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苏满娘握住帕子的手微微攥紧,温和颔首:“有劳。”
  黎母今天一早就将自己收拾妥当,用完早膳后便等在澄心院前厅。
  在等待的过程中,每过一会儿她的心情就会多上一分胶着,不时地询问身边婆子:“你看我今天这身衣裳,会不会有些太过老气,显得我皱纹多?”
  “不会,老夫人您今天这身打扮相当显年轻。”
  没过一会儿,黎母又有些坐不出地看向身边婆子,讷讷道:“我想回去照镜子。”
  “老夫人,老奴这边有手镜。”
  ……
  所幸黎母并未折腾多长时间,便听到了有先一步快跑过来的小丫头通传:“老夫人,苏姑娘已经到了。”
  黎母连忙将桐花手镜收好,端正仪态。
  苏满娘被带到澄心院时,就看到一位正襟危坐在上位的眼熟老夫人。
  对方那熟悉的五官,分明就是她之前在大佛寺遇到的那位排在她前面解签的老夫人。只是此时再见,她明显感觉到这位老夫人对比在大佛寺时,身上的苦楚和郁气消散了不少。
  就仿佛是原本索然无味的人生,重新有了新的盼头。
  苏满娘按照规矩,给黎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民女苏氏,拜见老夫人。”
  黎母打量着面前这位身材略显圆润的温和女子,满意地连连颔首,忙不迭柔声道:“好好好,好姑娘快起身,来我身边坐,让我好好瞧瞧。”
  只看着身形,她就先将满意度调上顶峰,语带热情。
  无他,屁.股大,好生养。
  苏满娘笑意盈盈地款步行至黎母身边坐下,任凭她拉着她的手打量。
  黎母这时也越瞧她越眼熟,半晌道:“好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苏满娘抬眼轻笑:“老夫人记忆出色。民女在四月初时,曾与母亲在大佛寺求过签,当时我们恰好排在夫人身后,等待知客师父解签。”
  黎母双眼一亮:“那时你可求的也是姻缘签?”
  苏满娘颔首,见黎母好奇,便柔柔地将自己当时的解签文说了一遍。
  听闻这位姑娘当时求的也是上上签,黎母心情舒展而喜悦:“我当时摇到的签文也是上上签,可见当时说的就是你与我家玉清的这段好姻缘。”
  说到这里,她又语气微顿,看向苏满娘轻声询问,“你觉得呢。”
  苏满娘愣了一下,而后低下头做羞涩状:“民女也觉得老夫人所言,甚有道理。”
  黎母不由更是开怀。
  苏满娘心比较细,气质也相当柔和,并无丝毫攻击性。再加上她自小陪伴爷奶和苏母谈天的经验,没过多久,便得到了黎母的欢喜和认可。
  简单地略聊了一阵后,黎母便在椅子上有些坐不住了。
  她看了会儿苏满娘面色,迟疑道:“满娘,你对我们府上的花园可有兴趣?”
  苏满娘抬眼,温和颔首:“有的,民女一直听闻黎府花园景观不错,早就想一睹为快。”
  黎母松出一口气,又马上开心起来:“那咱们便去花园走走,我昨日特意去看过,最近花园里的月季和蔷薇开得很繁茂,让人看着就喜人得紧。”说完她又轻声补充,“或者你喜欢别的什么花?你可喜欢月季和蔷薇?”
  苏满娘眼波微动,再次点头:“当然喜欢,这两种花生命力极强,开放时极其绚烂,我小时候还亲自种过。”
  见黎母放下紧张,苏满娘略一思忖,开口道:“敢问老夫人接下来还准备了什么安排,可能说出来与我一起参详参详?”
  “逛花园、谈天,哦,我还在后花园开了一块地,种了一片果树。”黎母一边回答,一边看着苏满娘的脸色。
  苏满娘温婉笑言:“既如此,那我们便在午膳前逛花园,午膳后去看您种的地和果树,如何?”
  “好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在一片和谐欢快的气氛中,苏满娘弯起眉眼。
  不得不说,黎母真的是一个几乎毫无主见的老夫人。
  在了解到她的这一性格后,苏满娘及时调整了与苏母之间的说话方式,从一开始的单纯由黎母做主,她略微说上两句提议,到最后她做出全主,询问黎母的意见。
  而显然,这种相处方式让黎母比起之前更加自在,也对苏满娘更加依赖。
  等到临别时,还拉住苏满娘的手依依不舍:“闻筠,你什么时候能再来看我。”
  “夫人若是想我,只管给我下帖子就是。”
  即便如此说,黎母面上还是表露出了强烈的不舍之情。
  就在她还想说说什么时,见到身后的一位碧色褶缎裙的嬷嬷不动声色往前迈出了两步,才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苏满娘道:“玉清那孩子对我说,怕你等嫁过来以后辛苦,有些东西可以提前学起来,让你等回去时,将钱嬷嬷先带在身边。”
  苏满娘怔了一下。
  她之前还和六巧说,等过段时间便与苏母说,看能否请这样一位女先生到家中教导,免得到时嫁入黎府后,无知无觉犯下一些错误,让人贻笑大方。
  却未想到,黎将军早已为她考虑到这一点。
  见苏满娘愣住,黎母还有些不好意思,以为她是被这通操作给吓住了,连忙出言为黎锐卿描补:“玉清那孩子也没有其他意思,他最开始也想让我管家的,只是我这边,总是忙手忙脚,现在你要过门了,他便想让你直接接手。如果你实在不愿的话,那我就再继续学学?”
  虽然她话说的是这个意思,但她无论表情还是语气,却都在表达着:不想,不能,不愿。
  苏满娘没料到黎母竟然是这种反应,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夫人误会了,我只是惊喜于夫人与将军大人的贴心而已,前几天我还与六巧提过,再过几天应该去请位女先生,没想到,这还没等我提出来呢,夫人和将军大人便已为我准备好人选,是闻筠之幸。”
  黎母小心翼翼观察着苏满娘的神色,见她果真是发自内心感激,并不是说得假话,内心对于这位儿媳的喜爱简直要抵达最高点。
  只感觉面前这位未来儿媳,除了因为父母守孝,进门的时间会晚了些,再也没有什么不好了。
  鉴于最近跟黎将军定亲,她的名声比较响亮,因此,在离了黎府后,苏满娘也没有再下车行走,只一路坐在马车中。
  她目光滑过旁边坐着的钱嬷嬷,心中默默思忖,在她表露出想要请女先生这份需求后没有多久,钱嬷嬷就来了,会不会是黎锐卿一直有派人关注她的生活?
  这件事若是一般人,想想还可能有些害怕,但苏满娘却只是感觉还好,毕竟她现在并没什么不可对人言。
  她看向钱嬷嬷,温声询问:“嬷嬷,黎将军的意思,是你在我出嫁前会一直跟在我身边吗?”
  钱嬷嬷颔首:“回姑娘的话,老爷确实是这个意思。”
  苏满娘眉眼微弯:“既如此,那之后这两年便麻烦嬷嬷了。”
  钱嬷嬷连道不敢,思及今日在黎府中观察过的她主仆俩相处,开口道:“姑娘,您日后嫁入黎府,可是要将六巧姑娘带在身边?”
  六巧坐在一旁神情紧张。
  苏满娘柔柔颔首:“确实如此。”
  钱嬷嬷眉梢微拧,坦率直言:“若您真要将六巧带到黎府,那这规矩确实应该教起来了。起码,这我啊我的,就该完全改掉。她学得不好,等您将她带出去,丢的便是您和黎府的脸面。”
  苏满娘见过一些高门大户身边的婢女,对这些也了解这一点:“那之后,六巧便麻烦嬷嬷亲自带上一带。您放心,她虽然性格活泼了些,但做事细致,记这种事记得很牢很快的。”
  六巧在一边连连点头。
  钱嬷嬷又观察了下这对主仆的相处,微垂下眼帘,恭敬颔首,“既姑娘嘱托,老奴自当尽心尽力。”
  “多谢嬷嬷。”
  回到苏家后,苏母对待苏满娘带回来的这位教导规矩的嬷嬷很是重视,当即便让人下去给她安排住处,对钱嬷嬷道:“闻筠她之前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之后便让嬷嬷费心了。”
  “老奴不敢,能来教导姑娘,是老奴之幸。”
  等到丫鬟将钱嬷嬷带下去,苏母才拉着苏满娘的手询问她今天在黎府中的经过。
  听完之后,她先是松出一口气,心又紧接着提了起来:“原我还想着,你嫁入了大户人家,可以让你未来婆婆好好教教你如何管家,但既然她也不是很会,要将这担子直接交给你,你这压力便有些大了。”
  苏满娘却笑吟吟安慰:“没关系的娘,黎老夫人这不是派了钱嬷嬷来教导我了嘛,我只管好好学就是。”
  明面上的风光,都是在能够担得起责任的能力之下。否则,若是既没有能力,又没有努力,那最终都将成为笑话。
  见苏母还是担心,苏满娘又柔声开口:“而且,女儿想着,女儿若是一上手就能管家也是好事,如此便不会有人因为女儿的家世而轻慢于我。”
  在苏满娘的柔声劝慰下,苏母很快就被说服了。
  想着总归距离走六礼还有最快一年半,这段时间只要抓紧些时间学习,也并非完全不能做到。
  “那我儿,这段时间你就辛苦些,管家、学习、绣嫁衣,哪样都不能落下。”
  苏满娘轻快颔首。
  见她神态沉稳,表情轻松,苏母也跟着逐渐放下心来。
  接下来一段时日,苏母就忙着为两个儿子寻摸亲事,为苏满娘准备嫁妆。
  原先关于她的嫁妆,苏母已经准备得差不离,但现在要高嫁入黎府,那她原先准备的嫁妆便有些不够看。
  苏母想着法儿的往里又添了不少,却在动作更大前,被苏满娘制止了。
  “娘,咱家本身就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添多少算多呢?!再说,黎将军原先那位妻子,嫁妆也并不丰厚,咱们比她当时稍微好一点,就很够看了。”
  事实上,黎将军之前休掉的那位牌位前妻小刘氏,嫁妆甚至都可以用简薄来形容。
  据钱嬷嬷所言,黎老夫人原先不过是一个家境困窘的寡母,带着儿子,依靠娘家生活。
  而刘家的家境也根本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只是略有薄产罢了。
  这样的家境,哪怕他们当年嫁女再如何努力,那几年从黎家再占了多少便宜,女儿出嫁的嫁妆,也只是简单凑了凑,勉强面子好看。
  甚至就连黎老夫人送过去的聘礼,他们还扣下了十之十,一点儿也没让那小刘氏带走。
  所以苏满娘认为,她娘为她准备的这份嫁妆着实算不上简薄。
  “再说,家中大弟和二弟也都快要说亲了,娘您也得为他俩都留下点,可不能厚此薄彼。”真按照她娘这样准备,大弟和二弟根本就要娶不上媳妇了。
  在她的一通好劝后,苏母才终于打消了要抬高嫁妆规格的念头。
  只是心中对于女儿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想想之前女儿在大佛寺时抽到的姻缘上上签,苏母又道:“不若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大佛寺还个愿吧。你这次定下的亲事这样好,肯定也少不了佛祖保佑,娘这两天越想越不踏实,想着还是过去拜一拜,还一下愿,再去捐点香油钱。”
  在这些小事上,苏满娘并无所谓:“娘你之前在听到我夸黎大人时,还说我眼光不好,现在怎地又说好到要捐香油钱?!”
  苏母就摆手:“咳!原先人家那是高门大户,咱家也攀不上,随便扯上两句教育教育你。现在不提别的,只光他能承诺后院不进新人这一点,娘就认他是好姻缘。更遑论还能帮到你小姑姑,简直是好到不能更好了。”
  苏满娘便用帕子捂着唇笑:“那倒也行,只是现在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要不便让大弟二弟陪我去拜拜也就罢了,娘您体力差,仔细出去会中暑。”
  苏母自是不愿,只是前一阵儿确实有些着了凉,身体不舒服,最终只能无奈叮嘱:“那你便与你允哥儿、臧哥儿一起去吧,路上小心些。”
  当天晚间,苏母就将还愿的想法与家人说过,得到了家中几人的一致赞同。
  苏润兴高兴地直拍手:“这次大哥和二哥都去,我是不是也能跟着去了?”
  苏润允就看着他笑:“届时归来后,你要凭借此次登山感悟,赋诗两首,主题立意各有不同。。”
  自从两人考上秀才后,苏润兴的教授者就由父亲换成了两位兄长轮流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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