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节

  谢冰说出什么话来,都不足为奇。
  殷倦之的指尖,不急不缓的摩挲着谢冰的唇。
  他俯身吻住她,不让她说下去。
  谢冰挣扎了一瞬,垂落在身侧的手颤了颤,缓缓的揽住了殷倦之劲瘦的腰,任他所为。
  ……
  “谢冰,谢冰。”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有人在呼唤她。
  谁在唤她?
  “谢冰,跟我走。”
  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她想要在混沌黑暗中,捕捉到一抹虚无的声音,可是到处是黑暗,她找不到那抹声音。
  是……殷倦之吗?
  跟他走,能到哪里呢?
  他真的喜欢她吗?可是日后,这点喜欢也许便会反噬她。
  想要做傀儡便做傀儡,想要杀便杀了。
  喜欢,还不够。
  这些,还不够。
  留在魔宫吗,失去自由吗。
  他不会懂。
  她现在,已经无路可去。
  卑微黯淡的人,也许一直想要强大。
  她什么都不能说。
  不是没想过屈服,可是无论如何,咬牙撑着,死也不会暴露自己的泪水和伤痛。
  宁可死,不屈服。
  摇尾乞怜,剖开自己的伤口给别人看,这是多么血淋淋啊天才一秒记住 ——自尊做不到,腰脊做不到,山川河水所谓自由,亦是做不到。
  前世如此。
  此生亦是。
  ……
  “你不能再呆在这里,时间不多了,不论是受刑,亦或者是关押,你都要醒来,否则,只有被处死。”
  “躲在这里,是办法吗?吕初死了,难道你要陪着她一起去死?”
  对于正道中人来说,名声与声望,是最为重要的东西,甚至比命还要重要。
  如今传言,已然变成谢冰之所以能修为大进,是因为暗自修魔,以冥修手段吞噬修士增进修为。
  这次花锦镇便是与冥主勾结,谢冰吞噬数百修士和数千百姓的精魄助长修为,却没想成魔,失控之下连自己的活脑也被献祭,这才东窗事发。
  这一年多来,书修闻所未闻,从一介凡人变成修仙界中瞩目的新秀,负面声望与正面声望交织,在谢冰几乎与五灵根萱瑶并立的灼灼瞩目中,吸引了多少修士的视线,承受了多少赞誉。
  然而,谢冰成魔。这一年多来越是瞩目,就越是引发质疑。
  整个修仙界,都被谢冰给遮蔽了。
  她的修为精进,只是因为成了冥修,她的手中,全都是无辜生灵的鲜血。
  而在这千夫所指中,与书修最为接近的“儒修”,更是被认为与冥修有染,亦是愈发惨烈 ——儒修本就与世无争,埋头书本间,只是因为数百年前儒修蓝沧然叛变正道,赫然成了冥修,正邪大战中死伤生灵无数,这其中脱不开蓝沧然的手笔。
  自此,儒修成为修仙界中被鄙视的底端。
  数万儒修,如今因为谢冰成魔的事情,又成了指责的对象。
  “饶是成魔,谢冰,你也要站出来。”
  殷倦之的话激怒了谢冰。
  为什么,一次一次逼她?
  要她失去。
  要她一无所有。
  她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抓不住。
  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谢冰忽而笑了:“我不在乎。”
  她不知道吗?她当然知道。
  冥寒蝶是要她碾碎成不堪入目的碎片,他是要她身败名裂,失去所有。
  所有的后招,也许在一年前便已经布下,如今,业已成为杀死她的利刃。
  而这,远远不够,一环接一环,直至她辩驳,直至敲碎她的脊梁,让她后悔,卑微的跪在冥寒蝶脚下祈求。
  可是,当吕初死了,她便已经明白,她已然了无牵挂。
  她不会去想,是否天下正道会饶恕一个魔。
  因为她身为书修,身为正道之首顾莫念之徒弟,自然知道成魔的可怕后果。
  她自然知道,不会有人相信。
  吕初曾经责怪过谢冰,说她总是将事情想到最糟糕,可是她不知道,谢冰一直以来的人生路上,从未有过光明敞亮的时刻。
  目之所及,触之所及,全都是陷阱,欺骗,隐瞒,无力的挣扎。
  不低头。
  不低头。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一个人负隅顽抗,有什么用呢?
  她没想活。
  她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来,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去,又能怎么样呢?
  谢冰的手微微颤抖,她闭上眼睛:
  “你滚!滚出去!”
  “否则,我杀了你!”
  ……
  殷倦之没滚。
  他像是哄孩子那样,将谢冰抱在自己怀中,他抱得那样紧,那样亲昵,高挺的鼻梁蹭过谢冰的脸,“我知道,你不在乎,死了也不在乎。但是,以后你出去,你喜欢谁,我都不会拦你,如何?”
  “你想与谁双修,便与谁双修。”
  他紧紧抱着谢冰,一直抱着不分开,眼睛里流光冷然,唇角却是勾着的:“你不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么?日后你想跟他在一起双修,便双修,好不好?”
  谢冰怔怔的看着他,似是在辨认他是谁。
  殷倦之知道谢冰现在没有脑子,纯粹是情绪和本能,若非入魔,早就已经死了。
  她这魔成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全凭本能,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他与她沟通秘境里发生了什么,谢冰根本处理不了这样复杂的问题,她没有了脑子,如何思考?
  只能说激发谢冰的本能。
  谢冰的本能,他了解一二:
  当初谢冰这五废灵根本不可能结灵丹,结果日日夜夜与师父相处,硬是催出一枚废丹,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只有在双修的时候,她的本能才会波动。
  事实上,在梦境中的抵死纠缠中,他能感觉到。
  “以后,你可以有很多道侣,天下美男皆数在掌中,这样,也不肯醒来吗?”
  殷倦之极为缱绻的劝说,声音温柔似水,然而桃花眼微眯,那张英俊无比的脸上,却森然冷酷。
  谢冰似是在仔细分辨他的话,眼圈一红:“不好,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殷倦之险些被气笑了。
  谢冰到底胃口有多大?连这般都不能诱惑她?
  谢冰身形削薄的像是一张纸,她被圈在他怀中,似是知道他是谁,又似是不知。
  她忽而有些怔怔:视野里垂落的乌发,变了。
  高马尾饶是松散,却是束成一束垂落,然而此刻垂落的,是披散不羁的乌发。
  她抬眼,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淡淡的黄泉冷香沁然幽远。
  她迟疑的喊:“魔尊?”
  是……是主人。
  那张妖冶到令人窒息的脸上,桃花眼幽深深邃,眼眸勾人,眼角下的一滴泪痣灼灼,是有些病态的美。
  白色的栀子花盛放,垂落的长发掩映里,左耳的黑曜石耳钉恍若星辰,灼烧她的眼眸。
  不是,不是她认识的魔尊,这样的面容,这样的眼眸,分明是陌生的。
  她忽而用力,想要挣脱南宫无寐。
  竭力想往后退,初时,她是跑了的。
  然而,南宫无寐拽着她的脚踝,将她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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