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马脚

  温羡酒醒，已经是中午了 ，他记不清昨晚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能依稀回想起昨天沈星珩一直在吹着大风的江边陪着他直到林邑将他接走为止。
  “先生你醒了。”林邑在屋外守了他一整夜，刚听到点儿他翻身的动静就立马进屋查看。
  “你怎么在来了？” 温羡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强忍着酒精作乱的后遗症。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 ，接过了林邑倒的一杯水，本来就口干舌燥的他就把杯中水一饮而尽了。
  “我刚从家里过来，就碰巧您也醒了。” 林邑又把空杯接过去，并没有道出自己已经在这里守了一整晚。
  “我让你查的傅西川和他身边的女人，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温羡随手披了件外套，领着他去了书房。
  “我的线人告诉我，傅西川和柏漫都是神界的人，他们来人间也很久了，可奇怪的是他们的身上的神息被隐藏的极好，就连仙尊白容月都没能抓到他们。”
  “这有什么奇怪，”温羡伸手取了书架上摆着的一个卷轴，摊在了桌子上，“像他们这样的，大有人在。”
  他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当滞留者，也是同傅西川和柏漫一样的时间偷渡者而已。
  “这是什么？” 林邑惊讶地发现温羡打开的卷轴上，竟然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两个字，川和柏。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字也陆陆续续地展现出来，上面记载着川是神界的无尽神川，也就是山神，而柏就是神川上的一棵柏树，他们是一起修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却因为想坐上尊位动了歪心思，一起盗取灵药并动手伤了一众士兵而被拘禁在岛牢。可本来以为要在岛牢再待几千年的他们会又因了白容月的疏忽给逃了出来。
  “这才开始，就玩儿这么大。”温羡自言自语地一挥手，那卷轴就卷了起来，他果然没判断错，从亲身见到傅西川和柏漫的第一眼，他就发现他们不寻常的身份了，大概是白容月在他身上输入的一点儿神息，才让他有了这么清晰而敏锐的辨别能力。
  “先生，这是什么啊？”林邑刚想触碰，那卷轴就凭空消失了。
  温羡和白容月是有保密约定的，他自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不重要，没什么。”
  林邑也瞧见温羡不想说明，就不再追问，换了话题，“先生今天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吧。”
  去哪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不过听说沈璧君搬地新家离这里很远啊，忽然就心血来潮地想去看看她。
  沈星珩难得有那么天肯放沈璧君一个人待着，因为他实在是讨厌逛街，想起之前在岛上的时候，江其每次拖他在便利店买瓶醋都要挑选半天…他这也算是亲眼见证了女人逛街时到底有多纠结了……
  他只把沈璧君送到公寓不远的公交站牌就又回来叼着一片面包打游戏去了。
  刚才分别的时候交代了那么多，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他算是自我安慰了半天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样打游戏才能更加安逸。
  沈璧君本来也是不想勉强沈星珩的，他一个男孩子跟着也够不方便的。今天的确暖和可许多，她都少穿了一件毛衣了，稍微凉凉的风抚在脸上也不会有刺骨的感觉了。
  “姐姐，你能帮我拿一下那包薯片儿吗？”
  她正在零食区徘徊的时候，一个带着好听京腔的小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小小的手指着第二排的那包薯片，小眼睛里全是光芒。
  沈璧君一伸手就帮她拿下去了，心也不禁跟着她甜甜的笑容温和了起来，“给你。”
  “谢谢姐姐。”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道了谢就撒开脚丫子跑开了，两个小辫才空中晃来晃去好生可爱。
  “真可爱……”沈璧君的心一下子柔软得像要融化掉一般，她缓缓低头，把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想想当初她也曾以为自己可以当妈妈了，差一点就可以和温羡一起守护一个小小的生命，陪着那个小小的生命长大……可现在，是不是应该庆幸没有那么一个不幸运的小生命挑中她……
  正伤感过去，她就忽然想起来有个地方要去，于是很快地挑好东西就匆匆地结账走了。
  刚才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又哇哇大哭着回到了零食区，她手里紧紧抓着那袋青柠味的薯片极其不乐意地抹了一把眼泪，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可抬头一看刚才那个姐姐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是一个哥哥。
  “哥哥哥哥，能帮我把这个放回那里吗？”小女孩把薯片拿起来，跳起来指着薯片原来摆放的位置。
  “好啊，”温羡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按照小女孩的意思把薯片放了回去才又半蹲下身子，问道，“你怎么哭成小花猫了啊？”
  “妈妈不让我吃薯片！”那孩子似在向这个年轻帅气的哥哥控诉一般。
  “那之前又为什么帮你拿下来呢？”按小女孩的身高，总不能是她自己拿下来的吧。
  “刚才是一个漂亮姐姐帮我拿的。”
  “哦～原来是这样。”温羡这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微微扬起了嘴角，看上去心情大好，“那你快去找妈妈吧。”
  “谢谢哥哥，哥哥再见。”
  小女孩清脆甜美的声音同样地打动了温羡，她看起来礼貌又可爱，有一个这样的女儿还真是很幸福呢。他不免觉得有些感叹，他的沈璧君也很喜欢小孩子的啊。
  他们二人大概怎么也不会知道，在面临同一个情境的时候，他们的思想活动会如此得吻合……
  “叮咚——叮咚——”
  沈星珩正闷头打着游戏，就听见外面的门铃响了，还以为是沈璧君忘了带钥匙，赶紧端着手机从床上蹦下来去开门。
  门一打开他连看也不看一眼，继续低头玩着游戏，嘴里却跟连珠炮似的一刻没停过，“姐你真是，下次记得带钥匙啊，你看我来给你开门都耽误我杀人了，刚才要不是我掏枪快，我就被死…不对，我就输了……”
  尽管是在无心之间，他仍旧很注重用词，生怕提了“死”会让沈璧君不愉快。
  “是我。”温羡进了门，在沈星珩一个人自言自语地时候他没在玄关处没找到一双合适自己的拖着，就干脆穿着自己的鞋子进来了。
  “温羡哥！”沈星珩发现来人是温羡后，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
  他立马按灭了电源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可摸索了一阵才发现自己穿的衣服并没有口袋…这样的话他才又尴尬地接过了温羡买来的东西。
  “我姐她出去了……她还没回来。”沈星珩已经紧张地有些结巴了，脑海里猛然回想起昨天温羡喝醉了抓着他的手说他要跟沈璧君离婚，难道这么快就来了……
  “看出来了。”就算没看出来，从刚才他的那番自言自语也能听出来的吧。
  温羡进屋后就自然地放慢了步子，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偶尔看到那些熟悉的摆设就能很轻易地勾起他对过往种种的记忆…那种感觉就想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去她的家，第一次吃她煮的面，第一次躺在她的床上…
  原来沉溺过往真的是一个悲伤到发腻的甜蜜，一半是负担一半是向往，在自责和遗憾中不断交织不断发酵。
  “温羡哥，你坐吧，我姐她指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沈星珩可是巴不得他现在就走，这要是让沈璧君回来一撞见，他们两个不就非离婚不可了吗？
  他一直不明白，有什么困难一定要闹到分开才能解决，难道不是两个人共同面对才能更好地解决吗？
  这里是另一个离市区很远的地方，偶尔安安静静，偶尔热热闹闹，可以听见孩子们的欢笑声。沈璧君要去的，就是市福利院，这里也一样有很多可爱的孩子。
  “沈小姐，这么巧又在这里遇见？”沈璧君刚进了孩子们休息的地方，竟又碰见了一身白大褂的向明乐。
  她的头发长了不少，又那么相同的不过几个星期不见，变得更加温婉动人了。
  “你怎么又在这儿啊。”沈璧君和她去大树下的灰色长椅上并排坐下，能遇到说说话的人，也算是意外收获了，“上次见你还是…程女士的葬礼呢。”
  “听说你搬家了。”向明乐搓了搓手，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为什么会和温先生分开呢？”
  说出口之后，她才觉得这句话也不应该问，只可惜来不及收回了。
  “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总是需要冷静的。倒是你，孟祁澜一声不吭地走了，你怎么办？”沈璧君语气柔柔的，眼睛望着向明乐一刻不离开，她其实是爱望着别人的眼睛说话的，好像这样对方就能清清楚楚地了解到她心里所想的一切。
  “其实他走之前，来找过我的，我都能接受的。”向明乐的确是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是，她是那个时候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要走的人。
  她现在在说这些的时候，很明显已经坦然了，大概就是缘分这个东西太妙不可言，一作祟，就成了有缘无分。
  沈璧君也跟着她的眼神暗淡了起来，这才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想来，这个世界上对爱无奈的人还有那么多。
  “你们今天是来做什么啊？”她有些好奇，医院的车又停在了福利院里面。
  向明乐把口袋里的宣传手册掏出来给递给她，耐心解释，“是来给孩子们接种春季防传染病疫苗的，听说这里福利院的疫苗每次都是由我们医院免费来接种的。那你呢，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有我之前工作的福利院的孩子，本来说想来看看他们，没想到正赶上忙的时候，下次再来吧。”反正她以后的空闲时间一大把呢。
  “你怎么又出来躲懒？”钟睦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低沉沉的嗓音听起来阴森森的。
  沈璧君不禁打了个冷战，身子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不过身边的向明乐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一般，只是立马站起了身来而已。
  “沈小姐我要工作就先走了。”她镇定自若地跟沈璧君道了别，就跟着钟睦走了。
  其实这个样子的钟睦已经变化很大了，自从除夕向明乐真的生气那一次起，他整个人都温和了许多。他不在只是每天黑着脸教训她们，而是开始了耐心的教导讲解她们实习遇到的困难。他也没有再动不动就摔东西赶她们走了，有时候甚至还带她们一起聚餐。
  只是向明乐从来没有察觉，钟睦身上这些巨大的变化全是因为那次对她的伤害让他开始反思的，在他眼里，既然她是凭关系进来的，就一定是个糟糕且不堪的女孩子……可从那次之后，他才终于慢慢地去了解她的生活，也一点一点发现了她身上的闪光点，其实她比这里任何一个合格进来的人都要努力，也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做的都好，就像宝藏一样，格外的亮眼，而且，越来越闪闪发光了。
  这些，他都是亲眼看到的。
  沈璧君从他们离开的背影中，看到了一丝安慰，大概就算孟祁澜陪伴不了向明乐，她这么好的女孩子，也总会有更加优秀的人来守护的吧。
  “喂，怎么了？”
  她刚出了福利院的门就接到了傅西川的电话，那头的傅西川只是急切地说是温羡去了她家，他现在就要过去接她一起回去，不能让温羡看出破绽来。
  可她有一事不解，傅西川和柏漫并没有她所想的需要牺牲掉一个人来保全另一个人，那他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命地帮她演戏给温羡看呢？他仿佛很笃定她不离开温羡就一定会死去一样，明明她告诉他的并没有这么深层。
  “你怎么知道温羡去我家了？”她尽量克制自己的怀疑，保持平静。
  在这次急切之前，她是从来不想去怀疑傅西川的，因为冥冥之中她以为他们是惺惺相惜的同类。
  “你都说了我是神，那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傅西川坐在她身边的位置，表现得异常的冷静。
  他果然是活了这么久的人。
  沈璧君忽然觉得有点儿害怕，害怕身边这个人并不是她所了解的那个样子，她紧张地望了望窗外，却也没什么令人赏心悦目的，就又转过头来。她在看到傅西川的时候，他依旧冷静地平视前方，不过再看下去，沈璧君意外地发现他的左手正在不停地摩挲转动着他右手食指上的一枚素圈戒指，一圈又一圈的，没有停下……
  这个动作，是不是那天她见到的白容月，也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