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那日是东海国域祭祖的日子,狱卒们没了上官的监督一个个在囚狱外饮酒谈笑,就在他们喝得正欢时,我突然大声呼喊起来,黑角不见了!
  一脸海螺纹的狱卒们大惊,慌忙打开狱门,眼见囚狱中就剩我一个人,不由得个个六神无主起来,他们却没发现紧紧趴在他们身旁石壁上,那条和壁虎一般大的黑色小龙。
  黑角将狱卒们击毙后,便化身数十丈大小的黑龙带着我飞离囚狱,孰料刚出囚狱便撞到禁制上,虽然没能阻拦下状若疯龙的黑角,却发出一阵碧光掀起涟漪卷向四周。待得我们乘波而上来到东海国域边际时,已有一队虾兵蟹将和巡海夜叉在此守候。真龙都去祭祖了,只留下这些海族战士,他们的实力虽然远远不如黑角,然而上百人轰然击来,却也将黑角打得皮开肉绽惨嗷连连。
  或许是对美酒的渴望太过强烈,黑角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张口吐出一颗墨色的圆珠撞向那些海族战士,随后衔起光泽暗淡下来的墨珠带着我突出重围冲出了东海国域。随着滚滚水流,我们终于上升到了海面上,或许因为他那颗本命墨珠,我在水中也能呼吸。然而,当我们浮到海面上后,黑角却显得虚弱无比,将墨珠吞下肚中后,眼皮耷拉着,竟然渐渐变幻成水蛇大小悬于我脖间,而此时身后的追兵即将赶到。
  就在我以为大祸临头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鲸歌,大群的巨鲸虎鲨围拢上来,将那些海族战士驱散,那头当年被我无意中救出的巨鲸就在其中。
  一饮一啄,莫非先定,却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我坐在那头极通灵性的巨鲸身上,直往海之东际而去,又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半年,或许两年,或许十年,我终于到了那日思夜想的归墟。
  那归墟果真瑰丽玄妙之极,人的言语便是舌灿如花也无法将它形容出来,总之它仿佛一个巨大的漏斗挂在天海之间,天河之水滚滚滔滔,直落归墟之中,而归墟之水旋转着,奔流向四方,从不亏少,也从不盈*满。
  我坐在那头巨鲸身上,看着太阳从归墟底部升起。火红色的光晕散落在海浪天水间,竟将海浪点燃,水火如潮奔腾向四方,热浪掀起时若连绵群山,坠下时仿佛要将大海裂开,红光道道绽放开,灼得我脸颊滚烫。
  就在朝阳升起时,从海底钻出大片大片莹白色的巨蝶,它们展开翅膀飞向朝阳,眨眼的瞬间,那亿万只长着双足双臂的巨蝶竟然遮天蔽日,太阳的光华为之一暗,然而,弹指刹那后,它们冲进太阳的光圈,无数团火焰如流星般飞射出,却是亿万只巨蝶被太阳之火点燃,挣扎着,向要冲破着这天地间最大的火团,然而最终却如飞蛾扑火般纷纷陨落,沉于归墟之中。
  或许这些巨蝶只有一天可生,却在它们一生中唯一的清晨扑向冉冉升起的朝阳,想要越过这天地间最大最雄壮的火,到达它们命运的彼岸。
  我坐在鲸背上呆呆地看了一天一夜,随后顺着方圆亿万里若飞瀑的归墟倾泻而下。
  ……
  “那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归墟里面又是怎样的景象?”已然沉迷于老者故事里的洛涤尘迫不及待地问道,美艳的脸上浮起陶醉,却又翘起小嘴,“你还在想着取归墟水酿酒吗?若是我,首先要做的便是好好游玩一番。”
  老者微微一笑,看向酒碗,想要再斟上,却微微犹豫,随后张口接着道,“的确,我和你一般,已然放下了取水的心思,心中对这归墟好奇无比。反正已经到了归墟,这水想怎么取便怎么取。”
  “嗯,那接下来呢?”却是同样迫不及待的客家娘开口问道。
  “你们可只那归墟是什么样的地方?归墟之中又有何等的存在?”
  顿了顿,老者扫视过面前三人,悠悠说道,“那归墟,是神仙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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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五章 悬疑(第三更)
  月光下,两位拥有倾倒众生美貌的少女一脸迷醉,然而,坐在她们之间的周继君眼中却飘过一缕疑惑,脑中不由得浮起《极墟天书》开篇,那神秘的著者说的话。
  ……
  “在人间界曾有诗云‘沧海比落天,拂尘叹无涯’。意思就是沧海之大,仿佛是天穹在世间的倒影般,没有边际。这沧海不仅大,而且充满着危险和变数,一般的船队即便用铁链串成连环船,也不敢轻易驶往那沧海深处。不仅仅因为那里充斥着暴风雨和大漩涡,更是因为在传说中,沧海深处住着神仙、妖怪和凶兽。”
  “我为情伤,孤身纵帆游于沧海。世间纷扰种种只在浪间灰飞烟灭,如此宽广无尽头的海洋似比天宫还要开人胸襟。三月后,我至归墟。”
  “《沧海经》中道:沧海有大渊,名曰墟,位于海之东际。墟边挂飞瀑,方圆万千里,深亦万千丈。我一直不相信,直到那日入了归墟,我才发现,原来这沧海尽的归墟竟是连同天宇银河的……”
  ……
  老者适才的叙述与《极墟天书》里的记载粗粗一想似乎没区别,可周继君脑中却隐约浮起一丝不对劲……
  ……
  “……游历归墟足两年,心有感悟,融汇毕生所学,创《极墟天书》,留于有缘者。云某字……若看懂这五幅图,天上天下任尔行。”
  ……
  这么说来,在此之前这自称云某的神秘强者并未去过归墟,而听口气,似乎也不是神仙众人,可他却说修炼完《极墟天书》后,便可纵横天上天下。如此这般,他岂不是比神仙还要厉害的存在?那他到底是何人,他是在自夸还是确实如此?这通天之上的境界,到底有哪些存在?
  无数心思念头闪过,周继君眼中陡然闪过戒色,随后苦笑着,暗暗道,自己如今只不过小小的候境地品,却想这么多。什么时候自己开始高骛远起来,莫非是灭杀了那两个武王让自己潜意识里心高气傲了变得浮躁了?
  心意沉入体内,将那股浮躁骄傲之意割除,周继君抬起头来,目光又渐渐变得清澈沉凝,若冰石中的皎月。
  就在这时,却听夸角轻弹酒碗,接着说道。
  ……
  我随着巨鲸进入归墟,顺着飞瀑旋转而下,流光盈转,这一层层的飞瀑间,无数神奇令人惊叹的景物浮现在我眼前。
  有高大却头顶长着眼睛的巨人,它们行进在归墟中却一蹦一跳,或许是头顶生着眼睛的缘故,它们必须跃起后方可再向前;也有驾着马车的小人儿,它们只有拇指般大小,却穿着精细的玉衣,驾着小马奔腾在飞瀑间,在斗石中寻找生在软壳里的怪鱼;我还看到过奇美无比的仙鹤从飞过,它们身形巨大,雪白纯洁的羽翅展开竟有千余丈,然而,最令我不可思议的是,它们飞在归墟上空,背上却驮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宫殿旁群山环绕亦有生灵嬉戏玩耍。
  就这样,我一边欣赏着归墟神奇的美景,一边顺流而下,饿了便摘几颗插在石隙中的果子吃,渴了便饮上一口甘洌清凉的归墟之水。又不知过了多久,当到达归墟深处时,我的修为已然达到武王天品,而我从头至尾都未尝花心思去修炼。
  在归墟深处,四面都是蓝天白云,天地仿佛倒转过来般,虽有海水流淌,却不见了亿万余里的飞瀑。
  在这一望无际的汪洋之中,屹立着五座比落云山还要大上百来倍的仙山,却是传说中的岱舆、方壶、员峤、方丈和蓬莱……也就是在那蓬莱仙山上,我遇见了她。
  ……
  “她是谁?”月光下,客家娘望向突然不再言语的老者,心中微动。
  厚厚的斗篷遮住老者的面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竹林中的清风陡然停止了流转,空气沉重而凝滞。徐徐叹了口气,老者低低一笑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奇女子,她叫小青,来自南瞻部洲的羲国,和我们一样,她生着长长的尾巴,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爱人。”
  “羲国……”客家娘深吸了口气,月牙般的眼帘中溢出难以置信的目光,“那羲国……”
  “你想的没错,那是我们羲族子民的国度,而我们云州的羲族正是它流落出来的一支。”
  高耸的胸脯微微起伏,客家娘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久久未从这个惊人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在他身旁,一直默然不语的周继君却突然问道,“那这羲国,你的爱人小青,又与你背叛羲族有何关系?”
  “背叛?”夸角苦笑着,深吸口气,酝酿许久才开口道,“小青是羲国国师的独女,她来到蓬莱却是为了请求那里的神仙帮她算出遗落在七州之地的羲族一脉到底在哪。而她想要找到我们一族,便是为了聚齐镇压我们天下穹宇中羲族子民气运的四方灵珠。”
  客家娘瞳孔陡然一缩,却是微微错愕,随后踟蹰着问向老者,“那四方灵珠……你指的莫非是……”
  “没错,正是我们云州羲族供祭数千年的那颗土灵珠,它是风水土火四方灵珠之一……我和小青一见相慕,在那五处仙山游历了半年,便急急回到云州,想要取出族中的那颗土灵珠送回羲国以聚全四方灵珠镇压气运。不料族中长老却将小青视作妖孽,不仅不给予灵珠,还偷袭将她重伤。那时候的我已然是武王大圆满的修为,一气之下,便击伤数名长老,夺走灵珠,带着昏迷不醒的小青来到京城。将我之一生献给大煜皇室,以换得这片能保全人身体补给灵气精华的天月泉,来安置百多年来一直昏迷不醒的小青。”
  老者娓娓道来,他苍老的身影在晚风中隐隐透着凄凉之意,不论是客家娘、洛涤尘还是周继君心中都微微沉重,方从浩瀚瑰丽的归墟仙山中走出,又恍惚进入老者凄美的爱情故事中。
  为了让心爱的女子能保留一线生机,便用毕生忠诚于大煜皇室来换取这一方水土,只为了能让爱人还有一分醒转的希望……此人真是世间奇男子呵。
  “那你让我来随你五天,便是为了救她吧,我又该如何做呢?”生出恻隐之心况且又关乎着天下羲族子民的运数,客家娘毫不犹豫地开口问道,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老者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颗泛着夺目光华的土黄色圆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仿佛稀世珍宝一般,递向客家娘,一脸激动地说道,“我已将小青的魂魄封印在其中,却只有拥有最纯粹心灵的羲族女孩将它放置心口,以五日心血温养,小青的魂魄才会醒转,然后我再炼化那天月泉水化作桥梁,将她寄存于土灵珠中的魂魄牵回原身。善良的羲族姑娘呵,你愿意助我吗?”
  “行。”想也没想,客家娘张口应道。
  正在这时,却从身旁传来一道冷漠无比的声音,“不行。”
  “嗯?”老者脸色微微沉下来,仔细地打量着神色变幻的周继君,随后恍然一笑道,“君公子,你就这么舍不得吗?男儿纵是多情,却也不可溺情呵。莫非你还在担心什?我答应你,五日后,你再来,她定然还是完完好好的。”
  “是啊,你先回去准备武道大会吧,我就在这里住五日,免得打扰到君公子大人修炼武道。”客家娘说着,看到周继君脸颊便微微浮起起的红晕,银铃般的轻笑声从嘴中传出,边笑边把玩着手中的土灵珠,目光闪烁,那低沉的眸影中却忽地飘过一丝迷惑。
  “如此,夜已深,我便不留两位了。”
  ……
  恍恍惚惚地被青衣小童领出大宅院,周继君心头那渐渐凝起的阴霾却如这黑夜般沉沉无法驱散。
  “涤尘,你有没觉得那个老人适才的话里有问题?”
  洛涤尘微怔,皱起黛眉细细思索起来,忽然间眼中出现一丝恍悟,“哥,你是指他后来在没提到黑角吗?”
  “不仅是这个……他的爱人被云州羲族重伤,可他话语中竟然没有半点怨恨。”周继君心头咯噔一下,瞳孔猛缩,“奇怪,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些,脑中居然全无半丝警觉?”
  周继君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前小童的呼吸声猛地加重,心念瞬间飘出飞转至小童身前,只见他竟是一脸恐慌。
  心头渐渐升起一丝不妙,周继君猛地停滞住脚步,抓住全身僵硬的男童,死死盯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射*精光,开口问道,“你为何只剩下一只手?”
  青衣童子眼中的恐惧之色越来越浓,嗯嗯啊啊地低叫着,随后挣脱开周继君回身跑去。周继君眼中冒出寒意,身形闪动追将过去。不料,就在他的手即将触摸到那衫青衣时,男童的身影渐渐消失,随着他一同不见的,还有那座装着假山泉水的大庄园。
  在周继君和洛涤尘面前,是空荡荡的荒野,仿佛什么也未曾有过,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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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六章 局势生变(第四更)
  月光下,竹林中,夜风徐徐。
  羲族少女细细打量着手中的土灵珠,目光陷入那圈土黄色光晕中,却陡然沉溺进去,久久无法自拔。
  这时,面无表情的老者已然将身前的酒盅斟满,他看了眼一脸麻木的客家娘,轻轻拍了拍手,一个青衣小童走进竹林,当他的目光落到老者身前盛满酒水的琉璃碗中,不由得神色大变,猛地跪倒在地上不住向老者磕着头,嘴中嗯嗯啊啊地哀叫着。
  “轮到你了呵,别怕,一会就不疼。”随着老者冷漠的声音传出,那名小童剩下的左手诡异地从中折断,童子的元阳*精血飘过暗沉的夜色,如长虹般浇洒入琉璃碗中。
  血光飘过眼帘,将客家娘从恍惚中惊醒,抬起头看向老者。当她目光落到那血酒相融狰狞可怖的琉璃碗中时,不由得微微一怔,适才那飘渺却诡异的故事渐渐地浮现在脑海中,清晰无比。
  婆娑月影中,裹在黑袍斗篷里的老者伸出干枯的食指戳进酒碗轻轻搅和着,直到血色愈发浓郁,这才满意地将手指拔出,舔嗜着指尖的血浆,随后抬手,将满满一碗的血酒饮尽。在他对面,少女惨白着脸颤抖着,眸影中倒映着流过老者面颊血红液体,怀中的灵珠黄光大作。
  “扑通!”
  绝美的少女昏倒跌落,而那颗土灵珠散发着炫目的光晕,一点一点地融入她光洁的额头,之后不见了踪影。
  “小青,这具肉身你应该满意了吧…….我们等你。”
  …….
  “武道玄道诡道,你们分头寻找!”
  荒野中,周继君牵着洛涤尘的温玉般的纤手冷声喝道。三道蛇人飘出体外,骑上各自的坐骑往四面八方游荡开。
  “哥,我看那夸角虽然古怪,但似乎真没有什么恶意,阿珂姐姐应该会没事吧。”
  “但愿如此。”周继君面色阴沉,心意飘荡开来,细细思索着,却久久未能理出头绪。夸角的故事和他对小青的感情绝对是出自肺腑,可为何又会遗露出这些若隐若现的破绽来,而自己当时居然毫无觉察。这神秘的羲族武尊,在这京城棋局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一时间,周继君脑中纷乱无比,仿佛要炸开锅。一直以来,高挑绝美的羲族少女在他心中占着个不上不下的位子,初见时候并没有多深的印象,只是惊艳于她的倾国之色,也有些欣赏她在黑水大殿之上的直爽和果敢,然而周继君心有执念,压根没有想过其他。直到三个月后,再次在京城中邂逅,机缘巧合下救了她,却又阴差阳错地有了肌肤之亲,或许在那时,阿珂的身影才渐渐沁入他的心意,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在今日终于盛开了。
  按下脑中恍惚杂乱的念头,周继君目露精光,仔仔细细地扫视过地上的尘泥,却再也见不到来时候泼下的水滴,大地一片空旷,四野之中只有风啸和虫鸣。
  “道主,吾等巡视方圆十里,连人烟之迹都未曾发现。”
  不多时,驾着紫风的玄道蛇人回转禀报,在它身旁,武道和诡道皆是一脸严峻肃穆。
  洛涤尘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想起了那些传奇怪谈,眉头微皱握紧周继君的手轻声问道,“哥,莫非那夸角是精鬼?而之前的大庄园也是鬼宅?”
  “精鬼?”周继君眼皮挑起,冷冷说道,“只是装神弄鬼罢了。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转,免得娘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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