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他爹娘对邓永昌、连采莲不慈,他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可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他爹娘不错,也不能打人啊……
  邓家门外,有两个乞丐躺得远远的,在树下好像是睡着了。
  邓家闹得正凶、明探微等人正聚精会神观看时,一个乞丐悄悄起身,一步一步,向马车靠近。
  车夫头上盖着笠帽,好像在打盹,这时却蓦然睁开眼睛。
  他抬起手,一道白光划过,那乞丐闷哼一声,屈膝跪倒。
  另一个乞丐兔子一般蹿起来想跑,才跑了没几步,便被人给截住了。
  截住他的,是一队官兵。
  带领这队官兵的,是一名美少年。
  少年挥手示意,官兵把这名想要逃跑的乞丐,还有跪倒在地的乞丐,都抓起来了。
  少年快步走到车夫身边,“药指挥使好身手。”
  车夫取下笠帽微笑,“六公子,幸会。”
  明探微惊讶探出头,“爹爹,赶车的是你?”
  又看向美少年,“六公子,你怎么也来了?”
  张鄠和药归尘,都有点不好意思。
  说到底,他们都是不放心。
  微儿想来邓家看看,那便来好了。
  不过他们必须跟着。
  第56章 056
  张鄠不仅带了官兵, 还带了顺天府的通判华飞。
  华飞和药归尘见了礼,便到邓家现场断案了。
  华飞进到邓家,还忍不住往外面看了几眼。
  鹰扬卫指挥使药归尘,他闻名已久。没想到第一回 正式见面, 药指挥使居然是车夫打扮。
  扮成车夫, 就为了暗中保护明五姑娘。
  药指挥使这样的继父, 真是太尽心尽力了。
  看来传言是真的,药指挥使爱慕明美人, 爱屋及乌, 对明五姑娘视如己出。
  明五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啊。
  邓父、邓孝昌本来火气还挺大,华通判一来, 现场审起案子,这父子俩就傻眼了。
  先是明府来打骂, 紧接着就来了官老府到邓家审案?这是提前就安排好的吧?
  “民不与官斗。”邓父声音发颤,小声告诉邓孝昌,“咱们暂且忍耐,我儿不可高声。”
  “穷不与富斗。”邓孝昌看着这个阵势, 心里发毛, “夹着尾巴做人吧。”
  这父子俩跪在华通判面前, 一口一个官老爷, 别提多老实了。
  邓永昌跪在邓父身后,不时偷眼看连采莲。
  他是“拖油瓶”, 从小挨打挨骂, 养成了懦弱的性格, 邓父邓母说一,他不敢说二。
  连采莲生孩子之后, 邓母说孩子和他属相不合,不能见面,不让他和连采莲母女三人见面。
  他也真是没出息,邓母不让他见,他就真的不敢见。晚上一个人在小屋里黑灯瞎火的睡了,想妻子,想孩子。
  今天见到连采莲,他简直不敢相信,采莲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来当好人的邻居们也不敢说话,战战兢兢躲到角落里。
  “官老爷来得也太快了。”
  “这肯定是明家安排好的。明家好几个当官的,都是大官。”
  “邓家平时挺横的,真惹恼了官老爷,吃不了兜着走。”
  “要我说,治治邓家也是应该的。看看邓家那个小儿媳妇瘦成啥样了?皮包骨头,没人形了都。没这么欺负人的。”
  “邓家这点是过份了。就算邓永昌是个拖油瓶,不是亲生的,也不能这么作践。折寿哟。”
  “邓永昌没出息呗。拖油瓶,打小人人看不起,他娘也不护着他,朝打暮骂的,他就越发的懦弱可欺,连带着老婆孩子跟着吃苦。”
  “你看看那个邓永昌,张着个大嘴巴,跟个傻子似的。”
  “可不是嘛。”
  ……
  “邓永昌。”华通判审完邓父、邓孝昌,叫到邓永昌的名字。
  邓永昌还迷糊着,邓父急得伸手推推他,低声喝道:“官老爷叫你呢,耳朵聋了,没听见?”
  邓永昌对邓父的惧怕已经到骨髓里了,吓得一个哆嗦,说话都结巴了,“在,在,在,小人在……”
  华通判缓缓问道:“邓永昌,你为何虐待妻子女儿?”
  邓永昌泪流满面,“没有,没有……”
  邓父急着推脱罪责,“官老爷,连氏是邓永昌之妻,两个赔钱……两个女婴是邓永昌之女,他的妻女,自然是他虐待的,与小人无关啊。”
  邓孝昌跟着邓父胡扯,“官老爷明鉴,这全是邓永昌虐待的!”
  可怜邓永昌在邓父、邓孝昌面前顺从惯了,急得只会哭,不会说话。
  连采莲本是坐在一边的,见邓永昌这个样子,心中不忍,站起来想要替他说话。
  “坐下回话。”华通判不无怜悯。
  连采莲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这人真要是被吹跑了,华通判还审的什么案。
  两个孩子已经由郑嬷嬷、屈嬷嬷小心翼翼的抱着,在一勺一勺的喂米汤了,有人给照看孩子,连采莲心里安定了不少。
  连采莲从小就被人贩子拐了,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身世可怜。不过人贩子见她长得好看,为了多卖些银钱,把她养得也是挺精细的,她在人贩子那里,倒是没有吃太多苦头。
  被卖到明家,章氏虽然刻薄,但管家的是大太太,连采莲的吃穿用度和月例银子都有一定之规,日子也不算难过。
  嫁到邓家之后,连采莲真正的苦难才算是开始了。
  没有娘家,没有人撑腰,邓永昌是个软骨头,不管邓母怎么欺负他,邓永昌只敢在背后抱着她掉眼泪。
  后来怀了身孕,以为生下孩子之后会好些,谁知一对小女婴来到人世,邓父邓母嫌弃,竟然要暗害两个小女婴。
  连采莲一时一刻也不敢离开两个孩子,晚上睡觉前一遍两遍三遍的检查门窗,睡着了也常常惊醒,根本睡不踏实。
  连采莲在明家的那几年,因为明家的丫环大多识字,她也跟着认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说起话来,和这街巷上的寻常妇人不大一样,斯文多了。
  她虚弱的坐在椅子上,把这些事一一道来,“……民妇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虐待我们母女三人。只是这一个多月来,民妇住在后院小黑屋,只见到过婆婆,偶尔见到大嫂,两个孩子的爹,一面也不曾见过。”
  连采莲人很虚弱,但吐字清楚。
  华通判大怒,“不许产妇见丈夫,不许婴儿见父亲,这是哪家的道理?”
  华通判训斥邓永昌,“一个男子汉,只会哭哭啼啼的,成什么话?连氏所说是否属实?你是不是一个多月没见过妻子女儿了?”邓永昌哭着点头,“是,没见过。我娘说…… 我娘说……”
  “你别胡扯!我什么也没说!”邓母慌了。
  邓永昌缩起脖子。
  华通判看得生气,“邓永昌,你实话实说!你若敢有半句假话,本官定不轻饶!”
  邓永昌害怕他娘,但更害怕官老爷,哆哆嗦嗦把邓母属相不合之类的话全说了,“……我娘不让我见娘子,见孩子。我天天想,夜夜盼,我还没见过闺女长什么样子呢……”
  邓母更慌了,“明明是你嫌弃连氏生了两个赔钱货,你不想见那两个小丫头片子的!”
  邓永昌泪如泉涌,“我亲生的闺女,我为啥不想见?我天天睡不着,就想看我闺女长啥样……”
  ……
  福来、运来在车里听得实在不过瘾。
  反正官兵也来了,官老爷在审案了,她俩请示过姑娘,跳下车,跑到了院子里。
  听明白之后,她俩又回去了,“邓家这些人太可恶了,邓永昌太软弱无能。”
  运来气呼呼的掀开车帘,“姑娘,我不能再听下去了。我再听下去,要打人的。”
  邓父邓母,邓孝昌,邓永昌,每个人她都想痛打一顿。
  这两个丫环想上车,发现车上没地方了。
  药归尘和张鄠,都在车上坐着。
  两个丫环也算有眼色,轻轻放下车帘,又跑走了。
  还是继续看热闹吧。
  运来拿出手帕,让福来绑了她的手,“不绑,我肯定要打人。说不定会坏事。”
  福来叹气,“其实我也想打人。不过我脾气比你要好上一点点。”
  郑嬷嬷和屈嬷嬷喂好孩子,招手叫她俩过去,“这怪模怪样的,是什么意思?”知道运来是控制不住想打人,两位嬷嬷就笑了,“若真想打人,也不是不可以。”
  福来和运来登时来精神了,“这话可是嬷嬷说的!”
  两人摩拳擦掌,就等着嬷嬷一声令下,痛打坏蛋。
  华通判每个人都问了话,又叫来里正问了话,街坊四邻,全问到了。
  里正和邻居都承认邓父邓母虐待邓永昌、连采莲一家四口,“分家吧。让邓永昌、连氏带着孩子单过,要不然迟早出人命。”
  邓父邓母,还有邓孝昌,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情愿。
  分家,那就意味着多多少少要分给邓永昌一些财产,他们哪里舍得。
  而且分了家,邓永昌就不能白给杂货铺干活儿了,连采莲就不能白给家里干活儿了,少了两个苦力。
  但是有华通判在,有邻居们做证,他们想不分家,也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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