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婆婆

  站在家门口，门没有上锁，奶奶正坐在客厅，一看见我没有认出我，「阿嬤，我转来了。」这是台语。基本上我和爷爷奶奶都是讲国语，台语只有偶尔才会说两句。
  「巧宣啊，放假了啊？」奶奶的回应也是台语，但是她得很辛苦才能看到我。我把行李先放在一楼，「嗯，放寒假，顺便回来过年。」
  我慢慢的走到位于一楼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张病床，旁边还摆着呼吸器，「阿公，我转来了。」
  爷爷只能小幅度的动动手，连转头都很辛苦，我把椅子挪到床边，跟爷爷讲在学校又拿了多少奖学金、老师夸奖的话、沫沫做的蠢事，让他知道我过的很好。
  听见门口传来爸爸的声音，我才和爷爷说一句「阿公要多休息，我先出去了。」
  「老爸，我回来了。」这时候才切回国语，我走到客厅，奶奶还在看电视，实际奶奶更多时候是用听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晚餐吃了？」老爸还是那个老好人的样子，皮肤似乎变黑了。「还没，晚点我会出门吃，身体有好点吗？」
  我站到爸爸身边，他好像白发又变多了──
  「还行，学校那边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吧？」他习惯性的掏口袋，用身体挡住奶奶的视线，塞给我几千块，我知道这是他关心的表达方式，我没有推拖的收下千钞。
  「没有，不过老师帮我报名了不少比赛，大部分前五名就有奖金，还可以加分，只要多努力一点就可以报繁星计画了。」我将钱收好，「奖学金还够用，爸爸需要钱也可以跟我说……」
  他摆摆手没有多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内心很复杂，爷爷跟奶奶的医药费很沉重，就算有亲戚分担，但日常照顾的重责大任还是落在我们家。
  聘请的看护开门进来，礼貌地朝我点头打招呼，我也回应，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把行李挪到二楼的房间后离开家去买晚餐。
  走在空荡的马路边，我哈出白气，像是松口气一样。唯一的幸运就是没有和在厨房的继母碰面，不然会更加尷尬，因为我吃不习惯她煮的菜。
  想想前两年过年似乎也与今年相差不远，回来之后就是窝在房间里写试题或者练练小提琴，除了出门买三餐外，只有除夕那一天晚上会坐到餐桌旁。
  癌症的爷爷与白内障需要开到的奶奶，今年并不会太好过。就算再怎么努力减轻爸爸肩上的负担，还是能强烈感受到「无力感」。
  「好想赶快长大啊。」我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满天星空，期许着一颗流星让自己许愿，不过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简单的在外吃完晚餐，顺便去逛还没有关店的服饰店，一件衣服只要一百九，我简单挑了两件上衣、一件长裤和一件外套，就当作今年的新衣。
  提着纸袋漫步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发现我越来越像爱捡便宜的大婶，嘴角浅浅的上扬，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但是我脸皮薄，做不到杀价的行为。
  「妹妹啊，要不要买点菜？」路边的老奶奶突然像我搭话，我转身低下头寻找声音来源，那是摆在地上野餐布，上面有很多当季蔬菜，看起来像是自家种的。「婆婆，这些是您自己种的？」
  我蹲下身看一下有哪些是我会料理的，红萝卜、茼蒿、大白菜还有白萝卜，仔细挑过一轮下来数量也不少，虽然和市面上相比还是有差，还是看得出来有被细心照顾过。
  「婆婆，这样子多少？」我将环保袋递给婆婆，另一手从口袋拿出钱包，「这样五百六。」
  听见价格的时候我愣了愣，看见婆婆闪躲的眼神，我还是从钱包拿出五百六给她，「这里五百六刚刚好，婆婆不用找了。」
  「你……」婆婆原先还想开口问我话，又把话吞回肚里默默的替我把蔬菜装到袋子里，把袋子递给我时说了一句：「妹妹，谢谢你啊。」就开始收拾摊位。
  我抿嘴，没有上前帮忙，转身重新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