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绣云靴

  陆千凉嘴角抽搐,以手肘撞了撞连翘:“连翘,我脸上有东西么?他们怎么见了我,一个个的都跑了?”
  连翘一脸的无奈:“小姐,您这喜新厌旧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刚刚那个是大理寺少卿之子慕容公子,当年……当年你还追求过人家呢!”
  陆千凉弯腰拾扇子的手生生一顿,改成的去掸衣角的灰。她嘴角抽搐,这个千凉……还真是博爱。先是勾栏院的郢川公子,又是寒音公子柯暮卿,现在又有大理寺少卿之子。若不是千家家底儿颇厚,还真不够她挥霍的。
  她摸了摸鼻尖,面向连翘一本正经的道:“我当初没做什么太丢人的事儿吧。”
  连翘认真道:“慕容公子么?还真没有。也就是昔年连着给人送了三个月的菠菜,搬了一把藤椅坐在慕容大人家门口拦轿子,动关系和手段将慕容公子身边的丫头一个个收买而已。”
  这还不算什么……
  陆千凉感觉有点儿牙疼,她干笑:“我这烂记性,喜欢过谁最多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久了便也忘了。我没招惹过别人吧,还做没做别的丢人的事?咱们今天出门带的人少,可别被人拦在巷子口处揍一顿。”
  连翘闻言,果然认真的掰着指头数起来:“大理寺少卿之子慕容公子,军机处曹太尉的胞弟曹小公子,御史大夫云公子……”
  “停!”陆千凉赶紧喝了口酒压压惊:“咱们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千小姐怎么自己在这儿?柯公子与千二小姐正在西边寻你呢。”话音刚落,便见宁王沈季平悠然踱步而来。
  依旧是一身儒雅青衫,墨发玉冠,淡香优雅。说来,他是个很自律的怪人,用的香也奇怪。她在王府时,沈季平总是单数日子用一种香,双数日子用一种香,入宫面圣或是待客又用一种香,讲究的比她这个女子还甚。
  她揖手,见手中还端着酒盏,便向他举了举杯道:“好巧啊,王爷,又见面了。弄脏了您的衣裳真是抱歉,我本想着一会儿去赔礼道歉,却是在这儿先见了。”
  沈季平淡笑,伸手托了杯酒也举了举:“一件衣服而已,不碍事。倒是宁王那里,有没有为难小姐?”
  说来,陆千凉对当时溪边那事尚有芥蒂。谁人都知,沈言璟乃是当世最大的奸王,对大姑娘小媳妇亦是手脚不洁,他怎么就忍心将她一个女儿家独自留在沈言璟的身边?
  但站在另一个角度一想,她是谁啊,陆千凉啊,不也是京城众多贵家公子眼中的杀手?沈言璟虽说不是什么好人,模样还是一等一的好的,两人凑到一起究竟是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她现在又不是宁王妃,沈季平凭什么管她啊!
  这么一想,心中果然便好受了不少。二人并肩向前走去,陆千凉道:“那倒没有,齐王殿下也只是同我说了几句话便离去了。”
  沈季平点头:“那便好,现在想来,本王当时不该离去的。山路艰险难走,千小姐又未留车驾,当真是本王疏忽了。”
  他今日熏得是薄荷香,不是沈言璟身上龙涎香那般的高贵,也不是柯暮卿身上冷梅香那般的清隽,淡雅清新之味叫人心里舒服。
  她凑得近了些,妗着鼻子嗅了嗅道:“王爷今日用的香倒是别致。”
  沈季平回礼,二人先聊着,走向柯暮卿与千仪所在的方位。
  说实话,沈季平是个叫人很舒服的人,不像一般的王孙贵胄那般高不可攀,眼高于顶。也不像寻常的江湖侠士,快意恩仇,淡漠冷清。他对谁都执三分的礼,若喜欢便倾心相交,不喜欢也不会恶语相向。
  或许是常年混迹官场养出来的性子吧,没有棱角,唯有叫人舒服的温润。她很喜欢和他在一起,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的贴心叫她安心,好像有他在身边,什么事情都能够迎刃而解似的。
  二人走的不快,周围人也多是小声交谈,并不喧嚣。又不是第一次走在一起了,昔年这宴会,不都是他携着她一起走过么,怎么今日便会这般的开心呢?
  她垂着头抿着唇,偷偷的笑,时而瞥一瞥他的衣角。虽说此处的石阶有人工修缮,但依旧是凹凸不平。她一不留神,脚下绊住了一块石头……
  就一块小小的石头还能拦得住本小姐?陆千凉踉跄一下,摆了摆手叫沈季平不必来扶,左脚向外边一错站稳了身形。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身上着的淡黄色石榴裙裙角扬起,翩若惊鸿。
  身边的人先是错愕,随即默默地收回了手,笑道:“千小姐好身手,倒是本王多虑了。”
  “王爷见笑。”被夸奖的千大小姐宛若一个开心的小孩子,笑的春光明媚。她潇洒的扬了扬下巴,迈步前行,精致的修鞋勾住了裙角……
  然后……一不小心……
  陆千凉摔了,还摔成了此处最令人瞩目的伏地美女……
  丢死人了,今儿个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白日刚从树上掉下来,被沈季平嫌弃重,现在又嘚瑟着摔了一跤,这脸往哪儿搁啊!
  她垂下头,甚至想将脸塞进地上的石头里,然后大吼一声:“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周围静了,四下都静了。
  连翘吓得一声低呼,紧忙扑过来扶她,急道:“小姐!小姐小姐小姐!您有没有伤到哪儿啊,疼不疼!”
  “嘶,小点儿声!”陆千凉撅了噘嘴,就这连翘的搀扶起身,但见身前一双墨色锦绣云靴缓缓行来,银色的丝线勾勒出的卷云纹一尘不染,满是贵家气派。
  当朝男子大都穿黑靴,靴子上的花纹也昭示了主人的地位。
  平民布靴,官员绸靴,只有高阶的王爷与陛下靴上才准许绣纹。皇帝绣的是龙纹,而王爷……绣的是云纹。
  陆千凉心颤了颤。
  那靴子停在她的眼前,靴尖儿差点儿踢上她的鼻子,当真是不礼貌且目中无人。再者,这靴子怎么这么眼熟?
  陆千凉的心又颤了颤。
  “千小姐平身吧,这般大礼,本王着实受不起。”沈言璟的声音悠悠传来。
  陆千凉的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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