前湖上斗法,天尊发的是阳雷,堂堂正正,浩大威严,现在就好像是某种阴性之雷,十分隐晦险恶。
  他皮肤本能一紧,十万八千毛孔自动锁死,不想被这阴邪的雷意沾染一丝。
  他手印刚停,眼前景象又是一变,万丈黑暗中浮现了连绵无尽的山岳,在点点幽暗的星光下格外诡异。
  山岳之中有万千幻影,发出恐怖的嘶吼,在夜空中激起阵阵波动。
  由于道术演化之妙,这一神秘困境似乎无比浩大,永远不见天日。
  洞天的黑暗到了极处,传来神秘的鼓声,似乎具有摄魂夺魄的魔力,每一击便好像敲击在心神之上,密集如雨不给人喘息之机。少年没来由感到全身寒意透骨,眼前黑云漫起,魔风阵阵,不断幻化出种种天魔的形象。
  有一尊青白色天魔,占据了少年感知中的大半个周天,乱发披肩,须眉似火,头戴金冠,上身赤裸,手臂上缠着珠宝璎珞,腰上有毒龙盘绕,一手捉着青金色魔虫,一手持着硕大的骷髅头酒碗。他周身放射青色火焰,气息毒辣。闻之欲吐。
  有一尊双体魔尊,为一男一女两具骷髅骨架,坐在日轮座上,身后巨大的魔环中,映衬出一个骷髅宫殿,尸山血海翻出无尽煞光。那两个骷髅骨架手持巨型骨棒,作势欲击。阴风惨惨,鬼哭魔嚎。
  又有魔尊,或作马面人身像,凶恶狰狞,或作愤怒金刚状,生了九个头,每个头上有三只恐怖魔眼。又有变作鸟头人身像,胸腹间另有面目,身有多臂,各持魔兵,凶狠狰狞。
  林林总总,不可尽说。
  天界众生皆有真性善根,也有魔性恶念。
  真性善根具足者,为正仙,以道心压制那少许魔性恶念不令泛起一点浪花;魔性恶念占据主导者,以魔性放纵自我,将天良善根尽数覆盖污染了,是为邪魔。
  少年知道眼前尽是幻像,引人沉迷,一旦动心,就会触发魔性,入了魔境,那幻境就要成真。
  堂堂金仙怎么精通天魔之道?白衣少年觉得自己第一次有骂人的冲动。
  或许这魔幻太过刺激,少年紫府天心泥丸宫一阵动荡,许多离奇的画面在意识深处闪过。少年猛然一惊,“难道说这是激发了洞天杀阵。这狗屁天尊居然起了杀心!”
  他一手在上,一手在下,尾指勾连,结了个“龙虎飞腾印”,口诵真言,言出道化,就有九百九十九道金光涌现,顿时头上显出三花,一朵如琉璃金莲,一朵如紫金富贵牡丹,一朵如雪玉清净幽兰。三朵花在黑暗中悠悠旋转,放出万千垂云之光,丝丝缕缕,垂挂下来,护住周身。
  好似极寒之地,终年不见天日,忽有一点光芒迸射,仿佛便成希望之火。看来这魔域一般的黑暗洞天,并非无解,至少它不能阻隔我的仙元运转,自会有转机的一刻。少年顿觉心定了许多。
  话说大天尊哪里去了?原来元谟天尊施法一成,便化作阵中无尽的虚空黑暗藏。
  原来金仙精通演变之道,可以身化有形无形,切换自如。不过天界仙人毕竟不是自然之神灵,生来便具无形无相。以仙界为例,七阶仙人俱属于生而有形的神明,他们施展的无形变化,都有局限,不能永恒持久。
  大天尊所化的虚空世界范围,也有时间的限制。然而以少年目前的状态,还不能窥破这一点。
  在洞天杀阵成型的那一刻,大天尊已经化作此方黑暗虚空,真元逆转,透出皮壳十万八千毛孔,化作点点星辰,一股杀人毁迹的恨意化作了诡谲的星光。
  这一点冥顽不灵的恨意,在异域空间怪异法则的推波助澜下,在本身不够完美的杀阵催发下,他的最初意志悄然遗失,尚不自知。
  黑暗洞天中,大天尊化身星光,无形无相,不断以神念幻化种种恐怖形象攻击少年的识海泥丸,以期伤其元神。他这种级别的金仙,神念何其强大,不要说无形的念力攻击,就是以神念化出实质的仙兵、法宝,甚至众生相都可以办到。
  先前他在眉间催发神雷,僵持了十息,竟然压不下少年的掌心雷,后来又在法宝拼斗中大伤颜面。众目睽睽之下,贵为天庭九大金仙之一,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迷失者,居然不占上风,传出去,岂不是叫众仙耻笑。
  他镇守仙界边境数百万年,令他刻骨铭心的并非一些惨烈的战事,在他漫长生命中,真正令他生出仙人不应有的那种感觉的,只是那次天劫。
  每每想起那千年天劫,他都不寒而栗。要说大天尊也是个奇才,在诸仙纷纷陨落的残酷天劫中,却是独辟蹊径,从天劫中悟出许多毁灭之道。严格来讲大天尊已经有些越界,和真魔界如出一辙了。
  天道有好生之德,一切真仙、觉仙乃至传说中的奇仙都行善、不作恶、不妄杀,唯独真魔界背离天道正统,认为杀戮乃是天道真解,并以此派生出种种魔功、魔道。
  若在平时,他自然不想为人所知,免得遭人诟病。只不过今日事急,由于先前过于轻敌托大,用了最不能讨巧的力拼之法,本想显示道法出神入化,不料低估了这少年的本领。到得最后成了比拼仙元的死局,偏偏这少年深不可测,明明自己已经用到了八成功力,少年不退反进,轻松杀到身前,明显也还有余力。
  想到此,洞天里面顿时杀意大盛。
  黑暗虚无之中,毁天灭世的恐怖气息弥漫一切,化作无形巨力向少年压下,当触及到少年的护体金光之后,大天尊施展出一种诡谲的道术。
  他的肋下及腰腹处裸露着,并无甲胄围护,此刻忽然裂开数十道拇指大小的洞口,黑黢黢看着瘆人,从里面飞出一团团密集的绿色光线,这些光线完美融合于黑暗藏中,继而显露出里面被保护着的无数幽灵。
  原来,这是大天尊从天劫中发现并成功培育的劫虫,自诩为神虫,这些神虫形似长针,嘴尖如钩,口吐青黄之气,又名“消解。”
  当年天劫之时,天地崩毁,五行逆乱,四大失控,众生消陨无数,各有死法。其中有一种无形劫风,自虚无中莫名出现,触之则死。与天界自然中的恶风以及仙人修行渡劫的风灾决然不同。
  虽然无形,但以大天尊金仙级的超强神念力还是“看到”那可怕的飙风仿佛拥有灵智一般,有选择性的追逐在劫之众生,无论是仙、人、觉、魔,只要被追上便在劫难逃。
  或者劫火焚身而死,或者心血冲头暴毙,或者周身精血气脉错乱而死,或者又被劫风紧紧困住,风息时,仙体看似完整,却一触即溃,化作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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