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最难的选择叫随便
罗人雁今日破天荒提前结束了工作。
下午五点钟就踏入家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老婆孩子都围着他转，让他一时有点受宠若惊。
“爸，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难得啊！”
要是情商高的，这时应该回答，想早点回来看你们啊，陪你们吃饭啊。
但是罗人雁答得很实诚：“累了。”
“哦。”家人都对他的大实话习以为常，也不在意，尤其是那次他做了胃切除手术之后，都对他格外宽容，“那你晚饭想吃点什么？”
“有香辣牛......”罗人雁刚想脱口而出香辣牛肉干，好久没吃到那个味道了，忽然想起老婆不让吃，怕他胃受不了，便改口道，“随便吧。”
罗太太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感慨：“世上点的最多的一道菜就叫作‘随便’！这‘随便’可怎么做呀？”
“爸，你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待会儿饭做好了我叫你。”
“好吧。”
罗人雁也不多啰嗦，走进房间和衣而卧，真是累坏了。
罗太太把冰箱翻了个遍，把最好消化、最有营养的食材都拿了出来，娘俩轻手轻脚，准备为家里辛苦的顶梁柱准备一顿丰盛的饭菜。
罗人雁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外面警笛声大作，整个小区都紧张起来。
很多人跑到楼下去看发生了什么事，而罗人雁从自家阳台这个角度望下去，刚好看得清楚明白。
只见对面楼下拉起了警戒线，外面围了好多人。
不一会儿，人群“呼啦”让开一条通道，一部盖得严严实实的担架被迅速抬出拉走。
同时，身穿制服的警察在楼附近马不停蹄忙活着，很快封锁了楼底下的一块草坪。
罗人雁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过了一会儿，听到自家门被猛地推开，女儿罗锦年冲进来，带着哭腔喊：“妈，常叔叔跳楼自杀了！”
罗太太惊呆了。
被称为常叔叔的，名叫常胜，四十多岁，住在对面楼，和罗家同时搬入的这个小区，做邻居已经好多年了。
罗锦年小一点的时候，如果哪天父母临时有事下班晚，她就会去常叔叔家，因为常胜的父母都在这里，会做饭给她吃。
前一段罗锦年出车祸休学，常胜也常来看望，还送了很多名贵的滋补品。
常胜是鉴宝师，据说眼光很不错，跟他的名字一样，是常胜将军。他家里面大、豪，有很多价值高的收藏品。
平时见他，也总是衣着光鲜笑眯眯地在小区遛狗，一副成功人士的既视感。
这人还爱讲笑话，爱逗小朋友（虽然自己没孩子），热心爱管闲事，人缘可好了。
真想不到，这么开朗这么成功的人，竟然会以跳楼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要知道，他家住九层呀，跳下去还有命吗？
罗人雁也吓了一跳，赶紧起来了，追出去问：“为什么自杀呀，知道吗？”
“听邻居们说，好像是有一次鉴宝失误，害人家亏损了一百万。”
罗人雁叹了口气：“唉，一百万再多，值得上一条命吗？再说，一百万就算让他赔，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呀？他家随便一样收藏品，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了，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罗太太说：“恐怕不只是钱那么简单吧，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健康啊、心理啊、婚姻啊......总之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压力大呀！咱们每天只看到人家表面上笑眯眯的，人家心里有多苦，谁知道呢！”
其实她说的是她自己。
小锦焦急地说：“常叔叔家人这个时候肯定特别需要安慰，我想去他家看看。”
罗妈妈说：“说得对，应该的，咱们三个一块去吧。”
由于戒严，那天根本无法接近他们家。提心吊胆一直熬到三天后，罗锦年和父母才终于敲开了常家的门。
常胜那个原本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的家里，此刻覆盖着悲恸的乌云，昂贵的花瓶翻倒在地上，碎了好几块也没人管。
听说他跳下去之后，是臀部先着的地，导致脊椎和盆骨完全碎裂，骨头将内脏戳得一塌糊涂，所以当场毙命。
常胜的妻子孙某，原本乌黑的头发竟然白了大半，眼神和语气都很迟缓，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似的。而之前，她一直是以阔太的面貌示人。
“老常不仅仅是因为鉴宝失误，害别人亏了一百万而跳楼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大家都没敢问，但因为和罗家比较熟，孙某忍不住主动讲了起来，“还有很多原因，比如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没要上孩子，我总说是他有毛病；比如我总怪他借钱给别人，不知道要回来；比如我总是疑神疑鬼，怀疑他在外头有女人，翻查他的手机......”
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罗妈妈递给她一张又一张面巾纸，都是很快被鼻涕和泪水浸透。
“这次，是他犯了个不该犯的鉴赏错误，被别人一阵见血指出来了，他觉得无地自容。本来我应该安慰他鼓励他的，结果我嘴怎么那么欠，又讥讽了他几句......我现在真想来一百份后悔药！你说我放着那么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步步紧逼，把我们家老常逼上绝路呢？其实他已经够好的了！我怎么就不知足呢？”
说着就拿头撞墙，被罗锦年和妈妈死死抱住。
常胜的父母今年七十多岁，眼睛都哭肿了。
见到罗锦年之后更加泪如泉涌，捶胸顿足地说：“叫我们老两口以后怎么办呐？我们就这一个儿子，小孙她没孩子，还可以再嫁，可我们以后就是没人管的失独老人了！”
常胜妻忙哭着说：“妈，你别这样说，我不嫁......”
“失独”两个字，像根针戳进了每个人的心里，无比刺痛，血无声地渗了出来。
罗锦年和妈妈忙着安慰家属，可嘴笨的罗人雁，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呆立一旁。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身边的人自杀事件了。
早在十年前，一个他熟识的人，就是因为借钱给别人要不回来，一时想不开而开煤气自杀的，当时也留下了一双年迈的父母。
那人自杀前一天，还曾经管罗人雁借钱周转，罗人雁当时答应了。但是因为一心扑工作，最后忘了汇款给他。
那人绝望地以为借不到了，一个朋友也靠不住，最终含恨而去。
事情发生后，罗人雁后悔不已，同时亲眼目睹了失独父母那撕心裂肺的悲痛。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世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此了吧？
这，也是后来促使罗人雁研制后悔药，和研发人工智能情感机器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后悔药和机器人，这两样看似没有关系的技术，其实是相辅相成的，都与脑神经科学息息相关。
而在机器人的发展历史中，是否该赋予机器人情感，一直是业界最富有争议的话题。
霍金博士就曾担心，人工智能会毁灭人类，早已发出过警告。
还有很多科幻电影是这样演的：具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机器人，凭着不死不灭的金刚之身，最终毁灭了肉身的人类，占领了地球......
但是不可否认，有很多像常胜父母一样的失独父母，需要陪伴，需要精神慰藉来走完余生，特别是在我们中国，孩子在家里占有高于一切地位的中国，有很多父母，大半生委曲求全，就是为了孩子活着。孩子没有了，他们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最终酿成了连环悲剧。
那么，有没有一种仿生机器人，有思想，有情感，外型订做成需要的样子，以从某种程度代替失去的亲人呢？
这是时代的需要。
经过多年研发，摇摇终于问世，她是世界上首位具有感情的机器人，称为人工智能情感机器人。
她爱上了小曲，也渴望被他喜欢；她关心罗教授，也享受着他的关爱和调侃。
摇摇的大脑是一台“中枢模式发生器”(cpg)。cpg中的神经网络可以复制神经元，以便摇摇能发展出自己特有的动作、表情和语气模式，她的一颦一笑都带有她自己的个性。
摇摇还有一套内嵌的、以“对人类痛感研究成果”为基础的人工神经系统，能够探测并分辨出意外出现的物体和干扰，分析出可能对其造成的危害，并做出适当的反应。
更不用说，如今“瘦身”成功的她，不但逼真，还有着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傲人外貌，甚至曾让女神李汤霓为之吃醋。
2017年的世界机器人大会刚刚落幕，即便是获得头奖的最先进的机器人，和摇摇一比，也将黯然失色。但罗人雁暂时还不能将她公布于众，因为会有多方舆论的阻挠，摇摇曝光后，有可能被迫要被销毁。再说，他要先忙后悔药的研制。
罗人雁亲眼目睹了常胜家的惨状后，萌发出想造一个跟常胜一模一样的机器人给他父母的想法。
可是很快又将它推翻。因为整个小区乃至整个社会的人都知道，常胜已死，要是突然又回来一个活的，不得再吓死几个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