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烛影摇红(4)

  纳兰迁抬头看她,唇角一抹狞笑。
  纳兰逦奔出一步便停住,对面,纳兰迁染血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忽然想起兄长往日的教导:“逦儿,你武功不行,遇事便尤其不可冲动,一切以自保为上,留得性命在,才有反击的机会。”
  脚跟一转,纳兰逦毫不犹豫奔向门口,门口帷幕外,背对着他们站着的就是高近成,纳兰逦相信他一定可以解救父王和自己。
  “来人啊……”她哗啦一声掀开帐幕往外便冲,“高……”
  砰地一声她撞在一个人怀里,对方坚硬的胸膛撞得她眼前金星四射,她勉力抬起头,看见的正是高近成。
  纳兰逦心中一喜,伸手去抓他衣袖,“高师傅,快救……”
  高近成手一抬。
  一双冰冷的手,扼住了纳兰逦的咽喉。
  纳兰逦脸色涨红,咽喉格格直响,再发不出一个字来,高近成捏着她的咽喉,推着她步步向前,穿过帷幕。
  帷幕里烛影摇红,血气弥漫,纳兰迁从桌边抬起头来,冷冷地冲高近成一笑,看也没看愤恨而绝望,盯着他们两人的纳兰逦一眼。
  “印鉴在哪里!”手指按在刀柄上,他烦躁地逼问成王,眼光躲闪着不肯去看成王的脸……那是他的父亲,胆大桀骜如他,对弑父这样的罪,也有种凛然的不安。
  成王却没有看他。
  他的眼光落在了虚空处,在那片空茫里,似乎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人,似乎听见那个人,温柔而又不容质疑地对他说,“王爷尽可对迁儿多加关照,但迁儿心性未琢,气燥神邪,万不可予以信任。请王爷珍重自身,万万不能私下暗室与迁儿独处。”
  彼时她郑重而言,他却一笑了之,还觉得她处处都好,唯独气量稍显偏狭,说到底,多年来她一直不喜欢迁儿,还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曾经是自己最爱的宠妾?
  事到临头,才知真真是自己,误会了她。
  “夷安……”他喃喃地道,“我一生……就没听你这一句……大错……特错……你……得笑我……了……”
  纳兰迁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以为他在指示印鉴的所在,兴奋地低头去听,越听脸色越黑,越听神情越暴戾,眼神里阴火滚动,暴怒迭涌,终于忍不住“嘿!”地一声,一掌拍在了刀柄上。
  “和那个异族贱人步夷安,一起死吧!”
  一口鲜血狂飙而出,哗啦啦半空下了血雨,将桌上铜灯里光芒游动的红烛浇灭,一滴烛泪,缓缓流下。
  四面暗了下来,帷幕里一跪一躺两条人影,都凝定不动。
  “二爷您怎么就……”高近成怔怔看着死去的成王,忍不住开口埋怨,“印鉴兵符,我们还没拿到呢。”
  纳兰迁缓缓收回手,干下弑父恶行的他,此刻也有点茫然,并无即将掌握大权的兴奋喜悦,只觉得心中隐隐跃动,似乎有什么事,并不是想象那样,似乎有什么危险,正在无声逼近,像看见黑暗中层云低垂,谁的利爪在云层边缘金光一闪。
  “不用问老家伙。”他不再看父亲尸首,一指纳兰逦,“问她!”
  高近成神情惊疑不定。
  纳兰迁腮帮上拧起肌肉,面露凶光,“老头子最在乎的是步贱人,步贱人最亲近的就是这丫头,她一定知道印鉴兵符,放在哪里!”
  高近成狞笑了起来,“二爷,在下是江湖人,江湖人的手段,嘿嘿……您看……”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纳兰迁漠然道,“成王府现在是我的了,所有姓纳兰的,只能活下来一个……”他指了指自己,一字字狞狠地道:“那就是我,纳、兰、迁。”
  “是!”
  高近成传出一个暗号,立即进来几个家丁打扮的男子。
  纳兰逦被封了哑穴,一直绝望地看着两人,此刻见这些人进来,脸色死灰,二话不说便张开嘴。
  一根手指突然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随即指尖一转,“格”的一声。
  纳兰逦的下巴被卸了。
  “自尽是件省心的事情,但很可惜,郡主您现在还没这个福气。”高近成拿过纸笔,递到纳兰逦手边,“愿意现在写出来吗?”
  纳兰逦闭上眼,两行眼泪,从眼角缓缓浸润而出,和她父亲的鲜血,流在一起。
  “不肯是吗。”高近成笑笑,站起身,指指纳兰逦,“招呼好郡主娘娘,哦对了,留一只完整的右手,好歹得让人家写字啊。”
  几个家丁打扮的男子,捋起袖子,冷笑着逼上前去。
  高近成转身离开。哗啦一声,幕布连同黑夜一起降下。
  幕布后灯火未熄,映出男子的身形,幢幢黑影,群魔乱舞……夹杂着毫不怜惜肢体折断的脆响……和肉体痛极却又无法惨呼而从咽喉深处挤压出的呜咽,那样的呜咽携着人间一切最可怕的颤栗,那是鲜红的疼痛,青紫的记忆,泛着绿色鬼火和蓝色荧光的气息,撞击着这夜的蒙昧和恶毒,整个成王府,都在因此颤抖。
  整个成王府都在颤抖。
  沉没在杀戮和血的海洋里。
  杀戮从静园开始,那些看守过纳兰迁的护卫,怠慢过他的家丁小厮,甚至连老老实实给他每天送饭的厨子,都被一群红衣的蒙面男子抓住,一个个地被用剑尖挑起、砍头、剥皮、剔骨,血淋淋地从静园的廊下,一直挂到院子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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