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33节
王维熙的眉毛拧起来了,瞪大眼睛看她半晌,见她目光毫无退却之意,重重叹气,永安小时候就与皇孙感情特别好,情有可原,“有这么喜欢吗?”
杜平笑笑,不说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拗不过的。”王维熙同情道,“平阳公主既然跟我父母谈妥,想必也不同意你的想法。”
杜平笑:“老二,谈个交易吧,只要谈妥了,这件事情就烂在我肚子里了,怎么样?于你只是举手之劳。”
王维熙盯住她看,眯起眼睛:“你本就不欲说出去吧?”
杜平还是笑,懒懒散散地靠在马身上:“是吗?”似笑非笑回视着他。
王维熙先败下阵来,不敢赌,瞪她一眼:“先说来听听。”
“给我三年时间,你回去劝你母亲,先定亲,成亲再待三年。”杜平说,“只这一点要求。”本来结秦晋之好便需要时间准备,三年不算过分。
王维熙不解:“三年你能做什么?”
杜平收起了笑,许久不说话。
她遥望远方山峦叠起,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轻声:“是啊,三年能做什么呢?可我知道,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也许,时间一长,就有机会呢?”
王维熙叹气:“事情是简单,可拖着又有何用。”
“如果我是男子,三年间,参加科考入朝为官,凤冠霞帔,就可以风风光光回头迎娶心上人,老二,可我是个女子,并无此资格,我能做的事情太有限了,等机会,等别人,如此被动。”
王维熙其实知道,永安读书有多刻苦,她的第一名并非凭空得来。比他年纪还小的女孩悬梁刺股,激励他也刻苦勤奋,说实话,对她是有些佩服的。
王维熙小时候和她吵架,也讽刺过她,这么努力有何用?还能官拜一品?拜相入阁?
永安答得轻松,我就喜欢拿第一。
时至今日,他仍叹息她女子之身:“算了吧。”也不知到底是劝她哪件事算了。
算了,别再努力了。
算了,你和皇孙不会如愿的。
杜平闭了闭眼,回过神时,精神头又回来了,笑道:“事在人为。”
两人说话间,不远处有一群人骑马过来了,浩浩荡荡的,皆是意气少年,身着锦衣,都在谈天说笑,好不养眼。
杜平刚开始看不清楚,还笑道:“瑛哥儿他们来了,好久没见面了。”
待那群人走近些,杜平眯了眯眼,好像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危险的目光顿时向旁瞟去:“老二,你是不是忘记提醒我什么了?”
王维熙自然也看到那群人,为首的那个少年白色锦衣,面容俊美,好一个风流少年!
正是胡天磊。
永安郡主和胡天磊的过节,京城里不少人知道,这不,都传到皇帝耳朵里了。
王维熙自然知道一些,心虚地躲开眼睛:“我忘了……要不……你今天先回去?”
“哼,”杜平冷眼,“向来只有别人躲我,这世上还没有人值得我避着走!”
王维熙有些头疼,一方面猜着今日约莫会有好戏可看,一方面又担心这场好戏会带来麻烦,他只想先哄好人:“不是我,是瑛哥儿,瑛哥儿最喜欢交朋友,不知什么时候认识的,还跟我说,胡少爷没有传言那么糟糕。”看到杜平斜瞟过来的眼神,连忙摆手否认,把责任都推出去,“不是不是,是瑛哥儿这么说!我没这么想!我肯定觉得那家伙很糟糕!”
那一头,胡天磊也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小美人,顿时心花怒放。
本来他伤养好了,只想来狩猎交些朋友的,老天爷果然眷顾他,知道他心里最想的是什么,马上送到他面前。
胡天磊“驾”一声,立刻跑到杜平面前,两只眼睛都在发光:“你……你,你也来了!”
王维熙无语望青天,后退两步,不想掺和进去。
杜平摸着爱驹的脑袋,一下一下地顺着,看也不看他:“我不喜欢跟人抬头讲话。”
骗鬼吧。王维熙心中暗暗吐槽。
胡天磊比仆人还听话,立刻踩鞍下马,欣喜若狂走到她面前,不敢太近,又不舍得太远,大概离她三步左右位置,他心思敏锐:“你看到我是不是不开心?”
杜平不冷不热“嗯”一声。
胡天磊丝毫没被她的冷淡打退,笑眯眯说:“可是我看到你很开心。”
王维熙:“……”他快听不下去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两句话的时候,那群人都到了,领头是个蓝衣少年,肤色白皙,黑眸如玉,熠熠生辉,是冯阁老最小的孙子,冯瑛之。
第37章 【一更】永安,是李承业……
冯瑛之小时候身体弱,一直关在家里,不吹风不外出,只要走路必用轿子抬着。即便这样,他也隔三差五地生病。
后来,冯阁老领着孙子打太极拳,天天出一身汗,下地的时间多了,身体也好了。因小时候没朋友,冯瑛之长大后最喜欢的就是结交朋友,京城中若论交友最广的,非他莫属。
他认识杜平,也认识胡天磊,刚好听见刚才那句甜言蜜语,顿时笑得不怀好意:“哟,永安来了呀,是不是听说天磊会来才过来的?”
杜平抬眸:“你发烧了吗?开始说胡话了?”
“开玩笑,开玩笑,”冯瑛之看出她不喜欢这话,立刻否认,“难得看到你,我心里高兴。是我说话不中听,待会儿猎到什么都送给你,算是谢罪。”
“我猎到的也都送给你。”胡天磊忙不迭地说。
杜平拿出自己的弓和箭,轻轻抚摸:“瑛哥儿,你的箭术好像比不上我吧?”转头看到他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承认的脸色,顿时笑了,“要不再比一次?”
冯瑛之不怯场,立马应下:“好,得让你看看我练习的结果,”他调皮一眨眼,“我这回约大家来狩猎,可是早早做了准备。”话一说完,策马奔腾,向着林子深处跑去。
杜平扬眉一笑,翻身上马,紧跟而上。
其他一些人跟着他们这个方向,另一些人朝着别的方向行进。彼此约定一个时辰后回到出发地,届时比赛谁的猎物多。
杜平的骑射功夫不是吹牛,的确在京城首屈一指,每次皇家猎场里,跟着诸皇子比赛都能拔得头筹。她没几下就遥遥领先,成了最前头的那个。
胡天磊毫不犹豫,紧紧跟上。
杜平本以为很快就能把他甩下,岂料胡天磊的骑马功夫竟然不赖,当她射下第一只猎物的时候,这位小少爷立刻屁颠屁颠地下马,帮她捡回来。
杜平斜睨一眼,没说话。
胡天磊笑嘻嘻,仿佛能猜透她心中所想:“我爹是马上打下的军功,我小时候常在军营里浑,功夫没怎么学,不过骑马倒是没拉下。”
说话间,冯瑛之也打下一头猎物回来,笑着上瞅下瞅。
“啧啧啧,这殷勤劲儿,”冯瑛之羡慕道,“不过,天磊,京城美人无数,你偏偏靠近永安,我是真佩服你的勇气。”
杜平“哼”一声,抬手,搭箭,连瞄准都没有就一箭而出,一只大雁应声落下。
箭身正好穿透眼睛,分毫不差。
“好!厉害!”胡天磊用力鼓掌,又走过去捡。
冯瑛之也开始四处寻找猎物,慢慢前进,目光不放过周围一切动静,忽然,他停下动作,屏住呼吸。
杜平也停下了,目光炯炯。
前面是红棕色的狐狸,皮毛非常漂亮,眼珠子一直盯着他们这边看,灵动异常。
冯瑛之开始搭箭了,“嗖”的一声,手速不可谓不快。
可狐狸更快,一眨眼就窜到树上去了,停在树枝上回头,那眼神仿佛是挑衅,只一眼,就钻进树林里了。
狐狸跳上树的时候,杜平就笑了,轻声问:“喜欢吗?”
冯瑛之收起弓,放弃了:“罢了,罢了,不可强求。”
话音未落,杜平一手抽出鞭子,灵活地攀上树枝,稍稍一借力,就跳了上去,紧追着狐狸的身影奔去,几个起落,就不见人影。
冯瑛之伸手阻止,话都来不及出口。
不多一会儿,杜平的鞭子缠着狐狸腿,一路拎回来了,她脖子上被挠出血痕,却浑不在意,得意地咧嘴笑。
冯瑛之摇头叹气:“永安,你也太好强了,看看你的样子,还像个女孩子吗?”侧过脑袋去问胡天磊,想找个意见相同的人,“是吧?”
胡天磊眼睛直直盯着杜平,摇头:“不会,这样更吸引人。”
冯瑛之:“……”抬头望天,真的是他审美与众不同吗?
“赢过你就是好强?这就有失偏颇了,”杜平得意洋洋,“越是不怎么样的男人越是会挑剔女人,越是厉害的男人越是能欣赏女人的优点,”顿了顿,问他,“现在再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胡天磊哈哈大笑。
冯瑛之犹如吃了一口苦瓜,嘴角都挂下来了,言不由衷:“我觉得你举世无双。”
“嗯,这才像话。”杜平将狐狸扔到他怀里,“赏你了。”
冯瑛之接得措手不及,狐狸一挣脱鞭子就想逃,所幸伤了脚,动作不利索,让他一把按住了,手忙脚乱捆起来,他纳闷:“给我?你不要第一名了?”
“今年你生辰宴我没来,算是补给你的礼物,看你喜欢我才这么拼的。”
京城的勋贵子弟中,杜平和冯瑛之处得还算不错,以往每年他生辰,只要得闲定会参加,只是今年没去,因在冯瑛之生辰前不久,他们刚吵了一架。
说是吵架也不尽然,是杜平单方面生气,转身就走,生气的缘由,是冯瑛之说了一句,其实你和皇孙的性子不太搭。
杜平立刻翻脸,没去生辰宴,也没送礼物。
冯瑛之爱不释手地摸摸狐狸毛,心下感动,他一感动就想再劝劝好友,忠言逆耳,总得让她明白:“永安,是李承业没福气。”
他消息灵通,也知道了东宫和尚书府议亲的事情,但他也知道杜平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我们这种人,投胎本领好,从出生时就能轻易得到世间大多数东西,可是,即便是我们,也会求而不得,何必执着呢?难受的是自己。”
杜平这回没翻脸,还稳稳坐在马上。
她也明白,冯瑛之是真心说这话的,他生性豁达,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典范。
她收起笑容,看他一眼:“你这样活一辈子,有意思吗?”
冯瑛之笑笑:“有啊。”
“我却觉得无趣透顶。瑛哥儿,我说话难听,请你见谅,你祖父思虑深远,定下家规孙子辈二十年内不得科考入朝,你连争都不争就乖乖听话,对我来说,放弃就是无能的一种表现。”杜平深深看他一眼,调转马头,“今天我先回去了,还有事要做,帮我跟大家打声招呼。”
冯瑛之望着她,笑了笑:“没办法,我这人脾气好啊。”
胡天磊不舍得她,骑马上前:“什么事……这就走了?”
杜平冷冷看他一眼:“你跟我一起走。”
“诶?”胡天磊喜出望外。
杜平接着说:“你还欠杜家一声道歉,趁着今天遇到你,随我走一遭。”
白天的小巷子很热闹。
各家的男人大多出去做工了,家里留着女人,小孩和老人。有些人做完家务,就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前,嗑着瓜子,和邻居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