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英武的太子殿下

  仁义道德。
  这是清流们极好占据的制高点。
  别看他们平时啥事都不做。
  可论起瞎逼逼,什么爱民如子之类的话,几乎都是被他们牢牢把控的。
  刘安是出头鸟,作为礼部给事中,他一向是道德的化身,不客气的说,他就算自称自己是刘道德,也没有人敢质疑他。
  可现在……很尴尬啊。
  尴尬之处不在于他被方继藩质疑,也不在于他的道德外衣被人给剥下来,而在于,他读了一辈子书,研究了一辈子仁义道德,居然没法儿对方继藩进行有效的反击。
  方继藩看着刘安讽刺地道:“刘事中,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你侮辱大臣。”刘安道,可是反击很无力。
  那些本是想跃跃欲试的大臣们,一下子哑火了,他们突然发现,好像方继藩并不是软柿子。
  “啥?”可方继藩一声反问,带着孩子一般天真无邪的样子。
  这才是方继藩真正的人设,他历来是以我还是孩子混饭吃的,所以这一声啥,配上方继藩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几乎要让刘安吐血。
  我跟你讲道理,你就骂人;我说你为啥骂人,你就开始丢资料;我无话可说了,你又骂我不是人;我说你侮辱我,你竟又开始装嫩了。
  刘安感觉呼吸很不舒畅,如鲠在喉,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他又气又恼,结结巴巴的道:“你这般羞辱我,我……我……”
  方继藩乐了,笑道:“是你不对在先的,我好端端的有招惹你吗?”
  “……”刘安此时的心情,就如同被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努力的定着心神,用力地深吸一口气,想要冷静下来应对,却悲催的发现,原本相互约好一起站出来仗义执言的人,现在都开始装孙子了,竟没一个人站出来为自己辩护。
  刘安决定不能这样被方继藩带节奏下去了。
  他稍一沉吟,突然厉声喝道:“方继藩,你怂恿太子殿下前去灵丘,那灵丘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太子殿下,乃千金之躯,你和书院的生员不怕死,尚且罢了,可倘若太子殿下,稍有什么闪失,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
  这已算是他最后的反击了。
  其实,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方才只是某种道德上的攻讦而已,最重要的是,你方继藩怂恿太子,置社稷于不顾,现在虽说没有出事,可一旦出了事呢?若是下一次,你方继藩还怂恿太子,出了个什么好歹,你方继藩和乱臣贼子又有什么分别?
  刘安咬牙切齿,大义凛然的还想说什么。
  可这时,方继藩一脸悠悠然地道:“且等等,我还有话说。”
  “……”
  方继藩弯腰,继续从箱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牍。
  相比于方继藩的平静,刘安看着方继藩的举动,又显得很不淡然了!
  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啊!
  他脸色又青又白,一双浓眉皱的深深的!我在跟你讲道理呢,你老是从箱子里取东西做什么?
  方继藩将这厚厚的文牍捧在手里,便看着弘治皇帝道:“陛下,诸公,这……是灵丘县百姓们所上书的万民书。”
  众人又哗然了。
  万民书,这东西可很久不曾见过了啊。
  因为万民,一般情况之下,是被清流们所垄断的!
  比如,他们往往自称自己为民,所以他们无论和谁说话,都要来一句置苍生何;总之,天下有万万的百姓,可是这万万的百姓,大字不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说实话,啥都不懂。
  一群只局限于方圆十里,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走出个方圆百里之地的人,既没读书,成日还辛勤耕作,可能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给士绅们租种土地干着活,衣衫褴褛、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可就在他们隔壁,那高高的院墙里,那些自诩是‘积善人家’的士绅老爷们,他们的儿子,读书、中试,做官,还成了清流,却在朝堂上,每每提及到他们这些可怜的百姓,总是眼眶通红,每每都是代表了万千百姓,与人唇枪舌剑。
  可今日,刘安居然没有掌控住百姓的代表权。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警惕的看着那万民书。
  啥意思,你方继藩这样的人渣,也要代万千百姓立言了?
  这是一种很错乱的感觉。
  明明只有我刘安,才代表了万千可怜的老百姓啊。
  他很痛心,很憋屈,连方继藩这样的人间渣滓,竟也开始代表可怜的老百姓了,这还了得?
  方继藩无视刘安恨不得把他瞪穿的眼睛,不急不慌的打开了万民书道:“这万民书,乃灵丘一名儒生所书,此后于灾区各处诵读,百姓们亲手画押。”
  “……”
  谢迁在此时,徐徐的笑了。
  方继藩心里,真的是很佩服谢迁啊。
  这么讲究的活儿,万民书这等东西,除了谢迁这样久在庙堂的人,谁还能鼓捣得出来?
  这时方继藩道:“大灾当前,人命如草芥,太子殿下亲赴灵丘,灵丘百姓,无不感恩戴德……”
  这是一篇很朴实的文章。
  说实话,一个给孩子们开蒙的教书先生,往往都是连秀才都考不中的读书人罢了,混了大半辈子,肚子里有一点墨水,却是半桶水的水桶。
  你若是要指望他能写出什么锦绣文章,那是痴心妄想。
  何况,这万民书是要先给百姓们念诵过,百姓们认同之后,再画押的,它得通俗易懂啊。
  方继藩念着这万民书,心里边是暗说谢公厉害,做事就是讲究,贵在真实。
  “太子殿下鸿恩浩荡,草民人等,感激涕零,大明千秋,吾皇圣明,草民人等,得太子雨露之恩,纵死亦难报万一……”
  殿中没有人说话。
  都在细心听着方继藩所念出的每一个字,这篇文章,其实毫无美感,剩下的,只是肉麻的吹捧罢了。
  那般还在跪着的朱厚照,腰杆子一下子直了。
  虽然方才还是可怜巴巴的样子,可转瞬之间,龙精虎猛起来,人也莫名的显得英武了几分。
  方继藩念毕,接着将这一大沓的万民书传递给宦官,道:“请陛下过目。”
  宦官接过了万民书,看着上头歪歪斜斜的文字,不敢怠慢,匆匆将万民书送到了御案。
  弘治皇帝的眼睛瞬间便被吸引了,他低头看着,上头的内容,和方继藩所念诵的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
  这不过是一篇三百字的文章而已,其实毫无去细究的价值。
  而真正令弘治皇帝所震惊的,却是在这一篇文章上,无数个触目惊心的指印。
  一沓万民书,有百页之多,而每一页,画押的指印层层叠叠的,数之不尽啊。
  弘治皇帝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看着上头每一个指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这就是民心,是声望啊。
  无数的百姓,歌颂吾皇万岁,称颂太子爱民,当然,也小小的吹嘘了一下方继藩和西山书院,里头详细的记录了太子带领西山书院生员们救灾的经过,言辞虽无美感,却很真实。
  弘治皇帝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朱厚照。
  朱厚照此时满面红光,竟也有些飘飘然起来。
  弘治皇帝想的却是,凭着这一次救灾,谁还敢说太子是个糊涂人?
  就只凭这个功绩,倘若到了自己百年之后,太子克继大统,自己便无须有任何的担心了。
  自己的儿子……当真亲上河堤,身先士卒,这个家伙,当真率先扛起大石,当真在那里,每日和其他人一样,都只靠着几个饭团度日?
  他当真夜里,只睡在河堤上?
  弘治皇帝沉默了,因为这一点,是他无法做到的。
  自己虽被称之为勤政,可自己肯放下架子,亲上河堤吗?
  这短短半月的救灾,其中的艰辛,一定让人难以想象。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道:“太子……”
  “儿臣在……”朱厚照学乖了,立即起身,到了殿中,很是规矩的拜倒在地。
  弘治皇帝见匍匐在地的太子,目光也似乎变得柔和了几分:“朕来问你,这里头所言的,可都是真的?”
  朱厚照却顿时有些委屈,不是真的,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朱厚照道:“启禀父皇,是真的。”
  弘治皇帝沉默了,又低头看了一眼万民书,他依旧还有些不敢确信:“你从实说来。”
  “是真的啊。”朱厚照急了,这还是我爹吗?我做点好事咋了,就不许我做点好事?
  我去救灾,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玩闹了呢?
  朱厚照方才听到万言书的内容,心里既得意又澎湃,可现在……
  他抬眼看着父皇凝重的脸色,就犹如给当头泼了一盘冷水,心里也有些恼了。
  于是他咬咬牙,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
  “……”
  这又是什么状况?
  满殿君臣,顿时瞠目结舌。
  却见朱厚照三下五除二的就把礼服脱去了,光着膀子!
  可接下来,殿中传出了一阵阵的惊呼。
  方继藩定睛一看,不由身躯一震!
  噢,太子殿下的肌肉,很好啊,很匀称,和其他的妖艳jian货果然不太一样。
  当然,这不是重点,朱厚照要展示的,是浑身的累累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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