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约定
战斗在风离和明月掉下城墙的时候就结束了,那几声爆炸只是某人不甘丢的几颗霹雳弹引发的后果,看到两人都摔下城墙,龚紫雪却知道这不是终结,他们不会这样死的。
深深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火堆,龚紫雪带头离开了城墙,那些士兵怎么会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的对手,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来去自如。
急着赶过来的张梓也无法阻拦,忙着接收韦弗的部队,忙着寻找他们的皇。
这算是风离第一次参加打仗却没有目睹己方的胜利吧!张梓很难想象他们一贯稳重的皇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儿女私情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不过如果那是明月王妃的话,一切都可以说的通。他们的皇为了那女人,做的傻事就不止这一桩了。
韦弗已经被收押,张梓带兵闯进镇里时,韦弗还在社台那里杀人,他全身都是血,杀红的眼和恶魔也没什么区别。
张梓打翻了他,对这个将军咬牙切齿,却不是因为他的反叛,而是他损坏了北宫军队的名誉,玷污了自己半生的功绩。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韦弗半辈子都在战场上立功建业,在朝廷武官中也算声名赫赫,提起他在军中就算政敌也是佩服的拼命三郎。
这样一个人,如果没有这桩可笑的乌龙,没有为自己的儿子受到的惊吓,一心想报仇的私欲蒙蔽了双眼,他可能会成为北宫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战将。
就因为走错了一步,就在复仇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从报私仇再到纵容士兵为非作歹,放出了***的野马,最后被这匹野马拉下了深渊,毁了自己半生的功绩,还毁了自己的家人。
“报仇?”张梓抓住他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个巴掌,想打醒这只迷途的狼……
战马失去控制不是谁的错,你丫把错都推到风离身上的时候就没想到没有他,你家小子早成了铁骑下的肉饼。
你报仇?那你纵容那些士兵去烧杀抢掠,淫人妻女的时候就没想过人家要不要报仇吗?
难道因为人家手里没有兵权,就只能受你蹂躏?
难道就因为你是将军,你就可以带着兵马踏上为你报私仇的道路?
谁给你的特权?
你以为战功赫赫,就没想到当你光芒万丈的时候,是谁在你身后用鲜血尸体默默成就着你的功勋?
你今天纵容士兵烧杀抢掠的有可能是他们的妻女家人,他们黄泉之下要是看到自己的血汗成就的将军带给自己家人的灾难,他们是死不瞑目,还是笑命运弄人呢?
你以为你家韦贺的遭遇不公平,他们呢?他们去向谁喊冤?
谁不是父母生爹娘养,都只是血肉之躯,都只是别人眼里可笑的弱者,你自以为强势,那么看到你两个幼女像平常的百姓一样挣扎着为生而奔跑时,是什么击溃了你?
原来每个人在生命面前都是平等的,你的强只是恰逢时机命运的成全,也有可能是命运的捉弄……
韦弗战败,被押解回京,三个月后由兵部开堂审理。结果韦弗被判车裂之刑,罪名:谋反,遗弃伤兵,督军失职等等,其中督军失职是其最大的罪责。
韦弗自请车裂,认下所有的罪责,临刑前焚香为离皇祈福,感谢离皇和明月皇后的恩典,免除了谋反满门同诛的命运。
韦弗死后,韦家仅剩的几人变卖了家产全家离开了魏州,有传言他们真的去乡下投奔亲友,也有人说是韦家后人无颜呆在魏州,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反正韦家再没出现在魏州,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魏州出了一个文静的县令,爱民如子,一心为百姓做事任劳任怨,几十年如一日,朝廷念他功劳几次要给他升迁,他都坚持自己要留在魏州为百姓做事。
朝廷念他心诚,就再也没提过升迁之事,这县令一生都满足于这芝麻大的官,兢兢业业地恪守己任。直到死前,这个姓甄的县令让下属将他葬在了韦家的祖坟中,刻上韦贺两字,众人才知道这是韦家的小子为韦弗当年给百姓造成的罪孽赎罪的。
韦贺死后,皇上还派人来吊孝,众人又知道了一个秘密,原来甄县令和小皇上以前是伴读啊!原来当年大家都以为韦家人隐姓埋名远走他乡竟然是进了宫。
而韦贺,太子伴读本来是有远大的前程,却到魏州做了小小的县令,这份选择需要多少舍弃才能成就啊!
韦贺一生未娶,俸禄还有皇上皇后的赏赐都用来做善事了,魏州百姓大大小小没人敢说没有受过他的恩惠,到他死时,他做过的善事已经无人数的清。
就算后来知道他是韦弗的儿子,到送殡时,魏州百姓都忘记了他老爹的罪责,万人空巷地为他送殡,送殡队伍从镇头排到镇尾,不止魏州一地的百姓,附近村镇的,只要能来的都来了。黑压压的一片,让代表皇上的钦差大臣都悸动,回去禀告皇上,让年轻的皇帝都嘘嘘,赐下“清官第一”的牌匾,还拨款给魏州,专门修了一个书垫来纪念韦贺。
至此,韦弗的罪孽已经被韦贺的功劳替代,魏州人提起韦家,说的最多的就是韦贺,相比之下,韦弗就被人遗忘了。也许韦贺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在他的记忆里,后面那个疯狂的韦弗不是他老爹,前面那个为国英勇杀敌的男人才是他无可替代的老爹。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英雄,韦贺所做的,只是让自己心里的英雄继续活着,就算用自己的双手甚至生命,他都要将英雄牌匾上的落的尘土一点点擦去,一天不行,那就一年,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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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梓清理着战场,等找到风离时看到他抱着明月一边哭一边笑。
张梓和手下的士兵当时就愣住了,认识了风离一辈子,这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比起谷隽他们第一次见到风离笑还惊悚,他是第一次见到风离哭。
泪水顺着南宫明月的脸滑下,不知道哭了多久,让那张本是血污的脸被泪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张梓和当时看到这一幕的士兵到死都记得风离当时看到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我找到她了,以后都不会把她丢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带着箭伤一步步走回来,张梓无用地跟在后面,看着月光下摇摇晃晃的背影,他突然很羡慕风离。看着他做了将军,拥有了王府,再到坐上皇位,却从来没见他这么高兴,怀中的人真的对他那么重要吗?
重要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放在他眼中,似乎只要有她……不,又多了一个小妖,只要有他们,这个骄傲冰山似的神祗人物就满足了,本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有了人气,走下神坛和平凡人一样会哭会笑……
张梓不知道自己也掉下了泪,跟在后面傻兮兮的,让过来迎接他们的士兵都看呆了眼。
也是,北宫最强大的战神和北宫最有血性的将军都满脸泪痕,这掉血都不愿掉泪的两个男人这一面谁见过啊?士兵们一方面被震惊,另一方面却不约而同地将心贴近了他们。
高高在上的神和平凡人总有距离,可是会流泪会流血的将军和他们没有距离,原来大家都是血肉之躯,都是会受伤会感动的!
远远的,背着玄铁弓的男人拉着自己家的小子看着这一幕,高于脸上依然平平淡淡,见惯了生死,看透了世情的他觉得很平常。为了自己爱的人,失去生命都可以,他经历过,那别人的故事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故事,没有亲身经历,那种感动就不足以震撼自己。
可高达不一样,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喜欢了一个人,却只能远远看着她被别人拥在怀中无法靠近,他的心里任是豁达也无法释然。
看着,眼睛被火光的跳跃刺激得渐渐蒙上一层雾气,喃喃地,也不知道是问父亲还是问自己:“她喜欢他吗?他对她好吗?那么顽皮的一个人,她进了皇宫会快乐吗?”
或许,她更适合跟着自己走江湖,一匹马一支剑,他几乎可以听到她在阳光下欢快的笑。这样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他真的无法想象她穿了皇后繁琐的宫服在万人之上端庄的样子,她应该是属于自由的……
高于看着那些不断走动的士兵,眼睛越来越深邃,思想已经跑了很远很远。自己是不是太极端了,为了远离纷争,就选了这样的隐匿,却没有问过他,这生活是不是他想要的。
或者,该让他选择自己的生活去了,他再爱他心痛他,都不可能代替他生活。
“不放心?可以留下看看啊!”
高于做了决定,回头冲着高达一笑,伸手指了指张梓:“那个将军很有血性,你刚才的表现不错,要是去投奔他,我想他一定乐意收留你!”
高达张大了嘴:“爹,你让我去当兵?”
高于认真地点头:“对,好男儿是要在兵营里历练一番才会成材的,爹能教你武功,却有很多东西不能教你,爹觉得你该去学些其他东西……”
“可是你不是很反对我当兵吗?”
是男人都渴望沙场建功,对于乱世中又有武功的高达更是渴望,只是因为高于一直反对不敢违逆老父才把这心愿深深埋在心底,没想到他老爹突然转变了,竟然鼓励他去当兵……
“以前你还小,爹不知道你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能吃苦才反对,现在爹相信你知道你想做什么!”高于耐心地说。
“可是我去当兵了你怎么办?还在高平做镇长吗?”
高达担心父亲,高平已经变成人间地狱,他不相信父亲还会留在这里。
高于一笑:“不了,高平已经呆够了,你去当兵,爹就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见些老朋友……你放心吧,我会去看你的,张将军那么有名,他在哪我都会找到的!你自己保重!”
高于伸手,本来想取下身上的玄铁弓给他,想了想停住了,对高达说:“看到我的弓了吗?明年月神节我会捐给朝廷,你要是不想爹的玄铁宝弓落在别人手上,就努力练功,明年从别人手上把弓夺回来。否则就送给有本事拉弓的人吧!”
“爹……”高达有些委屈地叫道,他爹这把宝弓他神往了很多年,原以为总有一天会属于自己,没想到高于这样决定,让他有点失落,他老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了?
“别撒娇,撒娇也没用,你是男人了,就该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要是想要,就凭实力来拿,免得玷污宝弓!”
高于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退后拉了马缰一跃上马,头也不回地说:“男人的约定……小子,不想丢脸就给爹活出个男人样来,走了……”
没有保重,没有婆婆妈妈的叮嘱,高于只留给高达一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星光下那背影挺直,让高达看了很久很久。男人的约定……打断了牙往肚里咽!他是让他有苦都自己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