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不过是个贼人,有什么可害怕的。”陆珩当刑部侍郎的时候是个狠人,查案子审人的时候手上经常沾血,陆相时得知后为了壮自己的胆量,还专程偷偷去了几趟刑部大牢。
  她见过刑部大牢的各种审讯手段,还见过犯人的各种死法,见得多了,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指不定自己身边还有幽魂在飘荡。
  刚开始的确很害怕,有时候夜里还会做噩梦,可见的次数多了,胆量便也逐渐大了起来,后来便见怪不怪了。
  况且,昨日那贼人虽然用匕首挟持了她,但是那匕首距离她的脖子远得很,证明那人根本不想伤害她,挟持她,也只是因为被黄杞追着打而迫不得已寻找人质。
  陆相时用了早膳便出了门。
  她和妙音班的约好今日早上在百戏楼排戏,她明年三月份就要出嫁了,她必须在出嫁前将最后一场戏搬上台,所以,天虽然冷,但陆相时却还是得出门。
  今日早上,雪已停了,路上的积雪在慢慢融化,陆相时撩开车帘,朝外面望过去,谁知恰在此时,马车的车轮打滑,车马失了控,猛地朝旁边倾斜栽倒。
  就在此时,有人忽然冲过来,抬手将倾倒的马车撑了起来,有人勒住了马缰,好容易控制住了烈马,马车这才平稳地停了下来。
  陆相时已经被撞得有些头昏脑涨,被吓得脸色惨白的白芷赶忙掀开马车的车帘,惊呼道“姑娘,您没事吧?”
  陆相时靠在车厢壁上,朝白芷摆摆手:“没事。”
  马车外传来说话声:“你家姑娘没事吧?”
  陆相时眉头拧了拧,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熟悉?她掀开马车的车帘朝外望出去,迎上一张俊秀含笑的脸,那人朝陆相时拱手道:“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巧?这位白公子,你确定你不是一直在这里蹲我吗?”陆相时道,“不过,多谢白公子出手相救,我还有事,便不与白公子多言了,公子请便。”
  陆相时揉了揉额头,吩咐道:“我们走吧。”
  “四姑娘好生无情,我好歹还救了四姑娘,你却连口水都不愿意请我喝,实在让人伤心难过,姑娘这是要去百戏楼吧,我正巧也要去,不如姑娘请我喝口茶水?”白令令道。
  “公子上次强行要送我玉佩,这次又强行让我请你喝茶水,白公子花样可真多,你这么缠着我,到底想干什么?”陆相时冷眉道。
  这个白令令,既然能在汴京潜伏两年,就绝对不是什么喜欢胡乱调戏女人的浪荡子,而他这般一次两次地凑上来,多半与巧合无关。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令令道:“姑娘误会了,能在这里撞见姑娘,实属意外,我与姑娘都要去百戏楼,从金鱼巷到百戏楼,这里乃是必经之地啊,姑娘真的误会了。”
  陆相时:“你想利用我对付我十三叔?”
  白令令:“……姑娘真的误会了。”
  “你身为南梁一品宫典使白徽的儿子,潜在汴京两年,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生在南梁使臣进京的时候冒出来,而且还找上我,你不是想利用我,还是什么?”陆相时的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来,“总不至于真的看上我了。”
  “怎、怎么不能?”白令令被如此直白的陆相时搞得有点结巴。
  陆相时懒得理会他,她放下车帘,叹道:“别肖想了,本姑娘我已经定亲了,白芷,我们走吧,闲杂人等,都不必再理会了。”
  陆珩有些话说得没错,她是不敢和白令令这等人有任何牵扯的,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是生是死倒是无所谓,但肯定会连累陆珩,连累定王府。
  白令令扶额,陆相时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最近查他的只有陆珩,陆相时这等深闺女子,若非是陆珩告诉她的,她如何能知道,那陆珩可真算是个另类,这等事情竟然也会跟陆相时提。
  马车从面前驶过,离他越来越远,白令令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追上去。
  皇宫,大朝殿。
  待燕国文武百官上朝行礼后,立在皇上身边的太监高声道:“请两国使臣觐见。”
  身着绿色官袍的魏明丽和身着红色官袍的白熙熙缓步走到大殿中,朝永和皇行拱手礼,魏明丽道:“外臣奉我皇之命,前来与贵国商量边境互市之事,临出发前,我皇为皇上准备了些许礼物,这是礼物的礼单,还请皇上过目。”
  有内侍上前收了礼单,转手呈交给永和皇,永和皇翻开看了看,笑道:“女皇有心了,送的礼品甚得朕心。不过,临近年关,朝中许多事情都逐渐停工,要放到年后再议,你们来得巧,今年就要在朕的燕国过年了,也正好可以趁年节时日好好游玩,观赏观赏朕的汴京风貌,这互市之事,就留到年后开朝再议吧,如何?”
  魏明丽拱手道:“多谢皇上美意,外臣与我皇也是这个意思。”
  “那便好。”永和皇笑道。
  白熙熙拱手道:“皇上大量,外臣佩服,不过外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皇上能否恩准。”
  “你说。”
  “外臣久闻户部尚书陆大人上知天南,下知地北,无论说到什么事情,皆能侃侃而谈,如今又任户部尚书,这互市的事情还需与陆大人好生商议,外臣还望在汴京的这些日子,能有陆大人陪同,既能让外臣更深地了解贵国,还能顺道与陆大人商议互市之事,此乃一举两得,不知皇上能否恩准。”白熙熙诚恳道。
  此言一出,满大朝殿的人皆有意外之感。
  不知道这南梁来的使臣到底怎么想的,要陆珩那个闷肚子陪同,陆珩虽有才能,却是个惜字如金的,而且待人接物甚是随性。
  这女的要陆珩相陪,莫不是看上了陆珩的美色。
  陆珩端正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皇上笑道:“陆爱卿的确有才,这件事,朕准了。陆爱卿,两位来使远道而来,你可要好生招待,万不能怠慢了。”
  陆珩道:“臣遵旨。”
  散朝后,各文武大臣从崇阳门而出,陆珩走在前头,白熙熙追上他,朝他笑道:“陆大人,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作陪了。”
  陆珩表情很淡,他低眉看向白熙熙,她穿着南梁武将的朝服,一身红装,头上戴着大帽,一眼看去,神采奕奕,英姿飒爽。
  汴京女子不能入仕,便少见像白熙熙这般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羞造作的,看着倒是令人眼前一亮,不过,作陪,陆珩本心是不愿意的。
  陪人游玩,简直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第23章
  他道:“与贵国开通互市之事,完全可以等到年后开朝再议,白大人完全不用着急,我已经拟好了一套完整的于你我两国都有利的方案,等年后开朝后再稍加商议便可。至于要我作陪之事,临近年关,我身为户部尚书,诸事缠身,怕是没有太多时间。”
  白熙熙笑:“原来陆大人并不愿意,倒是我强人所难了。”
  “白大人许是不知道我们燕国的风俗,在我们燕国,男女有别,像一同游玩这等事情,我身为男子,着实不方便陪白大人,于白大人的名声也无益。”
  白熙熙凝着陆珩笑道,“我知道你们燕国男女有别,而且一个男人可以娶好几个女人,你陪我,当是我吃亏才是,我都不介意,陆大人你却介意起来,莫不是陆大人心中有人,怕那人误会什么,所以才这般推辞?”
  陆珩道:“既然白大人不介意,我奉陪便是。”
  陆相时在百戏楼排完戏后带着白芷去醉仙楼用膳,白令令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醉仙楼,陆相时在大厅选了一张空桌,自己坐到空桌旁边的木椅上,待点了菜,对面的空位上忽然坐下一个人来。
  身着一袭白衣的白令令眉眼俊秀,狭长的眉尾微微上挑,端得是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他望着陆相时道:“陆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陆相时有点不耐烦起来,她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无视白令令的存在。
  她这般冷然的态度让白令令有点内伤:“陆姑娘这是生气了?”
  陆相时不应声,她拿起筷子挥了挥,忽然一筷子打在白令令的肩上,嫌弃道:“白芷,我看着醉仙楼该整治整治了,怎么什么苍蝇都能飞进来。”
  白芷忍住笑意:“姑娘说得是。”
  白令令:“……”
  他早知道这女子嘴巴毒,闻言也不生气,反而微微笑了起来,他提起茶壶给陆相时添茶,笑道:“陆姑娘说话真是风趣,你排了一上午的戏,快多喝点水。”
  陆相时:“你追着我做什么?”
  “陆姑娘可相信一见钟情?”白令令诚恳道,“我初见陆姑娘,便觉陆姑娘美若天仙,目光完全无法从陆姑娘的身上移开,后来又机缘巧合听了陆姑娘的戏,更是对姑娘倾心,已决定今生非姑娘不嫁,我对姑娘如此情深,姑娘却问我为何追着你,实在令人伤心。”
  陆相时:“???”
  她一脸的不明所以,完全不明白白令令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
  “非我不嫁?”陆相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白令令却诚然地点点头,他道:“陆姑娘也知道,我乃是南梁人,在我们南梁,男女成婚都是男子嫁给女子,入女子府邸,上女子家族族谱,所以,自然是我嫁给姑娘。”
  “你母亲是白徽,一品武将,女皇近臣,我是定王府嫡女,燕国皇室宗亲,你嫁给我,是想毁了你自己,还是想毁了我?”陆相时觉得可笑。
  “这好办,你随我一起去南梁便成。”白令令道。
  “我已经定亲了。”
  “这也无妨,把亲事退了便是,等你随我去了南梁,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把他带回府,养在府里,那许嘉致我也调查过,你且放心,在南梁,多得是能替代许嘉致的人。”
  陆相时忽然有点想笑。
  “你不是喜欢我吗?”她道,“你喜欢我,还让我把别的男人带回府里养着?”
  白令令无所谓道:“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成,我并非善妒之人。你娶了我,你便是我的天我的地,只要你高兴,你让我做什么都成。”
  陆相时:“……”
  她沉浸在吃惊之中,简直无言以对。
  就在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头顶忽然覆上一片阴影,陆相时抬头望去,陡然迎上陆珩阴翳的双眸,她心头一跳,赶忙解释道:“十三叔,是他非要缠着我的。”
  白令令被扣上这么一顶纠缠良家闺女的帽子,在看陆珩那张阴沉得能滴水的脸,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好在他脸皮极厚,觉得不解释也无伤大雅。
  他起身朝陆珩拱手道:“陆大人。”
  陆相时这才注意到陆珩身边还站着一名女子,那女子穿着蓝色绣水仙花绕膝长衣,腰间束戴,腰身细长不盈一握,端得是纤细俏丽。
  她生了张和白令令的五官有六七分相似的脸,但相比白令令五官却更为秀丽,那柳眉细长,眼珠如黑葡萄般晶亮,看人的时候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
  听说这次南梁来使是一文一武,文臣乃是魏明丽,武将乃是白徽的女儿白熙熙,想必眼前这位就是白熙熙无疑了。
  她站在陆珩的身旁,巧笑倩兮,一双眸子笑盈盈地望着她。
  不过她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啊!
  陆珩道:“不是让你不要随便出门吗?怎么今日就出来了?”
  “我约了妙音班的今日排戏,不过下午还有事情,吃了午膳就回去了。”陆相时声音有些生硬,她语气顿了顿,在开口时嗓音里已经有几分笑意。
  她道:“十三叔好福气啊,能得南梁来使点名开口要您作陪,您身边的可是美人儿,不知道满朝文武,有多少人羡慕您呢。”
  白熙熙和白令令闻言,齐齐挑了挑眉。
  白熙熙原本就对陆相时感兴趣,此时她如此一说,她对陆相时便更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她笑问:“下朝后我只换了件衣裳就与陆大人一起过来了,这朝堂上的事情,没这么快传出来吧?陆姑娘如何得知的?”
  “能让我十三叔作陪且穿着异国服饰的人,也只有刚进京的南梁来使了,我知道有什么奇怪的,不过白大人倒是厉害啊,昨日才到汴京,今日乃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你竟然知道我是谁。”陆相时一副意外的样子。
  白熙熙和白令令对视一眼,白令令赞叹道:“陆姑娘好生聪慧,你的事情是我跟舍妹说的,凭你那声‘十三叔’,她猜出你是谁并不难。”
  那还拍什么聪慧的马屁?
  陆相时没理会他。
  陆珩在陆相时的旁边坐下来,他脸色阴沉,明显十分不悦,陆相时知道他在气自己不听话,也不太敢明目张胆地惹他,主动给他倒上茶水,笑呵呵道:“外面冷,您先喝口热茶。”
  陆珩瞥了眼她谄媚的样子,端着茶盅慢慢喝茶。
  他道:“白公子,我家小侄女已经定了亲事了,我不管到底是你缠着她还是她缠着你,我都想提醒你,若你真的为她好,便不该再见她。”
  白令令遗憾道:“陆大人说得是,我也知道我不该再缠着陆姑娘,但是奈何我对陆姑娘情根深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份相思实在煎熬,一得知陆姑娘出了门,我就忍不住出来寻陆姑娘了,我也是……哎!”
  白令令说着,便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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