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零)神界篇·歧路
关于东姬,在上殿众神眼中也不过是个东部小族,在成立东姬国之前,他们甚至是连族群都算不上的,只是流浪在东方的散漫的小部落罢了 。而至于贺烈阿妩,尹长聂也敢笃定,就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神界滥杀无辜。
“你回来了?”尹长聂果然是去去就回,沈璧君也就才换好一身新衣裳便看着他进了门。
丫鬟们在宣雪的指挥下特地搬了软软的靠椅去暖烘烘的院子里,好让沈璧君在院落里活动筋骨累了后就可以靠着休息。
尹长聂也是见她已经能下床走动,便有些担心地去了她身旁,硬是将她带到座椅边坐下才罢休。
“不是交代他们好好照顾你吗,怎么下床了?”
沈璧君倒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没什么了,只要不大动也是没什么大碍的。她极其好奇地歪着头看着尹长聂这么一本正经地教育人,看着从他眼里流露出的认真,情不自禁地就咧开嘴笑了。
“你笑什么?”尹长聂似乎发现自己刚才对她太过温柔,便又不安而害羞得正经了起来,“以后你可别自作多情地这些危险的事了,没有人会感激你的。”
这就是还生气呢?沈璧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炽热的目光从尹长聂身上挪了回来,“你这个人啊还真是铁石心肠呢,我都这样了你还这么凶。”
那一刻尹长聂的心里竟也会闪过一丝内疚,他犹豫地忍住了不再开口,难道真的是自己对她太凶了?
“哦对了,山火他出什么事了?”沈璧君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了,她这个猪脑子怎么还记不住啊,上次可不就是因为山火他才跟自己生气的吗,“我是说,你今天去处理的事怎么……”
“叶里死了,留下一个女字作为线索,所以山火现在怀疑凶手是贺烈阿妩。”让她意外的是,尹长聂并未有所隐瞒,只是他说这些的时候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沈璧君用手托着腮,依靠着软垫,“你不相信阿妩公主是凶手?”
她猜中了他。
“我只是并不了解阿妩。”尹长聂的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他记忆中阿妩的样子,她本来应该是善良懂事的,绝不会像那日所见那般刁蛮任性,“可能我是真的不了解她吧。”
“那也可能真的是山火判断错了,”沈璧君虽然没经历过什么奇奇怪怪的案子,但她这一生啊可就已经过得够悬疑了,她把头转过去望他,也算是向他递去自己的安慰,“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是是因为叶里知道了阿妩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贺烈阿妩应该会杀了叶里并确定她死了才是,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留下后患来让你们怀疑到她身上去呢?当然也排除她可能真的粗心大意。”
那她这不就是自说自话了吗?
尹长聂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对她的话似乎是表示赞同的,沈璧君说得也不无道理,东姬就算再猖狂也不会猖狂到这个地步。
“对了…”尹长聂忽然想起了什么,整个面色都从方才的运筹帷幄一转变成了躲躲闪闪的慌乱,“你的卷轴…我找到了…”
“真的?”沈璧君心虚地瞪大了眼睛,又赶紧别过脸去不敢看他,她本以为自己随便编个理由糊弄一下尹长聂不会当真的……
“不过…它被毁了…”
“毁了?”这下她可不乐意了,一时激动转过来想拽尹长聂的胳膊来着没曾想险些把刚有些气色的伤口给弄开了,“哎哟疼疼疼疼…”
“你没事吧!”尹长聂眼疾手快,一把就搀住她,极其轻柔地把她又按回了软垫上躺着,“你别乱动,别生气了,小心伤口!”
沈璧君被他紧紧地贴在软垫上动弹不得,只得望着这青天哪里还能有机会生气。可她又并不会真的生气,只是想做个样子吓吓他罢了,谁知道他每次都这么紧张不已。
“尹长聂其实我不是……”
“下雨了?”
尹长聂他越是这么紧张她,沈璧君就越发惶惶不安,毕竟她是不属于这里的,也更不愿意把他这么好的一个人变成温羡的替身……她可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再一次告诉尹长聂她的真实身份,可谁能想到她只是刚刚在脑海里顺好了一套尹长聂大概能接受的说辞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雨点生生给堵了回去……
为什么每一次她想要向尹长聂坦白一切的时候都会出状况…
尹长聂伸出手去果然就有雨点落在了他的手上,神界可是许久未有下雨了,他再收回手就径直地把靠在软垫上的沈璧君给横抱了起来,“我们进去吧。”
“啊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尹长聂哪容沈璧君反抗,他整个怀里都被她塞得满满的,沈璧君反抗一阵发现并没有什么用之后干脆就安安稳稳地不动了,刚才情急之下扯到伤口到现在都还有些疼,可别再裂开得狠了落下个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你方才说其实你什么?”
“没…没什么……”
尹长聂倒是很奇怪怀中的人怎么这下这般的安静了,平日里不是要死要活的吗,莫不是她的伤口又在疼了?他还真是痛恨这么婆婆妈妈担心着别人的自己…反正那个被担心的人也不见得会领情啊…
“愫尔,仙子还没有回来吗?”柳让从齐神大殿面见过华光神尊回来后才想起来柳惊云去了将军府许多时日了,还未见到身影,不免有些担心。
愫尔唯唯诺诺地站在柳让跟前低着头,声音也闷闷的,“大人,仙子还未回来呢。”
可按理说也不会出什么事,毕竟那么大个将军府,量尹长聂也会护她周全的,柳让这么想着也就不再多余地忧虑了,“行了你下去吧,去跟夫人说我要见她。”
“是。”每次能全身而退不惹怒神判大人愫尔就会松一大口气。
柳让在书案边坐了许久拾月才姗姗来迟。
拾月一进屋来就格外抢眼,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本就纤瘦的身子这下显得越发单薄,柳让这才连忙去了她的身边把她揽过怀里一同去了桌子边坐了下来。
“月儿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听下人们说你好些日子都只喝了些清粥,其他什么都不吃。”柳让这几日忙于公务,很少能与拾月同桌吃饭,就连晚上也是她睡了段时间他才从书房回床上的,“这样下去恐怕你的身子会扛不住的。”
“大人…”拾月似乎真的被什么给困扰了,她几番欲言又止后才又开口的,“月儿的确有些事,这几日怎么都想不明白,困扰得很。”
“不妨说来听听。”
拾月抬了沉重的眼皮,望着柳让的眼神都是柔柔弱弱毫无精神的,不过他看起来好像也不太顺心,那对眉头总是不经意就皱着了,可他的眼神却一直很明亮不愿意给她传达任何疲惫。
“大人,”拾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弯弯的月牙形的小物件,把它展示在柳让的眼底,“这是月牙心。”
“我知道,你们月氏一族的圣物。”柳让对拾月的每一个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
“对,它是圣物。”拾月还是很犹豫,她心里一直藏着一件很不安而又复杂的事,既害怕被柳让知道又迫切地希望柳让能知道……
柳让接过月牙心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那月牙心便闪闪发光了起来,银色的光辉有些亮眼,不过拿在手里还是冰冰凉凉的呢。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寻常, 只是疑惑地望了一眼拾月,“月儿你怎么了?月牙心怎么了?”
“大人,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们的月牙心只有在族长靠近的时候才会发光的……”
“你是说,白容月回神界了?”柳让这下才算是明白过来拾月为何一直吞吞吐吐难以启齿,难怪呀,月牙心几千年不曾亮过,这个时候亮了,就代表白容月躲了几千年才终于是重新回到神界了!
“大人!”拾月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就三个的面前,她双眼红红的连抬头的底气都没有,“大人,我知道你一向赏罚分明,更何况逃走的是天字卷轴里的重犯,但是这一切也不能全怪白容月……当年她也替神界除过妖龙啊。所以如果族长这次真的回来了,我请求你放过她好不好……”
“月儿你这是做什么?”柳让弓下身子想去拉拾月起来,才发现她是不愿的。
“大人,月儿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大人,我们月氏真的不可以没有白容月。”
拾月知道关于她母族的这件事必定会叫柳让为难的,从白容月离开神界的那天她就清楚了,要么和月氏一族划清界限,要么就一定要请求柳让的原谅求他宽恕了白容月。
她也很清楚天字卷轴对柳让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前半生的荣耀和战绩,一个判官的最骄傲的事业,那里面关押的全是他亲自神判的神界罪人,拾月明白,拾月都明白……
她觉得心口疼的厉害,她真的不愿意这样去逼他…
“月儿快起来吧。”柳让怎么忍心再让她跪在这冰冷的地上,他伸出手扶起来她后便叹了叹气,看上去是没有生气,“其实天字卷轴已经毁了。”
“毁了?”拾月的心咯噔得一声沉了下去,“难道是因为族长吗?”
“应该不是,”柳让也是这些日子才感应不到天字卷轴的,之前他还能强烈地察觉它是在神界的,也不知怎么就断了联系,“大概,一切都是顺应了天命,白容月也该赎尽过错了。”
拾月她知道那么多,却不知道柳让早就已经不计较了,一直计较得就只有月氏一族了,那些过眼的名利于他而言,怎么会比拾月重要?
“月儿,别人不懂,你还不懂吗?”是啊,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偏偏拾月还是不明白呢。
“大人…”拾月当然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