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他一早一晚的,都得去那两亩地里面刨食吃,分家没多久,家里粮食就没了,就指望收成好,多卖点粮食换钱花。
  庄户人家哪里有钱呢?
  每年交了公粮,结余的自己吃,剩下来的便宜着卖了,换不来几个钱,可是心里面满足得很,人也单纯的很,吃饱了就行,偶尔吃个肉,乐上许多天。
  张慢慢眨着眼睛,她昨晚上没饿肚子,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可是这里她觉得亲切得很,自己似乎就应该在这里。
  前些日子,她脑袋里面混沌的很,又时常饥肠辘辘,肌体难熬,今早上吃饱喝足,顿时清醒许多。
  打量着这一间屋子,似曾相识,好似梦里面见过一般的。
  “红啊,红--”
  有人站在院子里面喊,马永红一下子就坐起来了,“大姐,你来了啊。”
  慢慢眯着眼睛,看着推门进来的人,高高瘦瘦的,一看就是极为能干的人,见了人就带着笑,手里面挎着一个大筐子,里面是一筐子的小米。脸色黄黄的,看着人是吃了很多苦的,所以显得年纪比实际年龄还要大。
  “大姐,你怎么来的啊?”
  “我走着来的,给你带了小米来,你坐月子离不开这个。”
  慢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里面热辣辣的。
  马永红心里面热乎乎的,这也就是亲姐姐了,不然谁能想着给小米呢,一给还是这么多,够她吃一个月子的了。
  大姨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了这里来,她嫁去的村子粮食多,因为地好,所以收成好白面多。
  那时候的农村结婚,嫁女儿就是先看看嫁过去的村子地好不好种,是不是全是山,地平坦又肥沃,最好是小麦大丰收的,那就最好不过了。
  大姨当初结婚,家里就是看中了大姨夫村子好,以后女儿能吃得上白面。
  大姨又是一等一的善心人,对着家里人,只要是亲戚的,你缺点什么问她要,她有的都给你,都能想着你。
  当初马永红刚分家,家里没有粮食吃,大姨知道了,就是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推着小车来给送粮食,一袋子玉米,半袋子小麦粉。
  慢慢见大姨放下来东西过来看她,眼睛就弯起来了,对着大姨笑,从褥子里面伸出来手,她对大姨很亲近,天然上面的亲近。
  大姨抱了一会儿,便闲不住了,看着盆子里面有尿布,她真的是不愁干活的人,顺手就给洗了,家里也给打扫了。
  然后又拿出来一小袋子小米,“红啊,我都来了,去慢慢奶奶那里打个招呼去。”
  张大向东家跟张老二家里隔得不远,三四十米,但是错开了一条街,东村一条南北大街,张向东家在大街东边,张老二在大街西边。
  第5章 孟婆汤
  但凡是娘家人来了的,都得去看看亲家。
  马永红不是小气的人,大节上的事儿,她从来是过得去,“去吧,坐坐回来就是了。”
  大姨的心眼,她是真的好,对着人掏心掏肺的好。就连张老二家里的,对着大姨也说不出来一点不是来。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吃了没?”
  张老二家里的给孩子吃饭呢,大姨看了一眼,煮的面条,里面有个荷包蛋。
  大姨不想这些东西,“来看看,一会儿就走了,吃过了来的。”
  闲话了几句,说说收成,就那么一回事儿,大姨就要走,她没吃饭,走的时候才四点钟,她是回家吃的。
  早先马永红刚结婚的时候,大姨来看妹妹,到了马永红婆婆家里来,从来都是帮着老太太给洗衣服,打扫卫生的,没有什么不干的。
  可是你对着我妹妹这样,她就把那荷包蛋看在眼里面了,你养孩子养的好啊,天天给吃鸡蛋。
  回去也没跟马永红说,只说是要走,马永红不让,“姐,你吃了走,吃了走。”
  大姨就不吃,她不在妹妹家里吃饭,多吃一口少一口,“我家里吃过了来的,吃的多。”
  马永红就起来拉她,“都消化了,你来回一上午,一会就饿了,再吃点。”
  大姨怎么就是不吃,你拉着我衣服我也不吃,最后就是拿着空筐子,“你尽管喝,我今年又种了不少,过两天我再来给你送。”
  马永红就生气啊,知道她脾气,“你就固执,固执死吧。你在妹妹家里吃顿饭,你能怎么样呢?”
  说了也是白说,慢慢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似乎是生而知之,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虽然不会说,不会动,但是她静静注视着的眼神,好像是都理解一般的。
  恐怕就连慢慢自己都不知道,跟别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天底下孩子那么多,都有个开窍的说法。
  有的孩子开窍晚,多大岁数了都不通人窍,八九岁了才记事儿,之前活的浑浑噩噩就跟长身体一般的。有的孩子开窍早,两三岁就聪明绝顶,什么事儿都清楚,什么技巧都开始学了。
  然而还有的孩子,似乎是生下来就带着前世模糊记忆一般的,喝了假冒伪劣的孟婆汤,该忘记的东西七零八碎的还在脑子里面,时不时的似曾相识,然而根子却忘得一干二净。
  人大概就是死了,埋了。
  然后喝一碗孟婆汤,把所有消除掉,成了小傻子生下来。
  有的人抵抗力顽强,所以生下来聪明点,有的人孟婆汤熬酸了,大概就是张慢慢这样的了。
  什么也记不得,脑袋里面一片空白,但是对这个世界,好似是了解的很多一般。
  大姨来了以后,家里的负担轻松了很多,坐月子不能喝剩下的米粥,剩下的就给张大东喝。
  张向东家务活之类的,都上手干,一个大男人看着人高马大的,其实仔细的很,扫地洗衣服,做饭炒菜,打扫院子,地里面的活也干着。
  张慢慢才几天大,就不得不喝点米汤熬着了,不然的话,晚上又要饿的烧心少肺的哭。
  所以她消化不好,也不知道是哪一阵风吹着了,她开始拉肚子,马永红也开始拉肚子。
  张慢慢皱着眉头,她的肚子又开始绞痛了,她自己一只手捂着肚子,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来,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肚子里面,怎么就能那么大的动静呢,天翻地覆一般的。
  马永红跟张向东也在商量这个事儿,“大东,药我吃了,不管用,还是一直拉肚子,慢慢也一直拉肚子,这几天都没精神了。”
  张慢慢等着疼慢慢的过去了,才有心思听声音,她知道自己大概是病了,一种不是很难治疗,但是差钱就不行的穷病。
  张向东没说话,出去喊张老二家里来的,“给看一下,怎么就一直拉肚子呢。”
  张老二就一直不来,儿子喊了才来看看,还是带着顾青青,她养着顾青青,就跟养着自己的亲闺女一样的,不离身的。
  马永红看到了,就跟没看见一样的,想着婆婆年纪大了见得多,看看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找点偏方看一下,不能一直拉肚子啊。
  她进来了,看了慢慢一眼,脸色蜡黄蜡黄的,在被褥里面,转头看人的时候,没什么力气,脖子都快撑不住头了,歪在一边。
  张老二家里的看着觉得不大好,小孩儿这样,怕是不好活,“去医院看看吧。”
  说完就走了,人家就是狠心,就是不关心,你活着死了的,对人家影响不大。
  马永红顾不上这些,吓得跟张向东两个人就到了医院里面去,这时候的医院,正规的乡镇上的太远了,也没人去。
  都是去那些小诊所里面,便宜方便不说,还真的管大用的。
  两个人怎么去呢?
  张向东就借了一辆自行车,孩子还不能见风,从人家开小卖部的家里要了一个纸箱子,没别的法子,纸箱子都不好借。
  然后给放到车后座上面,马永红扶着箱子,张向东抱着慢慢就给放进去。
  也觉得孩子可怜,也觉得不忍心,放进去乌漆墨黑的,慢慢不哭,嘴皮子干破了好几层,还知道笑,张向东心里面一酸,给箱子盖起来。
  封起来结结实实的,骑着就去了诊所,给人家老大夫看看,听说是治疗小儿疾病的特别有名。
  都是土路,又是二八杠的自行车,颠簸的那个劲儿,张向东就觉得跟要命一样的,按理说孩子要哭的,可是孩子不哭,他害怕。
  骑到半路上,打开箱子看看,生怕孩子就这么没了。
  慢慢一直眯着眼睛,她知道要去看病,她好好儿呢,比谁都想好好儿的。
  看到张向东的脸在那里露出来,她就瞪大了眼睛,知道这是自己爸爸,对自己好,啊了一声,又眼睛弯起来了。
  张向东摸了一把脸,又把箱子封起来了,骑着车子就跟风火轮一样的,一气儿到了人家家里去了。
  这是他闺女啊,怎么就那么懂事呢,不饿的时候,从来不见哭声的,饿的难受了,才哼哼唧唧的,见着人就老是笑。
  作者有话要说:
  君不见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我那极为富有的表哥》: 寒冬腊月里,那祯禧紧紧裹住唯一的貂皮大衣,自从大清没了,她算是体会到世道艰难了,旗人没了饷银,家道中落。
  所以,当极为富有的表哥来迎娶时,看着满箱满筐的彩礼,那祯禧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你大爷的来的这么晚,还以为要毁约呢,穷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落魄旗人格格vs权势财阀一代
  第6章 慢慢
  那人也不是什么专业科班出身的,就是在乡间给人家看病的,一般大人的病看不大好,但是小孩子的病看的准的很,给开的药都是三天的,三天吃了有效果再来,没效果他就换药方。
  因此很实惠,不能一开药就跟不要钱一样的给人家,就摸着张慢慢的肚子,摸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去看她嘴巴里面。
  “不是什么大事儿,这孩子生下来,大概肚子吹了风,生下来凉。”
  “要紧不,怎么治?”
  “没事,吃点药就是了,长大了这毛病养养就好了,不是大事儿。”
  张向东就看着他包起来药,都是买的草纸,然后裁成一小片儿一小片儿的,从瓶子里面倒出来几片药,给包成大枣一样的小药包,上面写着用法用量。
  “一次吃半片,一天吃两次,过两天再来看看。”
  张向东给塞到口袋里面去了,抱着孩子,老大夫家里的在院子里做饭,给帮着放到箱子里,“你们是什么村的?”
  “天河村的。”
  “那不远,孩子没事不是,回去好好养着。”
  “嗯,您回去吧。”
  张向东给绑好了,想着回去给孩子吃药,一边扶着箱子,一边往前骑着走。
  这药片还没有小指甲盖大小呢,马永红给用指甲掐成两半,一半给放到纸上,然后拿了擀面杖,来回滚了几下,那半片药就成了细沫子。
  找了温水,给放到奶瓶里面去了。
  “你来扶着,我给她喝。”
  药苦的很,味道也大,这就不是给孩子吃的药,没有糖皮也不甜,但是管用就行,这年头穷山村里面,还真的没有孩子病了能吃专门的儿童用药的。
  马永红怕孩子不喝,太苦了,要是苦恼了,就给捏着鼻子灌进去。
  张慢慢自己伸着舌头,她觉得是真苦,可是她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她想自己得好好吃药,这个吃了就能好,不然小命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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