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制保镖_12

  钟小嫣慢慢蹲下身子,把脸埋在膝盖,发出只有自己听到的呢喃:“我等你……”
  四周轻呼的声音像由深渊逐渐浮上水面,安致远从昏迷中苏醒,缓缓睁眼。
  裹着厚绷带的颈部因麻醉药效渐褪而灼痛,他吃力地吐了口气,记起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坐着轮椅被推上车之前,那颗从高处飞来、本该击中脑袋的子弹,因毫厘误差,奇迹般地从颈部擦过。
  “……如果是他,一定能射中的。”安致远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医护人员担忧地对视一眼,决定为这颗举足轻重的脑袋再做一次全面的CT检查。
  病房的玻璃墙外,一个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去。
  A国W特区,国际科技大厦前的广场。
  苍朗坐在公园长椅上,注视放在大腿上的手提电脑。
  屏幕上播放的,是案发当场某个记者拍下的一段视频,枪响后的画面因众多身影晃动,并不是太清晰。
  他反复看了很多遍,才望向空旷的广场。
  现场已被警方用黄色警戒带围住,他盯着地面用白漆画出的十字,一个立体人物的虚拟影象在眼前渐次形成。
  要射击这样的位置、这样高度,那颗子弹,该从何处而来?
  他抬头环顾四周,寻找可能的伏击点。
  广场前是个街心公园,两侧高楼林立。假若是我,要在500米左右的距离,狙击一个众人包围中的移动目标,哪个地点最合适?
  墨镜后的锐利目光锁定了公园南侧的一栋建筑物。
  苍朗合上电脑,起身朝目的地大步而去。
  顶楼天台上视野不算宽阔,却刚好可以从高处掠过公园,直视广场台阶。
  苍朗扫视一下,这里除了干净与空荡荡之外,一无所有。
  但他知道,痕迹可能就在眼前,只是普通人看不到而已。他很快找到精确的位置,整个人趴在地上,视线从栏杆间延伸出去。
  一个绝妙的射击点。
  他低头,舌头舔过粗糙的水泥地板,独特的咸味充斥口腔。
  在烈日下伏守一两个小时,不可能不流汗。汗水被阳光蒸发,留下的盐份却暴露了袭击者的身份。
  一个专业的狙击手。
  苍朗目中寒光闪过。
  既然并非一时泄愤,这个精明、耐心、执着的职业人士就不会因为一次意外失误而放弃任务。
  他会再次狙击,直至目标死亡。
  安致远仍身处致命危险中。
  暮色降临,凉爽的夜风从病房窗口拂入。
  “开着行吗,我想吹吹风。”安致远对试图把窗帘拉过去的护士说。
  年轻的金发姑娘朝他迷人地眨眼,“当然可以,先生。”她最后检查了一下房间各处,轻盈地走出去。
  安致远斜倚在枕上,疲惫地闭眼,任凉风吹乱黑发。
  寂静中,记忆像滴水声敲打他的耳膜。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关于另一个男人的气息、触感、动作、微笑……把他的每一句话从脑海深处翻出,逐字逐句重新说过。
  他不断重温与他相处的点滴小事,毫无疏漏,不让自己有半分空闲——若非如此,这一个月的时间将怎样的煎熬难捱!
  苍朗,你身在何处?在做什么?
  对了,致克说过,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他紧闭的眼前不可遏止地浮现出一幅画面:白纱、鲜花、戒指,拥吻的新人、亲友的欢笑、神的祝福……和谐唯美得令人心碎。
  这一切将在他不知晓的时间,看不到的地点,明亮而幸福地发生。
  安致远睁眼,向着夜色苍茫的窗外,绝望地微笑起来:“新婚快乐……”
  在这个十字分割的世界里,黑发青年的脸近在眼前,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与眼波的流动都清晰可见。
  十字的中央,正是眉心。
  只消食指轻微一动,微笑就将从他脸上彻底抹去。
  这个瞬间可以完成的动作,却拖延了足足十秒——这是个怎样的微笑啊,竟然令早已冷硬如铁的心滑过一丝酸涩的轻颤。
  如涟漪过后顷刻平复的水面,夜视瞄准镜后面的眼睛重新沉入不动声色的冰冷。
  最后一瞬的屏息——
  死亡呼啸而来。
  瞳孔猝然缩成针芒状,在死神近身前一秒,松手,翻滚。
  一柄匕首凌空飞来,击中了狙击枪,迸出一串微小的火花。
  两个几乎融入黑暗的、夜兽般的身影霎时交错,又迅速分开。
  苍朗心下暗惊。
  对方居然避开了他的袭击,并用一个同样危险的攻势,逼迫他后退自保。
  曾经地狱式的训练,让他学会了在格斗的时候必须保证一击毙命。特殊情况下,最多先用一招牵制对手,第二击就要完成战斗。
  “战场上,三招之内不能杀死敌人,就等着被敌人杀死吧!”教官冷酷的训斥尤在耳旁。
  这种势均力敌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苍朗的目光一点点亮起来。他慢慢矮下身子,从绑在小腿的刀鞘里拔出一把漆黑的虎牙军刀,如暗夜行路的黑豹,危险的姿势蕴藏着一种残酷而优雅的美。
  在他扑过来的瞬间,对方身躯震颤地叫了声:“苍狼?!”
  虎牙军刀在最后一刻改变了路线,在栏杆上削下一层铁屑。
  对方精光闪烁的眼睛在幽暗中依稀可辨。
  “……山鹰?”
  前一秒钟还生死相搏的两个男人,紧紧抱成一团。
  被叫做山鹰的男人使劲擂着苍朗的后背:“靠,你丫身手不逊当年啊!老子当初被人用火神炮轰都没死,今天差点死在你手上!”
  苍朗极力平息激动的情绪,狠拍对方肩头,“你小子什么时候退下来的?”
  “在你走后不久,要不是一次山地跳伞时意外摔伤——”
  山鹰的声音陡然消失。他急促地呼吸了两下,向后退出拥抱,“你怎么会在这里?”
  苍朗也顷刻冷却下来:“这句话我正想问你。”
  山鹰深吸口气,“你也看到了,这是我的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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