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前夜和院领导吃饭,把秦铭活生生给喝趴了。他的确是低估了名利场上的酒局,和年轻时跟一群狐朋狗友寻欢作乐有本质上的不同。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秦铭脑袋还是一片混沌,拉紧窗帘的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他拿出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三点。
  他浑身气血都往脑袋涌,匆匆往浴室走按下灯控。
  电话很快就接通,他嬉皮笑脸抢先开口:“姑奶奶,我昨晚和领导喝酒去了。”
  “我爸来接我,你不用过来了。”
  秦铭松了口气,打开浴淋,却还是说:“那等会儿还是见一面吧,请你吃个饭。”
  “就这么想约我?”
  伸手去试探水温,话筒里一时只剩下水流的哗哗声,秦铭气急败坏:“我是想拿我的文件,妈的。”
  那边语气淡淡:“我当你的快递员,你还骂人。”
  他走到喷头下,任由温热的水花浸过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残留的酒意瞬间消退了大半。
  “叶一竹,少给我废话。”
  清冷的嗓音笑了几声,正色道:“那就六点吧,等会儿我到酒店给你发定位。”
  “行,请这位女士务必准时下楼。”
  长途飞行很是折磨人,她还肯出来见面已经算给他最大脸面了。可哪个女人出门前不是磨磨蹭蹭,秦铭这些年等女人倒没磨练出好耐心,反而变得越发急躁。
  可事实是他出门时正好赶上晚高峰,从住所赶到她的酒店其实不远,可过个桥就堵了将近半小时。
  原本还怕她等久,可车开到酒店门口也没见她踪影。
  点了根烟,又拨通她的电话。
  刚抽了一口,他抬眼看到从星巴克推门走出来的人。
  他们也有将近一年没见了,十月份的傍晚,华灯初上,她穿得很随意,可在悠闲下来的人群里,高挑靓丽,还是能让人一眼捕捉。
  “看到你了。”他盯着她的方向,按了一下喇叭。
  叶一竹正往嘴里送咖啡,被鸣笛惊得皱了皱眉,然后用还握着手机的指尖拨开被风吹散的栗棕色发丝,踩着厚厚的中筒靴径直朝车来。
  今天不算冷,她穿白色衬衫配短皮裙,有加州阳光的明媚和性感,引得不少路过的男生回头。
  秦铭趴在方向盘趁她上车前赶紧抽完最后一口,见她一手咖啡一手甜点,叹了口气,越过中控台亲自给她开门。
  “你还真是会给我省钱,等会儿就要吃饭了,你还有胃口吃这些东西。”
  钻进副驾,光溜溜的腿瞬间被车厢里的暖意包裹,她没有什么表情开口:“你还好意思说,让我早点下来,自己却迟到了四十分钟。”
  他悻悻拉上安全带,清了清嗓子:“我的错,等会儿你要宰我都行。”
  叶一竹把咖啡和蛋糕放下,然后从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他:“趁早交接,省得占我空间。”
  秦铭笑嘻嘻接过去,只翻看了几下,就随手扔进了抽屉。
  “我妈肯定不少念叨我吧。”
  叶一竹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我每次去你们家耳朵都得起一层茧。”
  黑色路虎缓缓驶进主干道的川流里,两人都开着窗,车里没有放音乐,街道的喧嚣格外清晰。
  “都回来了怎么还住酒店?”
  安静下来时,叶一竹掩饰不住疲倦,躺在座上一动不动,就连声音都有一点沙哑。
  “那个家我爸都不住那儿了,再说了,住酒店省事。”
  长长的队伍移动得很慢,秦铭侧头看她,“后座有毯子。”
  她懒懒伸出手,嗷嗷待哺。
  他白了一眼,一顿输出脏话,可还是隔着安全带把毛毯拿过来直接砸到她脸上。
  叶一竹闷闷笑了几声,动作迟缓地打开然后盖到自己腿上。她话还是不多,仿佛沉浸在别人进不去的自我空间里。
  不问他晚餐要去哪里吃,去吃什么,对大重的变化也毫不关心,一点也不像个离家多年游子。
  “明天你真要去?”
  有个人陪着,等车的时间也变得没这么枯燥。不知不觉,他们熬过了最堵的一段路,在开阔大道上尽情驰骋。风呼呼刮进来,叶一竹嫌冷,顺手把窗摇了上去。
  直到最后一点疾风被隔绝在外,车里静得出奇,她才动了动身体,“有吃有喝干嘛不去。”
  “到时候要是打起来,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她勾了勾嘴角,望着前方有些模糊的街灯,心绪懒懒,“大重这么小,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见。”
  过了片刻,她又淡淡开口:“再说了,我姐妹还和他哥们儿处着呢。别到时候婚礼上见了,把人婚礼毁了。”
  秦铭笑出声,竟一时没想到这层关系,不禁感慨人与人的缘分,真是奇妙。
  “不过你放心,人家现在也可忙,是商界年少有为的典范,不一定有空。”
  她像是轻蔑笑笑,没有再说话。
  后来,秦铭嫌闷,打开音乐,她在舒缓的曲调里沉沉睡去。
  到底是回到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叶一竹对这座城市有与生俱来的依赖和信任。被长途飞行折磨得身心俱疲,一路上甚至于躺在舒适的酒店大床上她都无法入眠。
  可穿梭在灯火通明的康庄大道,喧嚣归于平静,另一种繁华徐徐铺展在夜幕之下,身边是熟悉的人,她卸下所有烦倦、戒备。
  梦里也没有令她痛苦的记忆。
  *
  下午四点,范媛媛打了通电话到顾盛廷办公室,却是李莹若接:“范小姐,顾总今晚和朋友有聚会,现在已经出发了。”
  范媛媛有些讶异,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和心虚,不动声色地挂了电话。
  思来想去,她还是联系到之前在学校认识的学长,才得知他们那届的人今天的确有场聚会,她才松了口气。
  可静下来时,又十分躁动。
  *
  说是年级聚会,可真正出席的只有以前的风云人物,拉来一帮自己的兄弟朋友,变成一中、市高、九中大杂烩。毕竟大重也就那几个高中,好玩的人当年多多少少都有过接触。
  “女同志们坐小桌,就别和我们喝酒抽烟的挤一块儿了。”
  高其张罗着分配座位,有些女人不服气,“凭什么就只许你们男的喝酒,看不起我们是吧。”
  “就是!就是!”
  “各位美女,咱先入席把肚子填饱了行不,又不是说不让你们喝。”方哲州耐心安抚大家。
  “等会儿还有摩登时代的夜场,去那儿喝才痛快!”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还没开席,就已经把场子热起来了,颇有几分当年在学校搞大型活动的感觉。
  程褚刚念叨有人不守时,全场就齐刷刷闻声看向门口。
  “这架势是欢迎我的啊。”顾盛廷提着两瓶拉菲进来,还没站稳,女生包厢那边就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有人调侃他,“顾总还需要自己提酒?”
  顾盛廷笑容淡淡,“助理送到门口就走了。”
  逗得大伙儿乐呵不行,高其迎上来毫不客气给他一拳,“你这小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高其毕业后考去北京,硕士在上海念,上学那会儿他们每年寒暑假回到大重都会约出去喝酒,可工作之后这样的时间少了很多。
  北上广难混出头,高其这些年四处撞壁,在外看透人情冷暖,最后还是决定回来。
  顾盛廷抬手解西服,问他:“你那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多亏程褚帮忙介绍,下个月就去报道。”
  程褚迫不及待自己动手开酒,笑道:“律师的嘴皮子就是不同哈,你这说话还带押韵的。”
  入席后,偶尔谈及某个话题能引起全桌的共鸣,可大多时候时候各聊各的。话题范围之广内容之杂,一点都不亚于当年课间聊八卦。
  顾盛廷对高其说:“其实来我们天普也行,正好我们现在那儿缺一个法律顾问。”
  高其摆手,连连拒绝:“你可拉倒吧,我主攻的不是那个方向,就你们做生意那套,我是一窍不通,一窍不通。”
  两人拿起酒杯自然而然碰了一杯,当年他们三班班花推门而入,又引起一阵小高潮。
  顾盛廷和高其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负责搞气氛。高其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程褚:“宁雪呢,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你可有点把她藏得太好了。”
  顾盛廷没有说话,翘脚懒懒往后靠去,吞云吐雾,若有所思盯着满面春光的程褚。
  “她们艺术团去外地演出了,我都得有段日子见不着。”
  说话间,门被服务员推开,紧跟着走进来修长高俊的人,女生那一桌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有人认出这是秦铭。
  “这也是市高的,好像叫秦铭来着……”
  秦铭率先朝女同志那桌打了声招呼,然后才把手里的一瓶酒交给服务生。
  气氛再一次高涨,顾盛廷不为所动,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包未开封的万宝路,面色冷淡拆开,高度专注如同扭魔方。可最后,他精巧的打火机找不到了,一直注意着他的高其眼疾手快伸出打火去就他。
  猝然窜高的火苗在他英挺的鼻根上拉出一道长影,烟头半天没有点燃,高温灼得肌肤迅速发烫。一缕浓烟袅袅升起时,他伸出两根手指,随意夹住在唇畔逗留的烟,笑意浅薄:“该换个火机了。”
  秦铭漫不经心插着口袋走过来,抬起两只昂贵的西装袖子搭在两人椅子上,调侃道:“人都没来齐,这就开餐了啊。”
  顾盛廷黑深瞳孔里闪烁的火星烧得更旺。
  程褚的视线顾盛廷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到秦铭那边,扯着嗓子嚷嚷:“就你最大条,难不成让我们所有人都等你一个!”
  几秒后,一个低低的嗓音似笑非笑,“还有章矩呢。”
  程褚没想到今晚看起来兴趣寥寥的顾盛廷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内心的小波澜已经快抑制不住被狂风掀起巨浪。
  起初,程褚是从宁雪那里得到叶一竹回国的消息。那天去医院找秦铭,又听到他说自己周六要去接机,程褚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其实也不希望叶一竹来。最开始那几年,叶一竹很抗拒他对宁雪展开猛烈攻势。
  这些年顾盛廷似乎压根没把那段感情放在心里,花花世界照走不误,片叶不沾身。可谁都知道当年他俩是怎么闹掰的,照两人的臭脾气,保不准一见面会怎样。
  可秦铭似乎压根不担心这一点,甚至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主动暗示叶一竹很有可能也会来。
  程褚虽然有些恼,但毕竟有宁雪这层关系在,他也不好说叶一竹的不是。索性也站在秦铭的角度,当个看客,没把叶一竹要来的事告诉顾盛廷。
  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仇人之间的恩怨也该淡薄。而且他和宁雪计划明年结婚,比起到时候让两人把结婚现场给砸了,还是把一个平平无奇的同学会毁了比较合算。
  秦铭推门进来时,程褚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紧张,连灌了一大杯水,不停张望。最后确认只有秦铭的时候,程褚竟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安心还是焦心。
  眼神掠过身边那个沉默抽烟的身影时,也分不清他看到秦铭出现的瞬间眼底的情绪。
  高其打破沉默:“章矩不是忙着追女人嘛,说了等会儿二场再赶过来。”
  有人起哄:“那是,你们一帮糙老爷们儿能有女人重要?”
  服务生搬了张凳子,程褚正准备让位,秦铭却绕了大半个桌子,找了最宽泛的一个地方让人把凳子和碗筷摆过去。
  所有人都正打算挪位时,顾盛廷坐在原地抽烟,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所以当程褚那帮人骂骂咧咧挪回去的时候,顾盛廷正悠闲往玻璃缸里抖烟灰。
  秦铭坐到了谭中林身边,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两人只在酒吧见过几回,不太熟。可秦铭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还主动开口:“秦大医生平时很忙吧?”
  “干一行爱一行,习惯就好。”秦铭很坦然,虽然他也天天和身边人吐槽自己每天比狗都累,还得好言好语哄病人家属,完全没时间享受个人生活。可在外,他总是保持沉着理性,风度翩翩,维持一个内外兼修的好医生形象。
  说完,他给谭中林倒了杯酒,两人刚碰上,程褚就站起来出手拦住他们。
  “别开小灶喝啊,人都齐了,大家一块儿走一个。”
  众人纷纷应和,直接把饭桌的气氛引爆到高潮。
  比起女人那桌暗戳戳的试探显摆,男人的场子更热烈,唧唧呱呱有聊不完的话题。
  顾盛廷更多时候是听他们说自己的事,从事业到家庭,起起伏伏,却酸甜苦辣。
  更多时候,他内心是没有太大触动的。他从小到大都过得太顺,优越的皮囊、聪明的脑袋、显赫的学历、优渥的家庭赋予了他很多常人不能轻易触及的优势。
  高考他以高分考上重大金融系,之后保研到伦敦学院,归国不到两年,接管天普,也算干出一些成绩。事业和学业一样,顺风顺水,就连男女之事也是,莺歌燕舞、花花世界,他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
  偶尔恍惚,他会突然想,这辈子大概遇到最大的不顺,就是和那个人荒唐的相遇相识。
  烟抽猛了,涨得他肺痛,他迅速抽离回归现实。头剧烈跳痛两下,他突然起身走出去接了通电话。
  是李莹若打来的。他刚买的那辆宝马在路上追尾了一辆玛莎拉蒂,人员无事,就是车头蹭了点漆。
  这些小事他通常不予理会,也没什么心思和情绪去处理,所以李莹若打这个电话惹得他有些恼火。
  重新回到包厢,程褚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沉着脸坐下,“一点小事。”
  席间正在谈论谭中林的工作。他当年在高中成绩属于不入流的那一档,不学习却也不惹事。可人家现在年纪轻轻就担任国际品牌中华区的宣传总监,就连回母校看老师,班主任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直言自己当年看错了人。
  身处高位,谭中林看起来也并不好过。面对昔日同窗,他才酒后吐真言,抱怨现在市场竞争激烈,美国总部那边的人十分不好惹,每年要求达到的营业额直接同他们岗位挂钩,最近还搞裁员,弄得人心惶惶的。
  秦铭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认真聆听,频频给他倒酒,附和:“的确是,你说现在有哪行的饭碗是好端的?”
  席间,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没来及得及打招呼就匆忙出去了。
  “你不会是打退堂鼓了吧?”那边还没说话,他就嘲笑她。
  “妈的,今天果然是不宜出行,先是酒店门锁坏了,刚出来不到十分钟就被一辆宝马追尾。”
  秦铭不自觉把手机从耳边挪开,皱眉等着那边骂骂咧咧结束才重新贴上去。
  很久没见她这么抓狂,一上来就用脏话骂人。秦铭也大概听明白了,无非就是她今天诸事不顺,在赶来的路上又遭遇追尾,对方不依不饶,这才被困在路上,并非她有意不来。
  秦铭反应过来先是一惊,“姑奶奶,不会是你开车吧?”
  她拿的是美国驾照,虽然觉得她再胆大妄为也不会去冒这种险,可他还是为她捏了把汗。
  “我他妈蠢啊,这不给我自己找不麻烦嘛。”她现在怒火冲天,秦铭根本不指望她能好好说话,只是习以为常忍受着她的暴躁。
  叶一竹伸手捋了几下头发,看了眼正在和对方理论的刘信远,长吐了口气:“就我德国那个表弟,最近被我征用当司机了。”
  “人没什么大事吧?”秦铭心不在焉,对着镜子理自己的头发。她还能打电话骂人,显然是没什么大事。
  那边冷笑一声:“没被车撞死也快被炒鱿鱼了。”
  秦铭忍不住笑出声,安抚她:“没这么严重……”
  “怎么不严重?好不容易让我找到一个谭中林,就因为两个不长眼的耽误了我的计划。”
  叶一竹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替总部拿下一笔宣传大单,在秦铭的帮忙下,无意中竟发现自己的高中校友就是某品牌大使的宣传总监。
  她悔不当初没有和全年级的人都打好关系。
  听说今晚的聚会谭中林也会去,又恰逢她回国,叶一竹觉得这是老天爷可怜她在帮她。
  秦铭信誓旦旦:“你放心,我保证给你把谭中林拖到摩登时代。”
  “真的?”饭局她是赶不过去了,现在只能期待和谭中林在摩登时代碰面。
  “骗你是小狗,我秦铭答应人的事,哪件办不到。”
  叶一竹嗤之以鼻,一颗焦灼烦躁的心平静许多。挂掉电话后,她懒理那边的唇枪舌战,钻回车里拿出镜子补妆。
  “姐……”
  她白了眼刘信远,亏他还是剑桥毕业,遇到这种情况国语不通,还不是得靠她这个国外野鸡大学毕业的人。
  “告诉他们,要不改日私了,要不就现在打电话叫警察,老娘没功夫陪他们在这儿耗。”
  李莹若试图听清楚她的话,可两人全程英文交流,她和司机只能作罢。
  叶一竹看着自己被汗糊掉的妆,躁动的火苗迅速燎原铺天盖地席卷过体内每一个角落。
  她从下午三点就开始收拾自己,先是洗了个澡,又去理发店护理头发,挑挑拣拣选出眼影盘和口红,挑了半天衣服,最后才风风火火自信满满出门。
  可先是被锁在酒店房间,出来又被追尾,对方还想倒打一耙,她原本整理好的心情溃不成军。
  如果不是为了谭中林,今晚她不一定有勇气去赴宴。
  早听说他过得简直不要太好。虽然分开得不愉快,又过了这么多年,可当她听说他也在,就好像时光倒流回那段年少轻狂的日子,她什么都要和他争个高低。
  她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她失策一分一毫和他重逢。
  手里的口红被她抓得光滑,坐在车里遥望着车水马龙,灯光璀璨——是当年她坐在电动车后座看过无数次的城市夜景。
  原来都已经过去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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