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跟上。
直到与榛真擦肩而过,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满室震惊中,榛真竟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没有理由,那两个字仿佛像是把他从什么粘稠的地方拉了出来,他犹疑地转身、走了几步,然后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了,孩子一样跟在了谢凛身后。
庄园辽阔,灵堂外是一大片松柏与青砖铺就的广场。
谢凛身材高大,步子也大,听到后头忙乱虚浮的脚步,没多犹豫,干脆停下来,打开终端调动不远处的飞行车。
等飞行车落地了,少年才喘着气刚追上来。
谢凛没有看榛真,只是略瞥了眼他的大型飞行车,想了一秒少年的小短腿,抬手按下一道舷梯,便先走了上去。还没走出几步,听身后一声闷哼,回头一瞧,小孩右腿膝盖磕在阶上,像是不小心摔了。
摔得似乎很痛。
因为谢凛看见榛真立刻哭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少年的身体里好像藏着一个蓄水池,或许是因为这几天眼泪总往肚子里咽,水满了,一下摔坏了便要鼓足了劲地往外流。
第5章 突病 眼里冰冷的似乎没有了人类的情绪
榛真这一摔,原本是头朝下要磕着脑袋的,但许久不曾出现的它蓦地闪了出来,扶了他一把,才只磕了膝盖。
谢凛回头前一秒,它又立刻融进了影子里。
要不是有残余的力道还留在手臂上,榛真都要以为是幻觉了。
谢凛见榛真呆呆跪在舷梯上哭,像是疼得起不来,想了想,稍往旁边让了一步,无垠从里边出来,下去将少年打横抱起,带上了车。
榛真不禁停了眼泪,眼睛睁得滚圆。
这可是战甲无垠,纵横红河星系、狂揽千亿粉丝的帝国超武,天祁军校99%的学生的梦中情甲,现在却像个服务机器人似的托着他
无垠非常绅士,弯下腰将他轻轻放在u型座的里边。
榛真连忙红着脸说谢谢。
无垠由谢凛精神控制,同时自带智能,没有五官的面板上,两条代表眼睛的蓝色直线闪了闪,像是在说不客气。
直到无垠起身去了驾驶位,榛真目光还黏在它身上。
车子升空起飞。
谢凛看小朋友不哭了,就收回视线,端坐着打开终端聊天界面,给管家发去了几句话。
一条消息插了进来。
「小叔我能问为什么吗?」
谢凛没有理他。
过了会儿,谢石星又说:「真真生气的时候不爱吃东西,他晚上还没吃晚饭,您劝劝他吧」
谢凛看完,给管家又去了条吩咐,便关了通讯,转而打开工作数据库,审查实验室随时呈上来的分析报告。他看了会儿,随手拿电子烟时,不经意发现榛真还拘束地坐在那儿,手摸着膝盖,姿势都没变。
很痛吗?他问。
榛真下意识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
像是不想给人添麻烦。
谢凛放下烟,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榛真应了声噢,见谢凛眼神沉稳,以琢磨不透的表情静静看过来,榛真就有些紧张,想说些什么。谢凛看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说:你的东西明天再去拿。
哦,好。榛真其实想问的是另一件事,犹豫道:小叔叔,除了动物植物,会不会有别的类型的精神体呢?
目前已知的人类精神体,只有动植物两类。
谢凛像个给孩子科普的家长,用词十分板正。
就没有像影子一样的精神体吗?
不曾有过记录。
哦。榛真慢悠悠点头,疑惑沉思,它到底是什么呢,这么多年,它只出现过不到十次,但每次都是在他可能会受到致命伤时出手。这具身体的古怪之处,榛真一直没弄明白。没等他想太久,飞行车已开始减速下行。
透过舷窗,榛真看见了一栋恢弘峻美、灯火辉煌的四层白色宅邸。
挨着湖畔,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坪与矮灌木丛,一段廊桥从西墙延伸出来,跨过湖面,巨大的桥洞下还停着两条小舟。
这是帝国指给上将的府邸规格。
榛真不由出神,想到几年前谢凛升衔,谢石星拉着他偷偷来过这,少年气地说以后也要当将军,带他住大房子。
现在一看,莫名有些讽刺的滑稽。
飞行车停在正门前。
谢凛先起身走了,然后无垠过来抱榛真。
榛真其实勉强也能走,但他不敢多嘴,乖乖地让无垠抱下了车。
头花灰白的男管家站在门口,面容严肃冰冷,挺直着背,一看便不太好相处,很像是钟女士的加强版。榛真睫毛颤了颤,因摸不透谢凛的想法,加上来到陌生环境而隐隐约约的不安与紧张,越发鼓噪了。
管家萧先生。
谢凛简单为榛真做了介绍。
男管家肃着脸对榛真颔首,榛真回了个乖巧的微笑。
大堂布置是与豪宅相称的华贵。
类巴洛克式样的家私,两边挂着巨大的艺术画,猩红的地毯铺满了中央矩形大厅,并沿着楼梯一路往上。人走在上面,毫无声响,整个空间有种清冷的安静。
谢凛吩咐管家给榛真看伤,说还有事,便先行上了楼。
榛真被带到右手边的客厅,无垠将他放进软沙发里后就退了出去。
管家礼貌地说小少爷,冒犯了,半蹲下来,仔细为他卷起裤腿。榛真的皮肤很白,膝盖的淤青便十分刺眼。他看见管家微微皱眉,与钟女士一瞬神似,仿佛是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柔弱的人,随便一摔都能伤成这样。
萧先生让智能ai拿来了治疗仪。
他亲自给榛真安上,手非常稳,丝毫没有碰到伤口。
治疗期间,不知出于何种考虑,萧先生没有离开,而是一动不动站在沙发旁边。榛真放轻呼吸,背后出了层汗,衬衫湿了,他却拘谨地忍耐着、没有脱下西装外套。
直到治疗仪发出叮的一声响。
他松了口气,自行拿开仪器,放下裤腿,规规矩矩地起身,等着管家带他去某间客卧休息。
已经很晚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萧先生领着他来到了餐厅,请他坐下,然后端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还冒着热气的一盘食物摆成兔子形状的圆面,周围点缀了些胡萝卜西蓝花和小番茄,像是照着某本儿童菜谱复制粘贴下来的。
榛真:
小少爷请用,这些都是天然食物。
萧先生双手交叠在前,微微俯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榛真不想吃,这些天饿伤了的胃也不是很舒服。但念着管家应该是按吩咐办事,态度也客气礼貌,他就不好意思拒绝,鼓了鼓腮帮,无奈地小口吃了起来。
二楼书房,谢凛意识下沉,正登录在星网军部一处小型会议室。
这儿坐着的基本是少将级别以上的军部人员,李将军双手交叉搁在桌上,说道:这不是一次正式会议,大家就当闲聊,说说对陛下想与星兽和谈的看法。
沉默了片刻,有人委婉地说:星兽并不是能够和谈的种族。
但我们都知道,有能掣肘住他们的东西不是吗。
如果您指的是珍珠玫瑰,以我最近得知的消息,恐怕不太尽然。
哦?
有未经确认的消息流了出来,说十九年前,与星兽至宝珍珠玫瑰一同消失的,还有他们的大领主。
星兽认定是人类所为,在战争全面爆发的同时,另外几位领主一直没有停止寻找过他们。
讨论在此拐了个弯,有人终于抑制不住愤怒,骂道:你们是不是忘了斯托卡之奠?相信星兽的仁慈,不如自我了结来得痛快!就在刚刚,联盟更新了战报,人类战死数已经破了七千亿!谁知道珍珠玫瑰是不是个幌子?谁他妈见过那该死的传说中的玫瑰?
会议室再次沉默。
李将军沉着脸发言:星兽战斗力越来越强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全族的等级差犹如天堑!如果人类拼死一战能有胜利的希望,陛下何至于想和谈。
这次没人说话。
李将军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谢凛,问:谢将军,你是怎么想的。
谢凛神色漠然,眼里冰冷的似乎没有了人类的情绪,淡淡吐出四个字:不死不休。
会议不太愉快地散了。
谢凛下了星网,静静坐着沉思了会儿,像想到了什么,发消息询问萧先生:「他吃了吗」
管家回得很快。
「吃了,不用哄,小少爷很乖」
又回:「小少爷品尝地很细致,他好像很喜欢我做的食物」
谢凛几乎能想象得到萧先生心里有多得意,但他无法不感到怀疑,「你确定?」
萧先生看了眼吃得头都不抬的少年,自信回复:「当然」还不忘加一句:「少爷,不是所有人的口味都像您一样挑剔的,为了欢迎小少爷,我甚至超水平发挥了」
而埋着头的榛真,很艰难地在控制住表情。
这、这也太难吃了
这绝对不是智能管家的水平,厨师是谁?一楼没有看见别的仆人,那就是萧管家?他是故意,还是手艺真的很烂?榛真快被难吃哭了,勉强吃完面,剩下些蔬菜坚决不肯动了,他抬头看管家,可怜巴巴地说:我吃不下了。
他看见萧先生明显愣了愣,眼里似乎闪过什么,然后板着脸说:好的,请您跟我来。
榛真觉得萧先生好像是不满,垮了垮肩膀,只希望不要再有别的什么幺蛾子。
好在这次终于是卧室了。在三楼中间偏东的一处套房,萧先生尽职尽责地给他介绍了各个区域功能,最后拉开步入式衣柜,微低下头说:因为时间紧急,没能为您准备好合适的衣物,这些是少爷小时候未穿过的新衣服,请您先勉强用着,明天我再为您采购新的。
榛真很累,困得只会点头了,或许是疲惫,眼睛像小兔子般泛着红色。
萧先生看了他好几眼,说了句祝您好梦,便弯腰倒歩退了出去,轻轻关好门。
榛真在衣柜里找到了全新的平角内裤,他往身上比了比,大了一圈,又翻出件睡袍似的衬衫比了比,大了两圈。
谢凛小时候?
榛真:
酸溜溜地叹了口气。
洗漱后,榛真关了灯,窝进柔软的床里,很快闭上了眼睛。
这刻的他,什么也不愿意想了。
整栋楼渐渐暗了下来。
萧先生服侍谢凛休息后,并没有去一楼睡觉,而是在三楼铺着地毯的长廊踱步,来回地路过榛真的卧室。事实上,他有些高兴得睡不着。
他是很喜欢榛真的。
孩子乖巧又可爱,就是没有小时候爱笑了,萧先生颇为遗憾地想着。
他继续踱了两圈,正准备下楼,就听到屋内传来细弱的呻丨吟,隐约是疼痛的哭腔,萧先生停住脚步,在门口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皱眉叩门。
小少爷?
没人应答,萧先生又克制地敲了两下,依旧没回应,他心一紧,直接开锁进去,看见小少爷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双手紧紧捂着肚子,眼睛却没睁开。萧先生当即呼叫谢凛,也不管他主人是不是睡着了。
于是刚躺下没多久的谢凛披着睡袍从隔壁卧室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进了屋。
第6章 意外 笑这位小朋友的娇贵
首都星四季如春,可榛真颤得就像睡在冰里。
谢凛站在床边,皱眉看了两秒,开终端传了负责榛真的庄园医生。
谢家庄园占地极广,时速两千公里的飞行车,医生赶过来也花了十来分钟。这时榛真脸色已经白得吓人,而萧先生与谢凛,面色一个比一个沉冷。
医生怵得手抖,稳稳神,用仪器反复检查后,神色复杂地说:是急性胃炎。
站着的两位都沉默了。
人族自从步入星际殖民时代,在严格的基因筛查优胜劣汰制度下,体能有了极大提升,像急性胃炎这种微乎其微的小病,红河星系已经很难看到了。常年为榛真体检的医生也疑惑,这种低等基因,是如何传下来、又通过筛检的呢?
谢凛极轻地扯了扯嘴角,不带恶意的嘲笑,笑这位小朋友的娇贵。
他不动声色地问:严重吗?
应该还好。
医生斟酌地配了适用药剂,给榛真输下半管。
药物作用很快,榛真断断续续的呼吸逐渐舒缓起来。
萧管家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医生顺便用探针给榛真做了全面检查,数据出来,他对比之前的一看,顿时深深皱眉,怎么会这样?
萧管家忙问: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说榛真身体差了很多,各项健康指标都不好,应该是最近饮食很不正常,营养摄入极少,随时会有晕倒的可能。萧管家肃着脸说小少爷晚上的确不小心摔了一跤。医生点点头,又说这急性胃炎就是因为饮食长期不规律,晚上一下吃多吃快,就出毛病了。
管家听完便有些自责。
谢凛想到谢石星那句话,冷着脸,淡淡作了点评:任性。
榛真侧躺在床上,意识已经清醒多了,一抬眼,正好与谢凛对上,也听到了那两字。他脸色还白着,难受得只觉得委屈,眼眶一红,难得大胆、气呼呼地瞪了谢凛一眼,翻过身,不想看他似的,背对着谢凛。
谢凛:
萧管家看了好笑,又怜惜,说:是我不该让小少爷吃那么多。
医生交代完一些事,萧管家送他出门,屋里只剩下谢凛。毕竟是自己心血来潮捡回家的小孩,他想了想,把阿瑞斯放了出来。阿瑞斯轻盈一跃,跳到床对面,优雅地蹲坐下,一双圆眼睛注视着榛真,像它的主人一般,令人捉摸不透的眼色。
榛真怔住。
白狮脸上鬃毛浓密又柔顺,轻轻晃着,漂亮得像流动的月光。榛真脑中闪过模糊的念头,觉得这幕有些奇怪的熟悉。他听到谢凛离开的脚步,门关上了,但白狮却毫不在意,依旧蹲在床头慢悠悠地摇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