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仙_48

  殿中几名金丹修士甚至筑基修士都变了颜色,唯有宋崇明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笑意,瞟了乐令一眼。
  秦弼点了点头,叹息道:“原来这叫仙娥草,名字倒好……难不成我采错了,这株不是万年仙娥草,而是被魔气侵染才长得这么大?这、商师兄还等着这草入药呢……”
  他脸色骤变,又是焦急又是悔恨。尹筑笑了笑,叫他先站下去,又叫了剩下的人上去一一验过,最后吩咐道:“既然不是有魔修作祟,你们也就不必在我这儿耗着了,我也看得出你们都不愿意在这儿呆着。”
  尹筑扣下秦弼,命众人各自散去。宋崇明倒是特地走迟了一步,悄声问乐令:“若是有人知道秦师兄你也曾在那座残殿里,今天的事说不定还要有些变化吧?”
  乐令也朝他笑了一笑:“好说,地宫中的事我也没给师弟捅出去,连身上这个——”又指了指黑蛟,仿佛施了多少恩与他一般:“我也替师弟接下来了,免得牵扯出师弟那块玉俑。不过这是我做师兄的本份,宋师弟就不必谢我了。”
  他也不看宋崇明愤怒得微微扭曲的脸庞,转身驭剑向步虚峰飞去。只怕尹长老回头就要找上秦休……这么好的热闹,可不容他错过。
  他先去找到池煦,随他安葬了司邺,又安慰了他几句,才回到自家洞府。
  回到洞府时,两名杂役弟子被挂在他身上的黑蛟吓了一跳,以为他已有资格收徒,带了个弟子回业。待知道那只黑蛟是他新收的灵宠,才收了收心中讶异,转而羡慕起他的好运来——这般听话忠诚的高阶灵宠,可不是一般人能弄来的。
  乐令可是一点没觉着黑蛟听话,光看它这缠人劲儿就够愁得慌了。
  他将洞门闭锁,一道真炁打入黑蛟脑中禁制,叫它化作原形盘绕在蒲团边,自己静下心神,连接云铮元神中那颗魔种,透过他的耳目探听秦休那边的动静。
  尹长老果然将此事递到了掌门面前,不顾面子地请了各峰首座到刑堂相见。连掌门景虚真人也一并过去,五位真人一位真君围坐堂上,而堂下站着的便是尹长老特地扣了下来的秦弼。
  这个傻孩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仙娥草是什么,一力辩称是自己认错了药草,不关他师父的事。
  堂上众人都或明或暗地在看着秦休,秦休却在堂上一语不发,冷冷看着秦弼。待秦弼将此事从头到尾重述一遍,尹筑才含笑问道:“秦弼不知道仙娥草是什么,秦师弟也不知道么?本来若只是小孩子不懂事拿错了东西,我也不必特地叫掌门和各位首座来看,可秦弼方才说的话各位也听到了,我罗浮派的真人竟要用魔草炼丹,这些事说出去,罗浮的声誉何在!”
  他脸上的笑容蓦然消失,眉目微敛,一身逼人的戾气便浮现出来,与平日判若两人。就连堂上几名真人都有些不适,云铮的师父洞渊真君也忍不住说了一句:“秦休也还不过两百余岁,知道什么?再说,秦弼是凭着地图寻药,万一他认错了地方呢?尹师侄这么疾言厉色,是把我徒儿的道侣当作了魔修之流么?当初他们两人还亲手杀了幽藏宗那老魔呢!”
  秦休只垂下眼,冷冷问秦弼:“我吩咐你取的分明是金鸾草,你不识药就罢了,怎么连地图都不会看?你看到那残殿与我图上画的不同,殿内又满是魔气,为何不确认地方,反而胡乱取药?”
  他的声音虽还和平常一样平淡,其中却着实夹杂了几分威势,吓得秦弼面色青白,讷讷不敢答话。
  志心峰的玉匮真人向来爱和稀泥,看到洞渊真君也有意偏袒秦休,便替他向尹筑讲起情来:“这不过是小辈一时看错了草药,不算什么大事。秦师弟是亲手杀了魔修元神真人的,或许有魔修与他结仇,借此陷害他呢?”
  他也不过顺口胡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都说出来了。秦休自然不会感激他为自己解围,仍是一副问心无愧正大光明的模样端坐椅上。秦弼在下头羞愧得脸都红透了,只是堂上各位长辈在说话,没有他请罪的作地,只得硬生生站在原地。
  乐令看着秦弼可怜兮兮的模样,嘴角透出一丝笑意,低声自语道:“这也算帮你一回,但愿你以后有心,不要拖我的后腿吧。”
  他心念微动,殿内的云铮便自洞渊真君身后起来,对尹筑说道:“这草是我让秦弼取的。我之前见商略受了伤,秦师兄每日担忧他不能恢复,就想以此草为他炼制丹药、温养元神。此事是我所为,我愿意领罚……”
  他悄悄给秦弼递了个眼风,然后低垂着头站到了洞渊真君面前,请他责罚。尹筑冷冷一笑,一身懈怠都似化作锐利剑锋,随着一举一动流淌出来。
  他正欲说话,景虚真人却忽然开口:“云师弟也是因为爱护弟子才出此下策,咱们都是有弟子的人,有什么不能体谅的?但仙娥草毕竟是魔草,吸人精血成长,不是罗浮该用的东西。商略身上有伤,我也一样着急,但此草还是要销毁,我再叫人去外面为他寻药就是。”
  洞渊真君被弟子出来认罪之事噎得一口气上不来,狠狠瞪着云铮,直到景虚真人代尹筑宣告:“云师弟虽说是爱护弟子,这件事却也确实做错了,便罚在林钟峰面壁百年。至于秦弼,他懂什么,不值得小题大作,师弟回去好生教导就是了。”
  云铮坦荡荡地认了错,准备去林钟峰面壁思过。洞渊真君愤然甩袖离开,临去之前狠狠瞪了秦休一眼。
  出了门之后,他才恨点不成钢地指着云铮:“这件事本就没你半点关系,你争着认什么罪?这下好了,他姓秦的装圣人,我们明性峰倒让人泼上了脏水,你还要去偏峰面壁——那里灵力稀薄,耽误了你的功行怎么办?”
  云铮也有些奇怪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出去认下这罪名。然而听到师父责骂时,他心里又恍惚觉着,他与秦休已然合籍,两人便为一体,为了秦休背下罪名也是应该的。这么一想,他也就这么对师父说了:“秦师兄当时处境不好,我为他分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心里自然记着我的情份。不过面壁百年,我已是元神真人,有千余年寿元,不怕耽搁这么点日子。”
  洞渊真君愤愤然将他带回了明性峰,乐令也终于睁开双眼,欣然低笑了起来:云铮的修为进境越慢,他完全得到云铮的时间就越早。而秦休对云铮越信任、越愧疚、越无防备,在被云铮暗算时,那份凄惨和悔恨想必也就越美味。
  他心中快活,就连黑蛟烦躁地缠到他身上都不在意,反而轻轻抚着它的头道:“你以后是我的灵宠,总该有个名字。你鳞甲乌黑如墨,我便叫你湛墨,如何?”
  黑蛟将头抵在他脸上,低低嘶吼了一声。
  47
  47、第章 ...
  修行之人寒暑不侵,但洞里多了个遍体寒凉的黑蛟,还时不时往他身上挂,乐令也乐于借他的身体乘凉。
  这妖物既然能化出人形,自然也该能随意变化大小。乐令扳过他巨大的头颅,凝视着那双血红竖瞳问道:“你能听得懂我的话么?”
  黑蛟的尾巴在地上甩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伸出细长分叉的舌尖向他脸上舔去。乐令素性好洁,眉头一皱,抓住了那疾若闪电的舌尖,严厉地喝道:“说人话!”
  湛墨不满地长啸一声,将身子盘绕上去,巨口开合,如雷震一般嘶吼道:“我的……舔……舔……”
  这灵智不足,又不听话,还这么缠人——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将阴魔送入黑蛟内了。无奈蛟已牵回洞中,想放了都难,只好想法办开启其灵智,让他成为能看护洞府的合格灵兽。
  他的前主人是怎么受得了他,还把他养出人形来的?莫不是因为之前把妖丹给了自己,法力不足才会让灵智变低?乐令以手撑额,无奈地放开了那条鲜红长舌,将从法宝囊中取出湛墨奉上的妖丹,塞入了他口中。
  湛墨吞下妖丹后便化作人形,却是继续赖在他身上,冰凉的肌肤和仿佛带着水汽的清凉衣袍紧紧贴着他,往他衣袍之间探去。一双血红妖目中饱含急切的欲念,似乎要把他吞吃入腹。
  看来法力和灵智无关。
  乐令被他缠人的行为闹得忍无可忍,挣出手来按在湛墨额头,指尖一点真炁透出,在他额头写了个“唵”字。这是降三世明王真言的头一个字,明王之力擅能镇压妖魔,他上回在莲华宗借宿时向一名上师学到的。虽然他与和尚关系不好,该学的东西也要学几手,当初对付魔修时不好意思用,对这不听话的灵宠正好用上此物。
  他双手结降三世大印,口中吐出一个佛门种子字,打到湛墨额头,将他眼中血色镇压下去,露出了一丝从未见过的澄澈乌光。
  湛墨忽然口吐人言,不是那种近似嘶吼的妖语,而是凡人似的正常声音:“我想要你,你只能属于我。”
  这声音威严而沉郁,他深刻俊美的面容也有了一丝活气,不再似那种泥塑木雕般的模样。两人的身形纠缠在一起,紧紧压在冰冷光洁青石上,湛墨的头俯下去,一口咬向他颈间。覆在上头的护体罡气在黑蛟利齿下散碎,让他毫无阻隔地尝到柔嫩温软的肌肤。
  乐令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脑中满是忧思。
  看来这蛟在别人养时也不大正常。许是前主人死后被人锁在那座洞府中不知几千几万年,被寒池消磨了灵性,这种自高自大、不知上下的性格才磨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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