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石头没有女人味

  罗人雁异国归来,推开家门,已是晚上九点多。
  小锦这些天上学太累,已经睡了。
  罗太太刚兑好洗脚水摆到沙发前,见他回来,白了他一眼没出声,怪他几天都没消息。
  “秀娟,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你把这儿当旅馆啊?”
  罗人雁把行李往地上一扔:“这几天忙,去加拿大出了趟差。”
  罗太太一听,血往上涌,气不打一处来,打雷般地吼了起来:“家务事你不帮忙也就罢了,女儿出车祸后,这么长的恢复期,你就没去过医院几次!平时你不往家里打电话我也忍了,现在出国都不告诉家里一声,你还把这儿当家吗?你哪天死在外头都不用告诉我!”
  越想越生气,她忽然难以自制地抄起地上的洗脚盆,朝丈夫劈头盖脸地扣了下去!
  “哗——”
  罗人雁被浇成了落汤鸡,地板上滴滴答答全是水,他自始至终一声不吭,也不知道赶紧去拿墩布,就那么傻站在一旁。
  他不但情商感人,一旦出了实验室,智商都难以及格。
  罗太太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忙把他推进浴室,自己拿墩布清理。
  罗人雁倒持干了出来,心情还不错,一点儿没提刚才的事:“秀娟,我给你带礼物了。”
  这句话从没在这个家里出现过,此刻显然起了巨大的作用,老婆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往你身上泼水,你不生气?”
  罗人雁笑着说:“不气,反正一般打雷(挨骂)完了都会下雨的嘛。”
  秀娟脸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意。
  罗人雁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翻出来一地,袜子、内裤、刮胡刀、口香糖散落得到处都是,总算从中挑出来一个皱巴巴的小牛皮纸袋,还有点压破了。
  “就这啊?”
  包装是简陋了些,不过这么多年夫妻,这毕竟是收到的头一份礼物,秀娟嘴上不满,面上还是难掩惊喜,她甚至做好了里面掏出来半块吃剩的烧饼的准备。
  以罗人雁这么感人的情商,这事儿保不齐就能干出来。
  出乎意料,里面装的是个石头堆砌的小人!
  五块石头,一块小的做头,一块长的做伸开的双臂,一块短的做身子,还有两块长的当腿,就这么简单质朴,毫无修饰,承载着大自然的粗犷。
  罗太太新奇地看着,心里还暗暗埋怨他不会买东西,这玩意一点不实用。
  “这是‘加拿大因纽特石头人’。”罗人雁饶有兴趣地解释道,“因纽特人你知道吧?以前叫爱斯基摩人。从前啊,因纽特人用石头跟住在北极的人沟通,给他们一个方向感,还用石头人做符号,让他们知道有这个符号的路就是安全的。这个石头人还有一个意义就是,看到他们,就意味着离文明城区不远了......”
  秀娟捧着这个不能吃也不能戴的石头人,望着丈夫,露出了久违的崇拜的小眼神儿,一瞬间恍惚感觉又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不就是喜欢罗人雁的博学多才吗,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通,以至于忽略了他在生活中的短处。一晃多少年都没有这样好好地说过话了。
  忽然,她又不高兴了:“你给我买个石头人,是不是意思说我像石头一样,没女人味?”
  罗人雁听了,差点儿被自己一口口水呛死,女人的想象力怎么可以这么丰富?
  “我是那含沙射影的人嘛?没这意思,你可千万别瞎想,我给小锦也买了一个呢。”
  “一样的啊?”
  “啊。”
  “你傻呀!一家人,干嘛买两个一模一样的?你钱多了没处花啊?”
  罗人雁终于明白了,以自己的情商,无论怎么样也不是老婆的对手,也没法讨她欢心。这些年,两人之间缺失的沟通太多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老婆接下来问:“吃饭了没有?”
  这五个字给他感动得够呛,有n年没人关心过他吃没吃饭了,连他自己都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幸好他有个“铁胃”:“还没。”
  “我给你做去,肉丝面行吗?”
  “行行行行行行。”
  换了衣服的罗人雁受宠若惊,一气说了六个行,坐在沙发里咧着大嘴偷乐。这种待遇也是好久没享受过了。
  幸亏帕辛格提醒自己买礼物了,一个小玩意儿就让老婆的态度发生了惊天逆变,那简单啊,以后经常买点东西回家就是了。
  那破了窟窿的纸袋,罗太太硬是没舍得丢。她把石头人装回去,细心地收到自己的梳妆台抽屉里。
  那里面净是些小“宝贝”,什么珍珠项链啦,玉手镯啦,将来要传给女儿的。把那石头人和这些东西装在一起,足可见她对其的重视程度。
  然后,她去烧水下面条,竟然还破天荒地跟罗人雁聊起天来了。
  “老罗,小锦回学校这些天,晚上总有个叫白山的男孩子打电话来找她。我听着那男孩还挺有教养的。但是你说,她自己有手机,不给人家手机号,光给家里电话,这算是怎么回事?”
  “那还用问啊?小锦脸皮薄,不喜欢人家,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给个家里电话应付一下呗。”
  “有道理啊......诶老罗,这事儿你怎么这么有经验?”
  “啊?”
  罗人雁悲催地发现,自己又上了套了,没事儿还是保持缄默的好。
  饭桌这边,曲南休离席,另外几只活宝在侃大山。
  杜天元说:“这家饭馆味道这么好,性价比还辣么高,我一礼拜得来三四次,毁了我的减肥计划不说,还吃瘪了我的钱包,太过分了,真该拉黑了!”
  程六朝笑着跟他杠道:“明明是你自己贪吃,怪人家餐馆,还有没有天理了!”
  文杰说:“咱们不是学了嘛,每一次接吻,能消耗至少12卡路里的热量。天元,你每天只要跟艾艾接吻三次,每次持续20秒,奏能有减肥功效。要不你现在跟艾艾示范一下?”
  艾艾笑说:“文杰,你怎么不跟你们家1米71示范啊?”
  喝得面色已泛红的文杰对女友说:“来就来,咱俩教教他们。”
  他的高个子女友往后躲了一下说:“起什么哄啊,你喝多了吧?”
  大家嘻嘻哈哈一通。
  程六朝说:“我看啊,人生就像是健身房。你吃一个汉堡,热量600卡路里;然后得到健身房跑一个小时,把这600大卡消耗掉;完了又饿了,还得吃。这就是为什么减肥总失败的原因。吃了消,消了吃,一辈子就过完了。”
  “人活着,无非就是赚钱,花钱,再赚,再花,跟健身房理论一样,只是但愿别人在天堂,钱在银行就行,”完了,杜天元瞥了一眼程六朝,“不过我估计你够呛,你且花不完呢,要是你愿意,我倒是可以帮你花。”
  在座的各位异口同声:“我们都愿意帮你!”
  不知道是不是潮流,越是年轻吧,还越爱感慨人生。
  感慨完了,伪文艺青年杜天元又拽起了诗词,借着酒劲儿站起来,抑扬顿挫地朗诵了几句仓央嘉措的经典:“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谁,扶我之肩......”
  艾艾在一旁,把手搭在他肩上吃吃地笑着说:“还有谁啊?我呗。”
  程六朝的酒量是最能跟曲南休媲美的,但架不住今日轮番轰炸,已略有醉意,话明显比平时多了:“打住打住打住,天元,你刚才说的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这么著名的句子都不知道。”
  “不,我是要问你,这句话什么意思你知道么?”
  杜天元鄙视地看了一眼程六朝,然后拉起艾艾的小手,含情脉脉地说:“我当然知道啦,就是问,有谁能牵着我的手,结束我半世的不羁,让我找到最后的归宿。”
  “不对不对不对,”程六朝摇着一根筷子说,“它的意思是,我有病,谁有药?”
  “噗——”
  话音一落,大家敲着碗碟笑喷。
  唯独李汤霓没有笑。
  她在想,曲南休慌里慌张地离开,原来是为了另一个女孩。大晚上的,抛下哥们儿和女朋友,去给那个女孩做饭,那得是什么样的关系!除了做饭还会干些什么?
  想到这些,李汤霓又气愤又委屈,还命令自己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真正的淑女,是不会在外人面前情绪失控的。
  大家问:“怎么了?小曲说啥了?吓得你手机都掉了。”
  李汤霓装作轻松地说:“没有,是我打错电话了。算了,不等他,我先回去睡美容觉了,你们继续。”
  “小曲儿这家伙,把咱们撂下自己跑哪儿去了?饭都快吃完了,酒还没买回来。”
  文杰和杜天元也给曲南休打电话,均关机,不免把他一通数落,然后问:“李汤霓,用不用送送你?”
  “这么近,不用。”
  文杰和杜天元的女朋友,也均用眼神向自己的男友示意了“不用”。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