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沈缨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见他面容真挚,语气诚恳,找不到什么占沈柠便宜的证据,只能冷冷一哼。
  “从阿楼那儿论还行,姓柳的就算了,我可没认他是女婿。”
  老丈人太厉害了也麻烦,委实不好搞。顾知寒心中叫苦,提前为好哥们儿点了蜡。他本来还想多替柳燕行说点好话,别让糟糕的印象更糟了,但沈缨瞥过来一眼,他只能乖乖闭嘴。深觉狠人还是交给狠人搞吧,他没这能耐。
  顾知寒招呼着荒海弟子去下游搜救,一边暗中嘱咐三君别太利索。拼死相护、双双落水的情节,不跟着来个敞开心扉、前嫌尽释,都对不起这天时地利!
  刺骨的冷、寂寂的黑暗。阴寒透体,是地狱还是仙境?
  入水那一刹,柳燕行终于将沈柠拥入怀中,刺骨的冰冷都抵不过怀中这点暖意。一点一点,从心底泛起的温暖。
  接住了!他抱住了自己的光。抱住了整个世界。从地狱重新回到了人间。
  沈柠不会水,落水后很快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先看到的是柴火的光芒,闻到的是烤鱼的香气,然后才感到身上的湿冷。
  “醒了?”
  沈柠一僵,抬头,正对上身边男人的视线。柳燕行的外衫正盖在自己身上,现在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头发散乱地垂在脸侧,五官比涿鹿台时更清冷精致,一双眼沉沉不见底。她正靠在人家怀里,柳燕行一条腿横在她身侧,又直又长,是一个介于守护和圈占之间的姿势。
  见她动了,柳燕行收回腿,仔细地看着她坐起,生怕引起沈柠反感,克制着没有动作。沈柠撑了下身子,没起来,柳燕行才把手扶上她的胳膊,轻轻用力扶她坐起。
  “小心。”动作谨慎,好像她是什么易碎品。
  他们正在江边岸上一处山洞,雨势已经停息,天色更黑。鱼香混着泥土潮气飘荡,沈柠的肚子开始叫了起来。
  她一路紧赶慢赶,一连多天根本没好好吃过饭,险险从沈缨剑下拦了一道。当然主要是靠顾知寒出手以及沈缨自己收手,这才留下两人性命,否则这会儿他们就该跟阎王一起玩三缺一,而不是窝在这处山洞等人来找。
  柳燕行取下鱼递过来,睫毛轻颤,目光一触及她的视线就垂下去。
  “小心烫。”
  他十几岁和顾知寒辗转大江南北,跑遍江山万里,武功初成时也曾被人打落江中,学了不少保命技能。意识到抱住的真是沈柠,狂喜之下立刻护着她在下游登了岸。
  怕沈柠受凉,脱下外衣烘干盖在她身上;怕沈柠腹饥,捉了鱼烤来等她醒;怕地面硬睡着不舒服,小心翼翼护着人。他之前不断希望这是一场噩梦,想要在死前再抱一抱沈柠,如今真的梦醒了,抱到了,又不满足,贪求更多。
  一时自私地想,若是最后这几个月能和沈柠一起过,能娶到沈柠,才算死而无憾;一时又深切知道这样对沈柠太不公平,且不说肖兰之后会不会存了芥蒂,沈柠这么娇气,难道要她也经历自己这些日子的痛苦吗?
  柳燕行还在犹豫下一步怎么走,沈柠就醒了。
  “不太好吃,你尝尝吗?”她咬了块儿鱼肉,随口说着,果然余光中看到他开始慌。
  “可能烤得太久,扔了吧,我再烤一条。”柳燕行说着,起身去捉鱼。虽然一身白衣早就脏污,头发散乱,却有一股脆弱可欺的俊美。
  沈柠心中怜惜都快泛滥了,她真的特别吃白衣公子,尤其公子落魄受伤,简直正中下怀。默默回想了好几遍之前被这朵白莲花耍得团团转的可悲场景,沈柠告诉自己治这种男人一定不能心软,否则又被他的鬼逻辑圈进去。
  沈柠笑笑:“逗你的,你这么紧张我,怎么之前一句动听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咬着鱼肉,两腮都鼓起来,眼底还漾着笑意。柳燕行慢慢坐回去,一不小心眼神就凝住,再舍不得移开。
  他的手动了动,在身后缓缓攥紧。告诉自己一百遍得为沈柠好,到底还是放纵自私了一回。沈柠就好端端坐在他身边,开开心心,他不能这么快放手,荒海和风月门的人还没找来,还有时间。
  帝鸿谷中和洛小山谈过、又亲眼目睹她的死亡,柳燕行的决心是很坚定的。既然没办法给沈柠最好的,至少可以不给沈柠最差的,不让她陷入洛小山那悲惨的境地。
  他故意引她憎恨,也从未后悔。一切都很顺利,谁料后面却不由人。在芙蓉城真正亲眼见到沈柠和肖兰出双入对,再次听沈柠说话,事情就开始失控。
  柳燕行眸光闪了闪,直到胸中过多的情绪尽数归于理智,尽量平静地开口:“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沈柠察觉到他态度有变,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的死讯刺激了。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你就说说,这些日子可曾后悔?”
  “嗯。”柳燕行轻轻道。
  “嗯是什么意思?有一点后悔么?”沈柠极其不满意他这敷衍态度,真是被这习惯性的逃避勾得满心暴躁,胸腔漫上酸涨。
  “一点?”柳燕行笑了下,盯着烛火怔怔道:“每日每夜,我都后悔没有当面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沈柠胸口大幅起伏,巨大的委屈堵住了她的言语,眼前弥漫起一层水雾。
  火光将柳燕行脸上打上一层柔和光泽,显得整个人都温暖下来,比从前容姿干净整齐时还要好看。“我既想把你留在荒海,又怨你为什么来了荒海。我见你的每一面,都想抱你、亲你,控制不住,所以只能尽量不见你。就像现在……”
  柳燕行转头,看到沈柠发红的眼和脸庞上滚落泪滴,立刻心疼地忘了要克制,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擦掉眼泪,放柔语气:“是我乱想,你别气,不值得。”
  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得更多,有些东西就要破土而出,沈柠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哆嗦着嘴唇问:“那为什么说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我恨你?是不是因为……因为……”
  “只是不想你和洛谷主一样,就想出个笨法子。是我没考虑周全,我不该说那些混帐话。”
  沈柠抹了把泪,指尖颤抖,仍执拗地问:“什么意思?”
  “自己想岔了,不要哭,没什么事。”柳燕行摸了摸她的头,“还有,对不起。”
  沈柠不信,重复:“什么意思?”
  柳燕行眼也红了,瑰丽凄艳。
  “没什么意思。”他手动了下,又开始发怔:“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沈柠被他快气死,又逃避,一说正事就逃避。但……
  “行,但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动,我来。”
  她欺身环上去,两瓣唇落在他冰凉的双唇。心脏空了一块的缺口终于补上,飘飘荡荡,落回了温柔的归处。
  作者有话要说:唉,颜控谈恋爱,就是太容易被美色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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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世事难全
  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一触即分。
  沈柠稍稍退开,柳燕行的唇很冰,脸也很冰,?两人离得很近,是太近了,?导致她说话过不了脑子。也有可能柳燕行真的会下蛊或是学习过惑术,她迷迷糊糊地想。
  “柳尊主,?柳公子,你这么洒脱,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到底是什么原因。”
  柳燕行很想避开眼神以免泄漏情绪,?没成功。
  “没什么事,因为只能活十年,?一时想岔了。”
  沈柠想不通自己在柳燕行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愚蠢人设,到这地步狗男人还以为能混过去,?仍然不打算老实交代,?忽然间就有些委屈和心灰意懒。
  千里迢迢从中原奔赴荒海,再日日夜夜从荒海赶回中原,仍换不来柳燕行的坦诚。
  “我为了找你都没顾上沈楼,?他也失踪了。既然你没事,我明天就和我爹去找沈楼,不干扰你的大业。”
  “你哥哥失踪了?能伤他的人不多,?你别怕。”柳燕行怔怔看了她一会儿,?说:“也好,跟在剑圣前辈身边很安全。”
  沈柠胸中气闷,刚要从他怀中彻底退开时,柳燕行忽然拉住她小臂。
  “柳公子高风亮节,?不是要放我走吗?那就离我远点。”
  小臂上修长的手指有几秒没有动,沈柠冷笑,抬手去掰,没想到柳燕行力道反而更重了,直掐得她手臂生疼,“你……”
  才说出一个字,整个人就被身前的男人拉入怀里,黑影覆下,唇舌已被人强行撬开。挣动间能感到彼此身体热度在攀升,衣领袖子被拉扯得凌乱散开,碰落了珠钗,珍珠清脆地撞击在地面上,四散滚落。
  炙热的火苗劈劈啪啪跳动,这个失控的吻侵略意味极重。
  沈柠挣扎几下,反而被更用力地勾住腰扣紧。柳燕行扫荡掠夺着她口中的每一寸,顶着一张清冷禁欲的脸,动作却近乎野蛮凶狠甚至疯狂,一举一动带出男人骨子里的进攻本能。
  沈柠睁眼,看到他瑰艳的眼、长长的睫毛,忽然间清晰地认识到,这是她至死都想再见一面的那个人。
  她慢慢放松身体,顺着柳燕行的步调,献祭一般闭上眼,仰起脖颈回应。
  跳跃的火苗让空气炙热,纠缠中,不知是谁的心跳先乱了。
  柳燕行慢慢离开她的唇,手臂从沈柠腰上抽离,替她擦了下嘴角。
  每次和他接吻过后,沈柠的脑子就像缺氧一样无法思考,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刚才说什么?明天我要和我爹走。”
  柳燕行悄悄呼出一口气,“嗯,嗯,去找阿罗前辈。”
  沈柠顿了顿,闷闷地说:“是去找沈楼,失踪的是我哥。”
  “啊,抱歉,是我听错了。”柳燕行狼狈地补了一句。刚才他根本没心思注意沈柠在说什么,只是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又鬼使神差地吻上去。
  他开始往火堆里添柴,好像忽然间对烧火格外上心起来。
  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沈柠慢慢凑过去坐在他身边,盯着火堆发呆。
  柳燕行说:“对不起,总是冒犯你。”
  沈柠说:“没事。”
  柳燕行低低嗯了一声。
  沈柠:“你该道歉的不是这一件事。”
  柳燕行垂下头。沈柠也拿了柴往里添,继续道:“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地面出神,手上的柴忘记放下,火苗倏然舔上指尖,被烫得轻嘶一声。
  柳燕行立刻捉住她的手,急道:“疼不疼?”
  沈柠笑笑:“不疼,真的。没有被你推开时疼。”
  柳燕行垂着眼,捧住她的指尖轻轻吹气。
  “你一定要知道?”
  “嗯,不然我觉都睡不好。或者我自己查。”
  柳燕行耐心地给她揉手指,说:“其实很简单,因为我查到天、地、人三卷心法修练起来高于寻常心法,要求也高,一旦境界毁了,除非突破至下一境界,否则绝不可能恢复如初。”
  他苦笑:“宁为玉碎,不可瓦全。修炼这种心法,容不得半点瑕疵。”
  沈柠有些慌,只觉自己一个字一个字都听明白,但合起来因太过震惊而难以理解。
  “青杏坛的人不是说还有十年吗?是不是不动内力,还能活十年?”
  柳燕行微微摇头,叹息:“你也说了是不动内力。”
  沈柠已经全然无法思考,那这是……什么意思?
  柳燕行笑起来,一如宴辞那般温柔:“我曾在南疆立誓,此生定要亲手为殷不辞报仇。”
  沈柠抱着希望:“不可能突破到下一境吗?是不是突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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