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

  “文才兄。”想了许久,祝英怜还是先开口了,“昨夜睡得可好?”
  马文才懒散地为飞云理了理马鬃,随意回道,“很好,你呢?”眼眸中以往的戾气尽数消散,是难得的温和。
  昨夜,他在睡梦中,再没有了无边黑暗,而是一片桃园,百花怒放,似美人点绛。那园子,似曾相识,他看见一个少女,却看不见面目,但心生欢喜。
  祝英怜闻言若有所思,有些感叹,“大抵离家久了吧,我很想家吧。昨夜竟梦见了家中特意送我园子,那边的花都开了,真好看啊!”
  马文才听了起了兴致,“我俩的梦倒有些相似,我也梦见了一个园子。你那园子叫什么?”
  “我给它取名点绛园。百花怒放,似美人点绛。”祝英怜十岁时收到的礼物,细细想出了这个名字,至今喜爱这园子似珍宝。
  马文才忽地皱了眉,不太确定道,“我好似在哪儿听过?”
  祝英怜抿了一下唇,才笑道,“大抵是这名字太寻常了!”
  马文才没应,反而转向了别的话题,挑眉道,“喂!祝英连,你说,我是你朋友么?”
  他不自然的表情,引得她笑了起来,说话声也带上几分笑音。她说,“早就是了!”
  早就是,马文才早就是祝英怜朋友了!
  马文才得意地勾起了唇角,又想起了事,立马敛了笑,“那你还帮陶渊明,还有梁山伯,你跟他关系更好!朋友两字我还不敢当!”
  “这我不是解释过了,真没有帮陶渊明!”祝英怜头疼道,她真没想到马文才居然这么小心眼。
  马文才自从上回梁山伯抢了他的第一,就看梁山伯不顺眼了,现在针对梁山伯使劲计较,“还有梁山伯,他也是你朋友,而且是你弟弟(祝英台)的结义兄弟,他才是你好朋友!”
  祝英怜真想翻个白眼,但是,她没有,“梁山伯,不是我朋友。”他不是我朋友,因为他是我妹夫。
  马文才听了,这才满意地点了头,道,“果然,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庶族怎么配与我们士族交朋友,就是祝英台太不懂事!”
  祝英怜:…不,按你的说法,我一点都不懂事理,因为,梁山伯是我妹夫…
  “马文才你居然在背后说我坏话!”祝英台正好和陶渊明从桃林中出来,刚巧听见马文才说她不懂事,立马愤愤了起来。
  陶渊明在一边看热闹,“马公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马文才哼了一声,“谁在背后说了,我就在人前说了。你,祝英台,一点也不懂事!丢尽了士族脸!”
  祝英台气得直跺脚,“九哥!你看他!气死我了!”
  祝英怜看了看祝英台,再看了看马文才,头疼了起来。她有些为难地看向马文才,“文才兄…”
  马文才面上的冷硬渐渐松动,忽地对祝英台道,“方才是我不对!”说罢,将陶渊明送的桃花收好,转身牵了飞云就走。无论如何,他都不愿见她这般为难,一个道歉而已,为了朋友不算什么。
  祝英台一愣,“他,居然道歉了!”眼高于顶的马文才居然会道歉?
  祝英怜的脸悄悄露出了一个笑容,“走了,英台。”转身又向大叔告别,“我们走了,大叔!”
  陶渊明哈哈大笑,“有空记得来玩!”
  祝英台点点头,“我们会的。”
  ——路上
  “九哥,这桃花真好看!”祝英台对这一枝桃花爱不释手。
  祝英怜亦然,她眼里都快冒星星了,“真美!”
  一路这两人的眼里就只有这几束桃花了,马文才真不明白这破花有什么好看的。
  祝英怜素来爱花,这一点马文才是知道的,看了眼手中那束桃花,“祝英连!”
  “啊?”祝英怜疑惑地看向他。
  却见他微红了脸将手中的桃花递给了她,“呐,给你!”
  祝英怜一惊,忙摆手拒绝,“这怎么可以啊!是陶先生送你的!”
  “拿着。”马文才强硬地塞给了她,祝英怜怕伤了花,只好接着。却听马文才道,“我对这花没兴趣,你喜欢给你便好!”
  祝英怜抱着花,明眸半眯,痴痴地笑出了声,“谢谢你!”
  马文才的脸顿时红透了,“不用谢!”立马拽着飞云走到了前面去了。心突然跳得好快,他怎么觉得祝英怜笑起来,就像是个女人呢?
  路上的野花开得很好,马文才鬼使神差回过头看去,祝英怜满脸欢喜的模样,他像是被鬼迷了心窍,露出一个有些傻的笑容,缓缓回头。不知怎么,看见她这么开心,他也格外的开心。
  他的心中似开了花,清风袭来,他才反应过来,愕然地微张了嘴,左手轻抚上心口,感受到心脏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他这是……着了魔么?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要是,要是祝英连是女的就好了!这念头一出现就无法节制,生根发芽迅速膨胀了起来。要是,祝英连是女的就好了!祝英连说不定就是女的!!!
  马文才敛了笑,眼眸中涌出的欲望叫人害怕!一瞬间,他想到许多他从前不放心上的细节,祝英怜的身材,面容,他曾抱过她,她实在与他人迥异……
  所以,他会是她么?心中的缺口好似被填充了一般,那般满足。只要一想到他会是她,马文才就格外高兴,若祝英怜真是女子,那他便可以……便可以什么,那个禁忌的答案他不敢深想,也不能言说于口。他只知道,他会很高兴,从未有过的高兴。
  马文才的唇齿间溢出低低的笑声,叫人不寒而栗!那双丹凤眼阴沉沉,似风雨欲来,眸底似藏尽了阴谋诡计!
  此刻,走在后面牵着风雪的祝英怜的瞳孔突然缩了一下,她猛得抬过头,轻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九姐!”祝英台凑到她耳边轻唤了一声。
  祝英怜顿时一惊,捂住了她的嘴,目光示意了下马文才。祝英怜曾与马文才比过武,发现马文才的耳力敏锐超过了旁人,既使现在离得远,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按往常来说,马文才是听得见的,只是比较模糊,但刚好他沉浸于思绪之中,并无心理会外事。
  祝英台不理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祝英怜这才放心,松开了她。
  “九哥,我突然觉得马文才也没那么坏!”祝英台偷瞄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马文才,实在不好意思被他听到,隐秘的说道,“至少他方才向我道歉了!”
  祝英台始终是一个孩子的模样,天真善良。她是不喜欢马文才,但并不绝对否定他。当然有一部分,得归功于祝英怜。
  祝英怜笑了笑,歪头冲她眨眼,“其实,他不是坏人,不是么?”
  祝英台看着祝英怜手上的花,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对啊,他不是坏人!”
  祝英怜立马听出这丫头言外之意,好笑地装做生气的模样,“好啊!你个祝英台,胆子肥了!居然打趣我!”
  “英台不敢!英台不敢!”祝英台滑稽地向她鞠了一躬,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我只是想不到九哥竟被一朵花给收买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是!是!是!”祝英怜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我是被收买啦!”
  “诶!”祝英台突然想到了什么,凑近些,同她窃窃私语,“九哥,我还没有见过马文才笑过呢?”
  “笑?”祝英怜诧异地重复了一遍。他很少笑吗?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细细回想了一遍,发现他确乎不爱笑,平日里眉目冷厉。可自端午起,她与他交往渐密,便看尽了他各种各样的笑,以及脸红。
  这是件奇怪的事情,端午之前,她与他也有交往,却从未见他脸红过,后来倒是脸红的很频繁,她竟不知道马大公子也是这样一个爱害羞的人!(马大公子【恼羞成怒】:谁害羞了!谁害羞了!我怎么可能会害羞!)
  祝英台是不知道她九姐在想什么,一脸认真地点点头,道,“除了冷笑,嘲讽的笑等之外,我还没见过他很开心的笑过呢?”
  很开心的笑?祝英怜想起端午那天,她和马文才放风筝,他那时一直在笑,笑得纯粹。
  祝英台忽尔勾唇一笑,“我想山伯了,山伯他笑起来,嗯,很温暖……不知道马文才笑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他这样的,应该不是温暖吧!”
  不,他也可以笑得很温暖!祝英怜将这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心里就是有一点不服气。
  她忽然问祝英台,“大家都没见过文才兄笑么?”
  祝英台一愣,“是啊!”
  祝英怜心中升起异常的满足感,忽然起了兴致,“你不是想看马文才笑吗?看我的!”
  祝英台一愣,却见祝英怜牵着风雪快步上前,连忙跟了上去。
  “文才兄!”
  突然冒出的声音把走神的马文才从思绪中扯了出来,看着眼前盈盈的笑脸,马文才的心有点虚。
  “英连,你叫我干什么?”马文才故做若无其事道。
  祝英怜看着他耳尖可疑的红晕(文才兄!你掉马甲了),故作和善道,“无事,只是想找文才兄聊聊天!”说罢,她抿唇轻笑,眼波流转。
  马文才不禁勾唇回她一笑。
  祝英台:…说好的高冷呢?马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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